“師姐。”跑到易清的身邊,傅長桓直接跪下來,“我錯了,我不應該……”


    他不應該做什麽,大家都知道,易清就沒有聽他說出口:“你起來吧,不必如此,左右我也無事。”


    易清要是不這麽說,傅長桓還好受一點,她說反正她也沒事,傅長桓就是滿心的後怕和內疚。


    幸虧易清聰明一些啊,幸虧她知道小心自個兒,否則的話,今日易清怕是必死無疑。


    一竹師兄來的那麽早,易清被從那片大概是五舟門什麽極厲害的陣法的白霧之中救出來的肯定也很早,但是他來之後看到的,卻是一竹師兄在給易清療傷。師兄自己一個人還撐不住,還借了掌門與另外一位前輩的力。


    那陣法必定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對易清造成了極大的傷害,這時間若是一長,易清也還隻是個真君而已,在五舟門的陣法之中,她又哪裏還有活路?


    枉他一直將自己當成是易清的朋友,今日,他卻差一點點就殺了自己這個昔日的恩人!


    傅長桓心有餘悸,滿懷愧疚地望著易清,易清卻不看他,在閆峒的麵前低首而立。


    易清的麵子,就算不看在她九轉道體的份上,就算隻看她如今還遠遠不到千歲,卻已經是七重真君,這臉麵是誰都要給的。


    閆峒雙目深深的看著易清,不知道是驚訝她竟然會為傅長桓求情,還是懷疑她給曲白帶的那些求助的話。


    他知道,一個對自己要求那麽嚴格,對自己的目的時刻不懈,沒有人指引,卻從來沒有一步踏上過歪路的人,不會很愚蠢。這九轉道體得了上天所有的恩惠,她十分的聰明,還是那種大聰明。可是,她說她不會未卜先知,但她傳給曲白的求助消息,卻實實在在的就是未卜先知的事實。


    有人要對她不利,她不僅早早的就察覺到了這個,居然還能猜到那些人究竟要對她怎樣不利……這一切,難道就真的隻是因為她聰明嗎?難道就沒有別的原因嗎?


    閆峒有些懷疑,但如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從錢宗赴的腦海之中讀到的記憶,已經讓他怒火升騰,此時巴不得趕緊帶著易清前去五舟門討個說法。


    女兒前些年在易清正要為她續蠱的時候被擄走,在她被救回來的時候,他也問過了女兒,被擄走之後遭受了什麽折磨。


    卿卿那一次也實在是苦的狠了,剛剛被救回去的那段時間神誌不清,連話都不會好好說了。也是慢慢的他才知道,她被人擄走之後,竟是被人拷問出了那隻是他們父女二人的秘密的奪舍之法。


    那法子是他機緣巧合之下得來的,幾乎完美的奪舍之法,如若不是因為這個,他們也不會對易清那麽執著。現在這法子被問走了,別人掌握了,自然也就有了更大的野心。他當時立即就多派了人去保護易清,她這一具九轉道體,惦記的人少時,都是危險重重,如今惦記的人不知多了多少,她怕是每走一步路都要小心了。


    自然,讓閆峒怒火中燒的,並不是易清現如今這樣被不知道多少個賊惦記著的危險局麵。他是從錢宗赴的記憶中找到了女兒失樂蠱發作,痛苦不堪,卻不僅沒有人幫助緩解,竟然還有人給她施加更多拷問手段的畫麵。


    那種種難熬,閆卿卿自然是細細跟閆峒全部說了的。隻是言語形容,哪裏有眼睛直接看到的那般震撼?閆峒聽著的時候就已經萬分憤怒心疼,如今直接看到當時就在場的人的記憶,知道女兒受到此等折磨,他一時間痛憤得雙眼都發紅。


