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右邊的擂台上,兵刃相接之聲,已經響起來了。沉悶的、清脆的、短促的……那聲音,似乎都要比往年激烈很多。擂台上,明台弟子之間那種滔天的戰意,似乎連籠罩著擂台的陣法都擋不住了。


    擂台之下,有弟子大聲喝彩,這片場地上的氣氛,已經熱烈的可以輕易影響這些東山府弟子。那種對眼睛、耳朵,幾乎所有感官的刺激,讓很多女弟子,甚至是像寶兒這樣的素來都很溫柔靦腆的女弟子,都感覺自己渾身血液都沸騰著衝上了頭顱。


    無數弟子漲紅著一張臉,因為興奮和希望,一個個的,用剛開始就已經略略嘶啞的聲音喝著彩。仿佛他們越是激動,他們的情緒就更加容易感染到那些上界來的修士。


    易清完全沒空去猜測那些上界修士的想法,她隻知道她的心情,跟這些弟子完全不同。眼看著就要上擂台了,擂台上的兵器架,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打敗對手,她卻還是拿不定主意。


    易清的這第一個對手,也跟旁的弟子心情完全不同。他白著一張臉,又是怨恨,又有些氣餒的先走上了擂台。


    不好在擂台下麵拖的更久,易清在她的對手站在擂台上看她的時候,也邁出了腳步。與此同時,夫子們的坐席那邊,裴湛和另外一個上界修士的眼光,落在了易清所在的擂台上。


    在走上擂台之後,易清就覺得自己周圍的空間,盡數被種種眼光所充斥。她沒敢去探尋這些眼光都是從哪裏來的,到兵器架邊,連大一點的兵器都沒敢拿,隨便提了一柄長劍,便又回到她之前所站的地方,跟她的對手,行了個禮。


    如果易清要知道她根本還什麽都沒做,比試也都還沒有開始,夫子們的坐席那邊,上界的修士就注意到了她,可能易清要驚得把手中的長劍都丟掉了。


    這就隻能怪易清倒黴了。女修士從來就很少,這個現象,放在東山府,也沒出什麽例外。東山府的女弟子很少,女明台弟子就更少,在她之前被叫到的人,都是男子。易清,是今年明台弟子的評選,第一個開始第一場比試的女弟子。


    上界來的裴湛等人,他們就算是看不上這個小世界的任何人,但是坐在那裏,沒別的事情做,不也是無聊嗎?第一個女弟子上場,多看兩眼,這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結果,就這麽多看的兩眼,裴湛竟然還生出了一點興趣。他看到,在擂台上,那男子率先動手,出招自然是幼稚可笑的他都不屑去找漏洞。而那女弟子,她猶豫了一下。最重要的是猶豫了一下之後,那女弟子出劍,還是一下子就製住了對手。


    當然,易清的身手,雖然說她有自信再多練兩年,都可以去爭明台弟子之中的第一。可她那點三腳貓的本事,在裴湛這樣的上界修士看來,也就是比幼稚可笑略微好上那麽一丟丟而已。


    可是,裴湛從來都是一個清醒的人。他知道,他的標準,不是別人的標準。而且,易清的修為跟他差距太大了。即便是用他的標準來看,一個明台弟子,這樣的身手,也算是非常不錯的了。大約可以跟煉體時候的他,鬥上那麽幾招。


    上界修士,正統修士,總喜歡用劍修來衡量自己的實力。完全是同樣修為的修士,一個劍修能打十個正統修士。但是也有例外,比如他,他當年可是在光華門,揍的無數紫霄峰劍修哭爹喊娘。


    有他裴湛在的地方,就沒有人能耀眼的過他去,隻除了那個人……


    不過,現在多想這些做什麽?紫霄峰都完蛋了,那些山上的劍修,估計活不下來幾個!


    這麽一想,裴湛剛剛還有些陰霾的眼中,又立刻變得跟平日裏一樣溫潤了。惹得他一眨眼的功夫想了這麽多的易清,他也沒有心思再多看了。隻是,也不知道為何,鬼使神差的,裴湛跟身邊的楊隨問了一句:“夫子,那女子是誰?”


