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麽多年一直過著憋屈的被人看不起的日子,但如今乍然由泥入雲,大部分修士到她麵前,哪怕是裝,也要裝出一副親近和氣的樣子,易清也沒有一下子就飄飄然,忘記自己名姓。在另一個世界,她到底一直是被無數人恭敬討好的對象,總有些傲氣被養出來。


    易清多少也清楚,就她這麽個身份,越是有傲氣,就越是招人厭惡。就比如眼前的唐禾,雖然在笑著跟她說話,但心裏麵在想什麽還不一定呢!


    易清的確猜的不錯,看她這麽一張不動聲色,喜怒不顯的麵孔,唐禾不管嘴上說什麽,心裏麵卻是在想:她當初接近易清,那是因為師父的囑托。如果不是師父說了,誰願意去接近一個小世界的修士?後來,易清獨自離開去曆練,她就算是想跟著也找不到人,也跟不住,易清更不願意她跟。她正在犯愁的時候,就接到了師父的消息,說她不必再靠近易了。她本來就沒多想要親近易清,得到這樣的消息,自然樂得輕鬆,就上了白雲峰,這麽多年再也未曾打聽過易清的消息,偶爾聽到別人提起,她也並不怎麽在意。一直到前不久,師父竟然跟她說,讓她再去主動接近易清。


    那怎麽可能嘛!就易清這樣的人,常常伴在左右,過上幾十年數百年,都不一定真正熟悉的起來。更別說是像她這樣,隻接觸了短短一段時間,後來隔了這麽多年,連麵都沒見過一次的人了。


    在唐禾的心裏,多少對她師父伍娉柔有了一點點不滿,不過,玉亭靈君於她有大恩,既然她發了話,就算是再艱難再不願,唐禾也打算去做。


    本來,唐禾還以為自己依舊可以端住姿態,易清雖然已經突破了仙台,雖然是鼎鼎大名的獨行俠,但她依舊改變不了她自己的出身。有葬劍大陸的修士願意靠近她,她應該引以為榮才是。唐禾卻不曾想到,今日裏浮雲秘境現世,竟然出現了這樣的狀況。


    熒瓏界已經能夠出現九重修士了,易清有這麽大的際遇,收獲了仙人的法寶,將浮雲秘境握於手中,這樣的天道福澤,她未嚐不能突破真君,修煉到九重圓滿,成為雖然不比道君,卻也是靈宗人人該稱前輩的修士,是葬劍大陸人人敬仰的九重真君。


    靈君有的時候還會探討一下出身,但等到成為真君之後,出身什麽的,當真就已經不重要了。在葬劍大陸,人類修士之中的道君,怕是過不了三百之數。這些前輩,全都在忙著成仙,盼著長生,緊著修煉,讓他們願意騰出一點點時間去做的事情,肯定都是極為重要的。就像這一次,之所以會有兩位道君來到白雲峰,是因為這次浮雲秘境現世,關係到了一件仙人法寶。如若浮雲秘境還是跟從前一樣,那串佛珠杳無蹤跡的話,閆家和辛家的這兩位道君,吃飽了撐的才會來這裏。


    道君的時間極為寶貴,他們經常成百上千年的不出現,在一個宗門,地位最高的,當然是他們。但是,他們不管事,管事的,都是一堆九重真君。修為圓滿些的七八九重真君,管大事,剛突破不久的一二三重真君,管小事。


    諸多從小世界來的真君,在靈宗借著職位之便,照樣活得風生水起,無人敢於招惹。現在易清眼看著就要往這樣的方向走了,她一個沒有任何把握敢說自己能夠突破真君,估計連七碎都很懸的女修,雖說還不必對易清畢恭畢敬,但是,在她麵前高傲的仰起頭……她還是不能做這樣的事了。


    唐禾用一種她們雙方十分平等的態度對待易清,易清卻不願意多理她了。對比了一下以前要收她為徒的移光靈君和剛才要收她為徒的息龍道君,易清實在是不覺得移光靈君有什麽可以讓她擔心掛懷的。就像是一個人有百萬的債要還,誰還費勁的再擔心三千外賬?