    易清既然為傅長桓求情了,既然她這個受害者都不當回事,他們這些外人也不好多操那份閑心,傅長桓就這麽繞過去吧,算他命好,認識的是易清這樣的朋友。


    總算是為傅長桓繞過了一些懲罰,易清的目的達到了,她也就不多說了,閆峒要她怎樣辦就怎樣辦。


    她一個九轉道體,如今在這龍陣石林周邊,差一點點就在隻有五舟門有那個能耐構築而出的離魂陣之中被消散了三魂七魄,這樣大的事,自然是要好生處理一番的。


    這事情現在已經不是能夠瞞得過去的了,曲白丟出來的那塊黑漆漆的大印實在是太過顯眼,親自前來的靈宗掌門,還有被掌門稱為師叔的老前輩更加顯眼。周圍這麽多的修士,一個個可全都看在了眼中。


    首先,這事情瞞不過去,其次,受害者屬於靈宗,靈宗大概也不想瞞過這件事情去。


    “一竹,你易師妹已經是七重真君,如今也該是去各大宗門走一走的時候了。去各個宗門學習一番,她怕是也就快要成道了。等到了渡劫之境,你二人修為相仿,正好結伴同去盤魔之地渡劫。”


    “盤魔之地險惡,除了自身修為以外,其餘自保手段也需兼備。五舟門以陣法立派,一竹你曾也去過,如今便帶著你師妹,再去一次吧。順便也讓五舟門的那些前輩看一看,你師妹遭得這是不是離魂陣,如果是,你便還需多問一句,這陣法的後患,該如何徹底解除。”


    “另外,門裏少了你們這些孩子,我們雖然清靜了,但卻也不好如此麻煩五舟門的同道。小扶星在咱們靈宗,一個人也挺孤單的,不如就讓別雲來陪他!”


    閆峒一字一頓,這些話聽起來倒像是很客氣,但用他此刻的語氣說出來,那一聲一聲咬著牙切著齒,簡直像是恨不得把五舟門的所有人都磨在牙尖吃了般。


    “是。”曲白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記下了閆峒所有囑咐的話。


    “嗯,你們先在這裏等兩天吧,等幾位道君送你們前去五舟門。”


    這就算是解決了易清這次的事情,周圍的真君聽得一頭霧水,易清和曲白卻是明白閆峒的意思。


    這次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大吧,就易清一個人的分量,還遠遠沒有重到讓靈宗跟五舟門徹底翻臉開戰的地步,但是說小吧,就這樣直接小事化了,那靈宗是絕對不幹的。本身就是五舟門的錯處,他們不從五舟門的身上扒下一塊皮來,絕不會罷休!


    五舟門也沒有跟靈宗直接撕破臉皮的想法,否則的話,他們就不會如此小心翼翼的把易清往離魂陣裏麵哄了。他們要是真的不在乎靈宗的態度,逮個機會抓住易清,直接就地兒奪舍了才是真的。如今他們連一個道君都沒有敢往這片地方派,就幾個小小的真君,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樣的行事作風,雖說易清知道她現在要跟曲白一起去五舟門,但她很放心,她肯定能在五舟門學些東西,絕對不會莫名其妙的受到什麽迫害。


    盡管五舟門肯定有不少的人都特別想要她這一具道體,但他們短時間之內,找不到一個好的機會的話,是絕對不會動手的了。


    無論如何,她還在五舟門的時候,五舟門不能讓她出事。那個罵名,這些大宗門,恰恰最擔不起。


    安排好了易清和曲白之後,閆峒陰沉著一張臉,也不知道是去了哪裏。曲白看看易清和傅長桓,沒有打擾他們兩個,收起了自己那塊黑漆漆的方印,開始仔細的查看起那大印之下,被直接壓垮的離魂陣。


    其實,他大可不必給他們留談話的空間,他們現在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去找錢宗赴的這一路上,易清都在給傅長桓機會。她想他好歹叫住她,好歹察覺一點點不對,好歹想起她的身份,擔心一下這是不是有人要害她……


