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 傅抱青還傻愣著, 就連車門都是白玉蘿替他拉開的。


    李大嘿喲跑過來, 撞了撞傅抱青, “嚇壞沒,瞧你那小樣,有少夫人替你開車, 美壞了吧!”


    傅抱青撅起嘴不說話, 怏怏地掃了眼滿地被製服的槍手, 麵帶怨氣, 嫌棄他們幹活不精致, 才剛露麵就被人打倒,累得他一點表現的機會都沒有。


    李大在旁邊邀功:“我做事, 一向利落, 少夫人剛吩咐下來, 我這邊就埋伏好了, 決不讓任何雜碎……”


    被按倒在地上的全是活口,胳膊或腿受了傷,幾乎全都奄奄一息, 留了一口氣, 以做證據日後好做文章。忽地有一個沒看住,藏了把小型槍, 不要命似的,站起來就往白玉蘿的方向開槍。


    李大話還沒說完,撲出去就要攔, 傅抱青眼疾手快,比他先一步,衝到白玉蘿跟前,用身體為盾,試圖為她擋下子彈。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緊張的氣氛中,每一秒都無限放大。


    周圍一片嘈雜,傅抱青抬眼,望見白玉蘿幹淨漂亮的臉蛋上沒有任何慌張神情,她像是剛從午睡中醒來,倦倦懶懶的,整個世界對她而言,仿佛隻是一場稀鬆平常的夢,無趣又無聊。她抬起手,在他們尖叫之前,就已精準地朝那個奔過來的槍手開了槍。


    她連槍手被打中後他手中槍的子彈飛出的彈道方向都算得毫無差錯,鎮定自若地偏了偏身子。


    她算準了所有的事,唯一沒有算到的,就是少年會撲過來。


    那枚原該打空的子彈有了降落地,猛地打進少年的身體。


    她輕皺眉頭,對上少年的眼神,他那對黑亮的大眼睛,清澈如水,一眨不眨地望著她。他的雙臂搭在她身上,微微有些發抖,不是因為中槍,而是因為緊張。


    傅抱青顫著抿嘴,這是他第一次將她抱在懷裏,她的身子香香軟軟,嗅一口,就足以讓他渾身血液沸騰咆哮。他的夢境終於能出現點新鮮畫麵了。人間歡喜的那段舞,他已經快要回味過無數遍,一閉上眼,就夢見自己在跳舞。


    快要跳吐了。


    還好,以後不用再跳舞,他能在自己的夢境裏上演新節目,一出英雄救美的唯美故事。


    “抱青。”


    “嗯?”


    “你中槍了。”


    “嗯。”


    少年癡癡醉醉地望著,腦子不太清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最後還是李大的高分貝尖叫聲,將他喚醒。


    “抱青,你他媽太勇敢了,中槍都不帶喊一聲的。”


    少年低下頭,看見自己左邊手臂上鮮血汩汩而流,鑽心的痛覺瞬間席卷而來,他瞪大眼,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麵前的白玉蘿,然後……


    暈了。


    傅抱青暈血。尤其是他自己的血。


    最後傅抱青是被李大扛回去的。白玉蘿找了醫生及時為他取子彈,等傅抱青醒來,他已經置身於章公館。


    他期盼地睜開眼,卻隻看到李大。


    傅抱青立馬閉上眼,再次重新睜開,還是李大。


    李大笑著說:“你小子出息了。”


    傅抱青沮喪地撇開目光,麻醉時間已過,他最是怕疼的一個人,在家裏磕著碰著都要嗷嗷大叫,此時被痛楚支配,當即委屈得連眼淚都要落下來。


    李大嚇住,“你哭什麽呀?”


    少年擤擤鼻子,嘴裏含糊不清:“……痛啊。”


    門後走出個人,曼妙身姿,風情萬種,“抱青,醒啦?”


    少年一慌,他以為她不在,她每天日理萬機,忙這忙那的,就算他為她中了槍,她也不會多做停留。


    在傅抱青心中,白玉蘿是他見過最冷靜最殘酷的女孩子,可就是這份無情,勾得他無法自拔。無論別人怎麽說她,他不管,他自己的理智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他偏生要說她是世上最可愛的女孩子。


    她拿槍談判時可愛,她抽煙訓人時可愛,她冷笑算計時可愛,怎麽樣都可愛,尤其是現在,朝他緩步邁來的時,最可愛。


    傅抱青趕緊埋下頭擦幹眼淚,再次抬起臉時,露出大白牙,笑得燦爛:“少夫人。”


    白玉蘿點點頭,沒有立刻和他搭話,而是同李大說:“下午的事你去處理一下,不要走漏風聲。”


    等李大走後,白玉蘿在床邊坐下,傅抱青本是躺在被窩裏,瞬間半坐起來。


    他這時回過神,發現自己躺著的,好像是她的床。


    傅抱青眼珠子瞪得溜圓。


    白玉蘿伸手過去,手指輕輕從他包紮好的紗布上拂過,“很痛嗎?”