    易清以前想將計就計,慢慢的跟唐禾熟悉起來,然後從這個女子的口中套一些她師父和她師祖的話,看看能不能知道那兩人要收她為徒的原因。但現在,易清不想多花心思了。息龍道君都要收她為徒了,移光靈君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會再提舊事,跟一位道君搶人過不去。


    更大的麻煩眼看著就已經到來,被易清用來解決小的麻煩的人,自然就不會得到什麽關注了。易清懶得理她,唐禾在她身邊,實在是有些尷尬,但想一想自己的師父,她還是一鼓作氣的做出一副大家很熟悉的樣子,跟易清攀談著,或者,也可以說是她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易清在想著她以後到底要怎麽辦,回到靈宗後,她應該怎麽做,才能讓自己平安?甚至,她手中的這串佛珠都可以交出去,易清在想,她怎麽才能讓自己活下來。


    考慮著自己的生死大事,易清對唐禾說的那些閑話,自然沒有半分興趣。她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兩位道君到來,唐禾嘴巴都說幹了,她也依舊是那副模樣,讓唐禾格外的懷念當初她們剛剛來到這片戰場沒有多久的時候,在一處城池裏麵尋找妖獸,然後易清送了她一疊現形符的事情。


    那個時候的易清是多麽可愛啊!多麽容易靠近啊……真是後悔!要是早知道師父的命令會這麽三番五次的重複撤銷再用回,她這麽多年一定死死的纏住易清,讓她就算是不喜歡,也要習慣她的身影,經常出現在她的生活之中。


    兩位道君沒過上幾天就到了,易清向他們見過禮,接著便跟曲白他們乖乖的跟在了二位道君的後麵,隻等啟程。


    在這陪了易清幾天,也沒有換回易清幾句話的唐禾,看著他們一行幾人在天際消失,又是急躁,又是憤恨。與此同時看著他們離開的人,還有一個,正是錢宗赴。他身邊站著的正是傅長桓,兩人一直目送著易清走後,這才垂下了眼。


    “再過些年,怕又是一個真君。”錢宗赴這樣評價易清道。


    說易清哪裏哪裏好,簡直就跟說他哪裏哪裏好一樣,對於易清這些年來的發展,傅長桓很是引以為傲。他一點兒都不懷疑錢宗赴所作出的預測,首先,錢宗赴過人的聰穎和看事物的遠大眼光是一個原因,其次,最重要的,是傅長桓相信易清,他甚至敢確定易清能夠突破九重,在將來成為一個真君。


    說真的,就易清那樣的修士,不讓她突破九重境界,那也太欺負人了!


    想著想著,傅長桓就突然鬥誌昂揚了起來。他也要像易清那樣努力,將來起碼當一個真君,這樣他至少就有資格,稍微靠近自己心愛的女子一點了。希望那個時候,他不娶,她沒有嫁……


    傅長桓的熊熊鬥誌,一下子就燃燒了起來,錢宗赴卻像是顯得沒什麽精神。易清走後沒多久,他就跟傅長桓告了別,在自家的兵那依依不舍的眼光中,也離開了戰場。


    路上遇到了一點波折,易清也見識了一下道君的手段,但總歸還算是順利的跟兩位道君一起回到了靈宗。易清自然沒有那個福氣讓兩位道君安排她日後在主峰的住處,二位道君把所有一切都交給了曲白,讓他把易清和通悲安排好。


    曲白是個極細心的人,易清回宗的時候,往槐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這他就注意到了。


    “雖說以後是住在主峰了,但你沒有師父,不必去聽課受教。主峰之上經常會有前輩上課,你願意去就去,不願意就自己修煉,總之,大部分時間還是可以你自己安排,如果想去槐山看看自己以前的朋友,也是去得的,不必擔心那麽多。”


    安排著讓易清和通悲住了下來之後,曲白看著一直都沒有怎麽說過話的易清,對她道。


    易清依舊沒有說話,但對曲白表示了謝謝之後,她的神色到底是要鬆泛許多。


    等到在靈宗主峰住了下來,等到聽曲白說了他在主峰上的居所,等到屋子裏麵又隻剩著她一個人了的時候,易清坐了下來,卻又沒有坐很久,立刻收拾了一些對於修煉有所助益的內丹,跑去了槐山。


