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方覺曉,平生我自知……恩師誠不欺我,果然,果然……”紀雲輕拍額頭,啞然失笑,旋即環顧四周,忽然有感而發,“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人未梳頭。任寶奩閑掩,日上簾鉤。生怕閑愁暗恨,多少事、欲說還休……”


    “公子念得好詞,聽這意境,可是特意為奴婢所作?”床邊那衣衫半裹,長發披肩的女子轉過身來,一雙美目含情脈脈地看著紀雲,嬌聲問道。


    “呃,今天是什麽日子?”紀雲記得她是春雨樓頭號花魁傾城姑娘,卻記不得這是哪年哪月。


    “今天,是你我相識滿月的日子。也是……公子為奴婢梳頭滿七天的日子。”傾城姑娘滿麵羞紅,隻往情深處想,卻不知紀雲的思緒早已飛向了其它地方。


    “想起來了,天火朝正和九年三月初八我在春雨樓給傾城姑娘梳的頭,七天之後那便是三月十五。正和九年三月十五,距離我們紀家被滿門抄斬還有半年時間……”


    紀雲忽然翻身而起,飛快地穿上衣服,頭也不回地出門而去。


    “公子,今晚奴婢燈下等您……取簪。”身後傳來傾城姑娘溫婉中帶著幾分失落,期盼中帶著一絲猶疑的聲音。


    “不必了!”丟下這句話,紀雲人已經到了樓下,見自家小廝馬貴正蹲在一張凳上喝稀飯,便上去踢了一腳屁股,然後掉頭就走。


    “呃,三少爺,您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馬貴慌忙丟下飯碗,屁顛屁顛地追了出去,“三少爺,這是繼續找地方耍還是回府裏去?”


    紀雲忽然站住腳步,回身一指馬貴:“幫我想想,這金陵城中哪家藥店最大?”


    “當然是雍記……不,應該太和號,對,就是太和號!”


    “祖上當過三任太醫院提點的李家太和號?”


    “這一任的太醫院提點也是他們家的。”


    “那行,就去太和號。”


    馬貴上下打量紀雲,“三少爺,您……哪裏不舒服?”


    “我渾身都不舒服!”紀雲不想多話,揮揮手示意馬貴前麵領路,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金陵城中的道路已經非常陌生。


    兩人腳步輕快,沒一會兒便到了太和號門前,就見那門板剛剛卸掉最後一塊,夥計們正裏裏外外掃地灑水。掌櫃的姓徐,認識紀雲,慌忙上來招呼:“哎呦,今兒吹的是什麽風一大早的就把紀三少爺給請來了。”


    “我來買藥。”紀雲微笑著說道。


    “您有方子嗎?”


    “方子沒有,就是挑一些補藥回去熬湯喝。”


    “那行,您盡管報名稱,我讓夥計們去取。”


    紀雲點點頭,把自己要買的藥材一一報給徐掌櫃聽,全是非常名貴的補藥,換了別的藥店不一定能備齊,但是太和號家大業大,居然全部都有。


    不過徐掌櫃的也是有點驚訝,畢竟平時很少有人會一下子買這麽多補藥,而且還買這麽全,都說這紀三少爺揮金如土,今天算是見識了。


    “這些藥都送我家裏去吧,完了找賬房結賬。對了,庫存也要。”


    “什麽?”徐掌櫃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三少爺,這可是一大筆錢啊!”


    紀雲微微一笑:“咱們家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錢。”


    嗬嗬!


    徐掌櫃也笑了,心說我替他操什麽心呢真是的,於是連連點頭:“那我這就讓夥計去庫房盤點清楚,完了給您開張單子,到時候讓貴府賬房照單子收貨就成。三少爺,您先坐下喝杯茶,耽誤不了多少工夫。”


    說罷,引紀雲到店堂西側的一張桌旁坐了,吩咐夥計端來香茶。這時,就見店門外一前一後走進兩個人來。


    前麵那人三十出頭的年紀,麵皮黝黑,鼻骨高聳,雙眉凸出眼窩深陷,一雙眼睛鷹視狼顧,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殺伐之氣。


    後麵則是一位老者,六十上下,須發斑白,五官清朗,目光沉靜。兩手負在身後,但路卻走得四平八穩。而且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又或是已經有了高度默契,老者的步調與黑臉漢子極其一致,所以從前麵看的話,很難發現後麵還有個人。


    雖然時光已經倒流,但紀雲依舊不認得那老者便是剛剛到任的兩江總督於永年,此人將在半年之後對紀家大開殺戒。因為他要燒新官上任的第三把火,紀家可謂自己送上門去的一堆柴火,不燒白不燒。


    “掌櫃的,你們坐堂的大夫在不在?”黑臉漢子是於永年的貼身侍衛,名叫王圖,站在門口嗓音洪亮地喊了一聲,頓時這空氣便嗡嗡震動起來,馬貴下意識地往紀雲身後躲了躲,低聲道:“這人好深的功夫。”


    紀雲笑而不語。


    這世界名曰“焚爐”,煆燒萬物以成氣。氣有高低貴賤之分,人族中,【王氣如龍】【貴氣似虎】【才氣幹雲】【勇氣破虜】【富氣歸土】【民氣散不如土】


    你生來是哪種命,承接的就是哪股氣。


    其中以帝王最強,庶民最弱。但是千萬個庶民聚在一起的時候,那氣勢可以摧城拔寨,所以軍隊的主力還是普通士兵。經過集體訓練,尤其萬眾一心之時,百人可敵一將,千人能戰一王,萬人可誅一皇!


    而商人,從富氣歸土這四個字就能看出來氣勢有多不堪。所以盡管紀雲家裏非常有錢,但沒有一個修習武道的,因為把精力花在那上麵還不如多去賺點錢。


    當然,命是可以改的,一旦商人得勢登入廟堂,貴氣加身之後,這修煉的道路也就暢通了,下個幾十年苦功,或許也能成為高手。


    但這種例子極少,就像普通老百姓幻想能夠封王拜相一樣,幾乎都是白日做夢。


    不管你練的是哪種氣,境界都是相同的,它們分別是【一山世界】【二花疊開】【三陽開泰】【四海鼎沸】【五蘊皆空】【六道輪回】【七竅玲瓏】【八萬四千】【九天仙境】。


    紀雲雖然現在隻是肉體凡胎,但神魂卻很強大,已經看出王圖的功力剛剛入了【三陽開泰】六重,如果在軍中效命的話,應該能封個五品前鋒參領。不過他後麵的於永年才是真正藏而不露的高手,老頭已經是【四海鼎沸】三重的修為。


    所以紀雲猜於永年最差也是個三品官,卻萬萬沒想到對方已經位列封疆,掌控著兩江千萬百姓的生殺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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