    傅抱青搖頭:“不痛。”


    她勾唇淺笑,點了點他的鼻子,“還說不痛,剛才在門邊就聽見你喊痛。”她的指腹滑到他的眼角下,摁住尚未得及幹掉的淚痕,“呀,都哭了。”


    傅抱青羞恥得一張臉爆紅。


    他感受到她的手指從他的眼皮上滑過,動作輕得像羽毛,少年睫毛微顫,呼吸停止,他甚至忍不住閉上眼,好讓自己能夠完全沉浸在她的溫柔鄉中。


    他在國外時悄悄和好友看過露骨的畫報。她柔柔碰他一下,威力大過數千張萬張畫報。


    她的手指最終停在他的額頭上,往裏推了推,“小呆瓜,你傻了?閉眼做什麽,等誰吻你嗎?”


    傅抱青慌張道:“……沒……沒有。”


    他快速偷瞧她一眼,見她並未疑心他的異樣,不由地鬆口氣,將被子蓋得更嚴實,仰起臉為自己剛才一點也不男子漢大丈夫的流淚行為解釋:“少夫人,我是太激動了,激動自己終於有用武之地,所以醒來後興奮得落淚了。”


    白玉蘿笑了笑,壞心思地往他那邊靠得更近,手撐在被角邊,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你好像是挺激動的。”


    傅抱青沒有受傷的另一隻手死死攥緊被角,被窩下雙腿微微曲起,耳朵透紅,聲音低下去,問了他最關心的問題:“少夫人,我這幾天都能住章公館嗎?”


    白玉蘿點點頭,不再逗他,起身坐到床邊的梳妝台前,打開抽屜:“你為我受了傷,別人照顧你我不放心,我得親自照顧你。”


    傅抱青歡喜雀躍,笑得嘴都快咧開,盡量壓著自己的情緒,假意推脫:“哪能麻煩少夫人照顧我,我一個人就能照顧好自己,不用了啦。”


    白玉蘿偏過腦袋看他,“既然你這麽說,那我明日就送你回去了。”


    傅抱青一愣,隨即皺臉喊痛:“哎呦,我這手好像不太對勁,看來隻能先麻煩少夫人一段時間了。”


    白玉蘿嗔笑著瞧他一眼,從抽屜裏拿出支票本,“抱青,這次謝謝你,我的性格你也知道,不想欠人恩情。”她將簽好名的支票遞到他跟前,半開玩笑的語氣:“抱青,你收下這個,就算是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傅抱青怔住,鄭重拒絕:“我不要。”


    她蹙起細細的柳葉眉,“為什麽不要?你替我做事,拿報酬是應該的,過幾日,我再分個場子給你,全由你做主。”


    傅抱青心裏悶悶的,直勾勾地望著她:“我與他們不同,我心甘情願,不是為錢也不是為前途。”


    她搬了梳妝台的椅子到床邊坐下,體貼地遠離他捂緊的被子,“你不為錢不為前途,那你為了什麽?”


    傅抱青不說話,眼睛凝視她。


    許久,他說:“少夫人,我是為了一個人。”


    他等著她一臉驚訝地問:“為誰?”


    可她隻是淡淡笑了下,將支票和鋼筆擱在梳妝台上,“行,那祝你圓夢。”


    他癡癡地看她,語氣堅定:“我一定會圓夢的。”


    白玉蘿起身往外去,出去的時候將門帶上,他聽見她在屋外和傭人交待:“去傅爺的家裏,取他平日穿的衣物來,另外,他屋裏的棉手巾不用拿去洗,直接丟掉,每天備新的換上。”


    傅抱青整個人都紅透,心裏滾燙,身體更燙,腦袋埋進枕頭裏蹭來蹭去。


    片刻,他低眸往下一瞧,猶豫數秒,迅速拿起床邊疊好的棉手巾,罵自己:“傅抱青,你真是個沒出息的毛頭小子。”


    在章公館住了幾天,傅抱青仿佛置身極樂天堂,他每天一睜開眼,就能看到白玉蘿,她早上端湯給他,問他有沒有好點,手還痛不痛了,又囑咐他要好好休息,閑時下床去外麵花園散散步。