    循著記憶裏的畫麵找到寶兒的住處,如今已然是靈君,曾經還在斷水崖斷水孔雀一族之中見識了幾個陣法的易清,沒費一點兒力氣就看見了陣法裏頭——寶兒在家,正在打坐修煉。易清照舊很輕鬆的走進這處陣法,不請自來,這麽無禮還十分閑適的坐在了椅子上,刻意放出了氣息,靜靜等待著寶兒醒過來。


    易清實在是拚命的讓她慚愧,寶兒在信中跟她說的再三十年之後,她說不定也會出現在戰場上的話,是真心的,沒有任何敷衍的意思。寶兒如今已經會去找些地方曆練,曆練一番,待到自己有所感悟,有所突破了之後,她就回來,打坐修煉,鞏固修為。


    過了不久,寶兒睜開眼睛,有些欣喜於自己這次的突破。不過很快,她的眉就皺了起來——她屋中怎麽有陌生的氣息?但是更快,寶兒就更加歡喜的從那修煉的小陣法裏頭衝了出來。


    “小姐!”那氣息明明就是易清的,易清回來了!


    出來果然看到易清正在屋中坐著,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寶兒忽地一下眼淚就下來了。也不管易清到底是怎麽進來的,不管她這屋子的陣法到底是有問題了還是太容易被破了,她衝到易清的身邊,哭著隻又叫了一聲小姐。曆練的辛苦,心裏那些小女兒的委屈失落,本都被她在心底壓得好好的,現在看見了易清,那些情緒簡直跟決堤的水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看到她就哭,這叫什麽道理?易清反而是被嚇了一跳,見寶兒頭埋在她的膝上,邊哭邊好一頓顛三倒四的說,她才漸漸有些無奈憐惜起來。


    “小姐,你怎麽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白雲峰戰場上一定很危險吧?你沒出過什麽事吧?”


    “小姐,寶兒真的很想小姐,寶兒隻恨自己以前不好好努力,應該跟著小姐一塊走的。一個人在這裏……在這裏……嗚……”


    “小姐,三哥的修為止步不前,他現在都變得讓人不認識了。阿……阿長,他喜歡上了玉亭靈君!他……嗚嗚……”


    “小姐……”好一陣子的邊哭邊說,易清耐心的聽著,也不製止寶兒好像無休止的哭泣。


    趴在易清的膝頭哭夠了,把這幾十年來的擔心委屈全部都哭出來了後,寶兒紅著眼睛,這才知道不好意思是怎麽回事。


    “哭夠了?那就把臉上收拾收拾,看著怪寒磣的。”易清張嘴說不出好話,這麽多年沒見,寶兒倒依舊習慣。迅速把自己收拾好了之後,她那一頓哭像是把之前的所有不開心全都哭掉了,現在她笑了,直說還沒有恭喜易清突破仙台。


    “小姐,你知道嗎?楊夫子已經回到靈宗了!”


    “是嗎?那就好,也總算是了了我一樁心事。”而且,楊隨既然已經回來,她就沒必要再費時費力的去想辦法讓他回來了。這一趟從主峰過來槐山,易清也有想要用自己靈君的修為去邀個功,然後趕緊把楊隨救回來的想法。卻沒想到,竟然有人早早的就做好了這件事情,那正好,她就不必再操心了!


    易清樂的清閑,繼續聽寶兒說著靈宗這些年的種種趣聞,一時間也是聽的高興。


    那一邊,兩個很長時間已經沒有再見過麵的主仆或者可以說是朋友正說的開心,有處地方,氣氛卻比較凝重。


    “莘莘怎麽會變成這樣?是誰害她的?”有女子冷聲的問。


    還不等人回答,就有男子安撫了那女子:“好了好了,莘莘這不是沒事嗎?你問他們,他們也什麽都不知道啊!放心,我一定查出讓咱們莘莘變成這個模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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