    可是沒有,這一路上的路程也不短,傅長桓也不是蠢笨至此的人,但他就是什麽也沒有說,易清想要從他口中聽到的話,哪怕隻是一句,一個字,他都不曾吐露。


    既然那麽長的時間都沒有說,現在也就真的不必說了,她在掌門麵前給他求情,就算是全了他們從前的友誼。從此以後,就像她跟閆峒說的,她會跟他保持距離……那些話,她沒有一個字是唬人的。再跟傅長桓這麽相處下去,她還真怕自己有一天被這種心思略單純的人給害得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強硬的將跪在地上的人扶了起來之後,易清沒有再跟傅長桓說話,曲白走開了,她也就跟著走開了。她對那塊烏黑的印十分感興趣,曲白查看著地上透著一股陰冷之感的石頭,那印還在他的手中握著,並沒有被收起來。


    察覺到易清走到他身邊,曲白微微側過頭來看她。見她神色如常,他又回頭去看了看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傅長桓,不由在心裏感歎著這差別還真的是巨大。


    不過,這話是不能張嘴說的,這事也不是他能夠好奇的。曲白不多置喙於此,就像是看明白了易清的想法,把手中的那塊變大了之後如同塌下的天,變小了之後卻又能托在掌心之中的方印,遞到了易清的麵前。


    “這是做什麽?”


    “你的東西,拿去吧。”


    這怎麽是她的東西?她的確是第一眼看這印就注意到了,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似曾相識。易清如今早就已經不敢徹底否定她這些總像是認識什麽東西的熟悉感,她連她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那麽以前擁有過什麽東西,自然就更不清楚了。如今她覺得什麽東西自己以前見過,什麽地方自己以前去過,都不會認為自己是在胡思亂想,發了癡怔,會開始想她的這種荒謬的感覺是不是真的。


    但不管怎麽樣,即便她這種感覺是真的,即便這塊印以前真的是她的東西,那又如何?她隻有這一份感覺,她隻有連自己都不確定,不相信的一份模糊的記憶,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根本就不能拿來當證據。


    既然沒有半點證據,這樣不管誰一看都知道是好物件的法器,怎麽能是她的呢?


    易清退了一步,沒弄明白曲白這是什麽意思。曲白卻又上前了一步,硬是將那塊黑印塞到了易清的手中。


    “這是你未來師傅給你的禮物,萬一將來再碰到這種情況,直接將這塊印掏出來,見什麽便砸什麽就是了。”


    “這印對破陣有奇效,方才我一來也是著急,二來也是想要試試這印的效果,三來,如果不用這印,我打破那離魂陣,怕是還要費半天工夫,所以,我就直接先替師妹試了一試……真的是好東西!”


    她的未來師傅,就是那傳說中的原一仙君嗎?她如今還沒有拜師,直接收下人家的禮物,會不會有些不好?易清猶豫半天,還是不好將這樣貴重的東西收下,有心想還給曲白,就見曲白背過手去,笑著與她道:“師傅收我的時候,也是給了禮物的。這還不算見麵禮,見麵禮還要更好些。要是師妹哪樣都不肯要,最後我占的便宜不是太大了?”


    “好好收著吧,你越是厲害些,我便少操些心。你的修為長進的的確是快,身上卻沒帶著配套的法器,到底是我唯一正兒八經的師妹,以後……不能再這樣了,知道嗎?”


    曲白這些話的意思好像是易清身上的頂級法器不多,說出去實在是丟他這個師兄的臉,但易清卻聽到了他話中別的意思,因為她在說這些的時候,還抬眼去看了下不遠處的傅長桓。


    易清半晌沒有回話,良久才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把手中那塊黑印收了下來。


    這兩人就這麽麵對麵站著,一男一女,女子神仙般的清冷姿容,此時卻有些落入人間的暮煙暖色,男子沒有那般相貌,但幾乎一模一樣的淡淡遠遠的姿態,卻是顯得跟那女子般配極了。


    近看不知如何,遠看更是般配,周圍那麽多人,似乎都落成是他們的陪襯。男子對女子輕輕柔了眉眼笑著,後來又微微蹙了眉頭輕歎,臉上,真是含了溫意。


    遠處,伍娉柔一顆心一沉,愣愣的站著,絕美的容顏之上,帶了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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