    裴湛是的確不認識易清的,他甚至還以為易清是那個男的,因為易清這第一場比試的對手,名字裏有個玉字,下意識的,裴湛就將兩個人的名字混掉了。


    盡管裴湛隻是百無聊賴之間問了一句,楊夫子還是驚訝的眼睛都瞪了瞪,如果他的腦子沒出問題的話,他的這位年輕的師叔要帶走的人,不是就那麽兩個,都定好了嗎?怎麽這會兒突然問起易清來?


    “呃……師叔這是看中那易清了?”見裴湛不置可否,楊隨還是趕緊提醒道:“那怕是不行的。想來師叔也知道以前這熒瓏界是三大家,如今,易家已經沒了。那女子就是易家人,以前名氣很大,在測靈碑上一測,卻是個無法引動天地元氣的廢物。”


    “是出了易秋心的那個易家?”裴湛微微有些愕然,沒想到身手這麽好的女子竟然是個廢柴,本來就是無聊間才轉過去的眼光很快便轉開了。別說易清現在已經是個廢物,就算她還是從前的天才,也不值得讓他這樣的人多看幾眼。


    裴湛淡淡的問了一句,楊夫子點了點頭,答了一句“正是”後,關於易清的這短暫的談話,立刻便結束了。


    好歹也算是正兒八經的師叔,楊隨是知道裴湛的打算的,但是,別的夫子卻根本不清楚。他們想著,這熒瓏界的所有天才,又不是隻在靈隨院裏麵,他們教院裏可也有很好的苗子。


    雖然裴湛是靈宗修士,但他要挑仙苗,當然是要挑好的,不會隻挑靈隨院裏麵的吧。被裴湛看中了帶走的,一定是有出息的。到時候那被裴湛帶走的弟子,總會顧念著這一份舉薦之情,也總能讓他們收到一點回報。


    這麽一想,盯著擂台上自己的得意弟子,一群夫子就開始跟上界的幾個修士推薦了起來。他們卻倒是看不見,留下來的幾個上界修士眼中,閃現過的一絲不耐煩。


    這次熒瓏界的瘟疫,真的不是簡單的。敢來處理這件事情的,都是宗門裏麵有頭有臉的人。他們要挑好的仙苗,葬劍大陸上,不知多少天才等著呢!熒瓏界這小小的地方,能出什麽好的人才?


    就是不知道,這在他們當中也算是地位最高的裴湛,到底是抽了什麽風,竟然要在這小世界帶走兩個仙苗!要不是為了留下來看看裴湛到底打的什麽主意,他們早就走了。留在這種地方多一分鍾,都憋得嫌難受。


    被騷擾最多的裴湛,倒是態度最好的一個,夫子們給他的建議,他都認認真真聽著。但那一雙眼中,卻沒有任何波動。


    他倒是並不怎麽鄙視東山府的這些夫子,還有那些明顯熱情過度的明台弟子,如果他們的身份轉換過來,他可能會比他們還熱情。隻可惜,他恐怕要辜負他們了。要帶走的仙苗,隻有兩個,人選都定了。


    如果剩下的幾位道友,也有跟他一樣的心思的話,倒是可以在他們身上花點力氣。但沒辦法,這幾個人可是完完全全的看不上熒瓏界的人。


    易清不知道,夫子們的坐席這邊,沒有人再注意她這個小廢物了。她的一口氣還是沒有鬆開了去,眼前這對手未免太弱,她要是故意讓對方,難免顯得有點奇怪。不讓,贏的又太快。上擂台之前,評選前的這好幾天,她都在煩這件事情。現在被逼到頭了,她還是選擇了幹脆利落的贏。


    易清的對手,在走下擂台的時候,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易清本人,在走下擂台的時候,整張臉跟整個身體,都是僵的。左右兩邊一個溫柔,一個嬌俏的女孩兒,也沒有讓她略微軟和一點。


    “她倒是好豔福……”有實在是嫉妒易清的人,低著聲音,悄悄的嘟囔。旁邊的人聽見了,看看已經走下擂台的易清,莫名覺得讚同之外,也略有些無語。易清可是女的啊……


    許世言的名字也很快被念到,許世佳聽到了,自然是要扯著易清過去看。跟著她一起過來支持易清的許世錦,臉色變了一下,最後卻沒有什麽合適的理由阻止她們,看了易清一眼,他也隻能跟了過去。