    夜晚他故意假裝睡不著,在客廳等她。家裏的傭人老媽子拿相思豆做手釧,摘了一籃的海紅豆,他湊熱鬧,跟著她們一起串手釧。


    細細的珍珠線穿過去,連起一顆又一顆的海紅豆,年輕點的小傭人在旁邊碎碎念叨,是在念心上人的名字。不知哪裏傳出來的“秘方”,說是在夜晚串相思豆,串一顆,念一聲心愛人的名字,待來日那人戴上手串,就會感受到愛意,繼而愛上送手串的人。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念完心上人的名兒,還要再念上一首詩,下咒一般,神神叨叨,好像真的隻要這樣做,就一定能獲取心上人的愛慕。


    傅抱青是念洋書長大的,信奉科學民主那一套,老媽子指了他,同那個沉浸情海的小傭人說:“傅爺懂的東西最多,你問問他,看你這樣做有沒有用?”


    傅抱青一怔,舔了舔嘴角,手裏的動作沒有慢下來,串一顆,心裏念一聲“白玉蘿”,嘴上敷衍道:“沒用,這玩意能頂啥用啊。”


    他一鼓作氣,串了七八根手串,小傭人抱怨,“你把我的紅豆都串完了。”


    傅抱青嘻嘻一笑,將手串收好,背過身,喃喃念詩,做法似的,神情認真嚴肅。


    等白玉蘿回來,他瞄著她提著的手袋,待她將手袋一放下,周圍沒人了,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將手串放進她的手袋裏。


    他想過要直接給她,可是又擔心太過直白,她決計不會戴它。反正今晚大家都在做手串,他不留名,她或許會以為是哪個老媽子小傭人悄悄塞給她的,反正大家都愛她敬她,有好東西想要與她分享,也是情理之中。


    他手上的傷已經好全,他沒有理由再在章公館賴著不走,今夜是他在章公館的最後一晚。


    她剛剛已經和他打過招呼,淡淡的眼神,和看旁人沒有什麽區別,她回屋歇息,不會再出來探他。


    傅抱青憂傷地站在門邊朝她住的房間方向望了許久,最後回到房間,拿出紙筆,趴在她的梳妝台前,給好友寫信。


    “慎之,你絕對猜不到,現在我在哪裏給你寫信。我在她的房間,她的梳妝台前,有我送的香水。”他寫著寫著停下來,拿起桌上的玫瑰香水往信紙上噴了噴。


    “你聞聞,這是她的氣息。是不是很香?她本人比這還要香百倍。告訴你個好消息,我不再失眠了,我躺在她睡過的大床,每晚都好眠。慎之,我真嫉妒她的丈夫,你說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愚蠢的男人?他簡直壞透了蠢透了,娶了她卻又丟下她。慎之,你不要嫌我惡毒,我希望那個笨男人已經死得透透的,如果他沒死,我發誓,隻要他敢回來,我一定會斃了他。是的,我現在學會開槍了,她教我的,我真是個幸福的人。”


    伏擊的事告一段落,傅抱青的傷好了之後,他立馬重新投身到繁忙的事務中。


    傅抱青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稚嫩青澀什麽都不懂的小夥子了,為了離白玉蘿更近,他開始學她的手段,她想要的東西,他都會為她拿下來。


    他們有槍,他有腦子,他畢生的聰明才智,全都被激發了出來,毫無保留地奉給她。


    傅抱青很有理想抱負,他要做她身邊的一把手,誰都替代不了,他要讓別人一提起白玉蘿,就想到他傅抱青。


    他已經快要忘記自己過去的富家少爺身份,在她身邊的每分每刻,他將自己當做賣命者,指定買主,隻她一人。


    白玉蘿前去碼頭接人的時候,傅抱青想跟著一起去,她不讓,讓他去忙別的事。


    他知道,今天章辜民回來了,她是要去找章辜民算賬的。


    白玉蘿沒什麽耐心,不等傅抱青反應過來,她已經坐上車,“我這邊的事情一完,就讓李大去接你,晚上大家一塊吃個飯。”


    對待自己的人,白玉蘿向來親近,時不時地就湊一桌,吃吃喝喝地鬧一晚。


    傅抱青最喜歡這種熱鬧場合。從前沒有感受過的江湖豪情,如今全都體會了。


    “今晚到我那去吧,我來準備。”