    許世言的第一場比試,觀看的人可要比易清那裏多多了。在夫子們的坐席那裏,原本一直略顯無聊的裴湛,也是早早的就把眼光落在許世言將要站上去的擂台,等著看看他的身手。


    楊隨是老早就知道這個,一點兒也不意外。別的夫子心裏麵卻是“咯噔”一聲響,不由得就看向了楊夫子,心裏狠狠的咒罵了他幾百句。


    不過,罵過之後,看向擂台上的許世言,剩下的夫子也都挑不出毛病來。擂台上的男子,跟楊隨比起來,自然還是太稚嫩了。但他站在那裏,冷靜而沉穩,似乎已經隱隱有了一個結丹修士的模樣。


    裴湛眯了眯眼,臉上露出一點笑容來,心裏有些滿意。雖然說他要帶走的仙苗都已經定好了,即便是這兩個人都廢物的不行,他也沒心思再挑別的人。雖然說他並不怎麽在意他帶走的兩個仙苗到底怎麽樣,可稍微優秀一點,總還是讓他心裏高興些。畢竟,都是要讓他親自教導的,如果是一塊朽木,那也的確是惡心人。


    上界來的剩下的三個修士,一個是五舟門的,一個是丹心殿的,還有一個,是天機島的。加上裴湛,再除了紫霄峰,剛好是比較強大的四個宗門,每個宗門留了一個人。


    這三位前輩的打扮,竟然都頗是類似。一個兩個,穿得完全跟尋常人一模一樣。五舟門和丹心殿的兩位前輩,就隻是隨便裹了一身袍子而已。也就天機島的那位天師,一身深色長衫還規規整整。


    此刻,這三位前輩都留意到了裴湛的異樣。他對所有明台弟子似乎都淡淡的,那也本來應該是他對待熒瓏界這樣的小世界裏的修士的態度。但在許世言上了擂台之後,裴湛的眼色立刻就變了。


    天機島的那位天師,可能是因為能夠看透莫測天意之人,總是有些不同尋常的。那位天師的眼光,根本不放在周邊擂台上,說是來觀看評選的,但其實他應該是來坐在夫子們的坐席上,發呆的。許長時間,也就裴湛跟楊夫子問了一下易清的時候,他的眼珠子動了一動,視線掠過易清,轉瞬間的功夫就又收了回來。


    丹心殿的那位前輩,他身上一直繚繞著一種淡淡的藥香,坐在他身邊的夫子,一聞到那種香味,輕輕皺起的眉,就總會下意識的鬆開一點。他看著裴湛,遠遠地又瞧了一眼許世言,嘴角掛著一點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卻一直沒有開過口。


    至於五舟門的那位前輩,他也是鮮少注意明台弟子的比試,甚至對裴湛也不多看,倒是時不時的就要瞄天機島的那位天師一眼。他與楊夫子很像,一張臉棱角分明,冷峻威嚴。


    完全不清楚夫子們的坐席這邊,夫子們和這些大人物到底是怎樣的想法,東山府的這些明台弟子,還不知道他們就算是再努力,就算是再優秀,沒那個命,就是沒那個命。而易清她也不知道,她還要戰戰兢兢多長時間。


    她的第二場比試,很快也到來了。今年的規矩還是跟往年一樣,贏了八場之後,就可以去爭排名了。現在她就已經夠發慌了,那個排名是萬萬爭不得的。可是要認輸……


    易清隻覺得自己愁的白頭發都快要冒出來了,可是,再發愁,她自己卻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著急之間,易清甚至冒出了這種想法,要是這些上界來的大人物,看一會兒評選,就覺得無聊了,然後就走了,那該有多好?


    易清隻是這麽想一想,但意料之外的,她的第五場比試剛剛結束,夫子們的坐席那邊,裴湛就說要告辭。當然他不是自己走,他叫了兩個人到他的身邊去。


    那兩個人,是許世言,和伯序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本仙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寒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寒謠並收藏一本仙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