    白玉蘿點點頭,不再看他,指揮司機往前。


    碼頭。


    章辜民一下船,遙遙望見章家的人,他心裏一咯噔,提著皮箱繼續往前。


    本來應該是他的人來接,如今卻換了白玉蘿的人。用腳趾頭想都想的到,肯定是他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變故。


    章辜民懶得逃跑,和白玉蘿打交道的這些日子,他早就摸清楚她的脾性。


    這個小寡婦做事,滴水不漏,要麽不出手,一出手絕對萬無一失。


    李大上前來請他:“二爺,這邊請。”


    重重人影散開,他往前看,看見她穿著天鵝絨暗紅色旗袍,站在不遠處衝他招手。


    港口風大,她的帽子被吹倒,她哎呀一聲,將帽子取下,捋了捋頭頂,話家常一般,轉過頭同他說:“小叔公,你擋著點風,長這麽高大,總要有點用處的啦。”


    章辜民抿抿唇角,他比她高出一個腦袋,此時垂眸睨她,望見她秀挺的鼻尖和紅唇的薄唇,嬌氣精致,畫筆描出來一般,眉眼間蘊了江南的水與北方的山,山山水水,每一樣皆是絕色。


    他也曾享受過和她年紀一樣大的女子,尤其是近半年來,越發喜歡點十九二十歲的書寓姑娘,得是丹鳳眼,小紅唇,燙卷頭,說話嗲嗲的,嚐完之後,身心舒暢。


    章辜民冷著臉脫下大衣,無情無緒地替她披上,雙手滑過柔弱肩頭時,一把擒住,湊過去側臉狠戾,緩緩道:“好侄媳,嫌風大還來碼頭接你小叔公,可見你一顆赤誠孝順心,小叔公真是感動。”


    她踮起腳,禮尚往來,貼著他的耳朵:“嘖,小叔公,你現在就感動成這樣,等會還不得激動得落淚呀。”


    章辜民抿起涼薄的唇角,放開她,重新站定,望向遠處的汪洋大海:“得了,說罷,又想到什麽好法子作踐你小叔公了。”


    白玉蘿遺憾地歎口氣,低頭從手袋裏掏東西,聲音又輕又軟,“老家夥就是無趣,連嚇唬人的事都不讓人做齊。”


    章辜民眼角一跳,瞪過去:“白玉蘿,你說誰老家夥呢。”


    白玉蘿頭也不抬,繼續在手袋裏找東西,“生氣啦?稀奇事,原來大名鼎鼎的章二爺,竟然會計較別人說他老。”


    章辜民瞪紅了眼。


    她翻來翻去,故作玄虛,將手袋裏的口紅翻出來,丟他手裏,騰出空間,總算找到她要拿出來的東西。


    一份小小的罷免書,有商會所有元老的親筆簽名與印章。


    她將刺殺的事告知他,捂嘴輕笑,幸災樂禍:“你瞧瞧你,三十幾歲的人了,連手下都管不好。”


    章辜民臉色鐵青。


    她得意洋洋地湊上前,仰起臉,盡情欣賞他臉上的神情。


    章辜民一把奪過她手裏的罷免書撕碎。


    她在旁邊鼓掌:“撕,盡管撕,我備了幾十份,夠你撕。”


    章辜民猛地將她掐住,他的手掌攏住她細長脖頸,手指顫抖,咬牙切齒:“白玉蘿,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她要趕他出商會,等於讓他放棄二十年的辛苦拚搏。


    她這是要他的命。不,比要他命還要難受。她是想讓他生不如死。


    他氣急敗壞地看著她,她臉上笑意未減,亮盈盈似一湖秋水,隻是湖麵結了冰,不帶一絲溫度,她回望他的眼神,語氣一如既往軟糯:“小叔公,你覺得是你快還是我快?”


    章辜民怔住。


    冰涼僵硬的槍口正抵在他胸膛前。


    她的手袋裏,隨時都放著一把槍,他竟然忘記了。


    他發愣的瞬間,她毫不留情地朝他手臂上蹦了一槍。


    章辜民痛得彎下腰,幾乎跪倒在地上。


    “白玉蘿……”


    不等他說完,他的手背已經被她踩在腳底下,她攫住他的下巴,另一隻手緩緩拂過他的顴骨,指腹在他臉上畫圈圈。


    “我是個聰明人,你也是個聰明人,聰明人與聰明人談事,本不該如此粗魯野蠻。”


    章辜民眼皮一跳。


    白玉蘿離得近,幾乎與他麵貼麵,她領口的扣子開了三顆,露出細瘦鎖骨,那一小寸露出的白嫩肌膚,像上好的玉石,餘光一黏上,便再也移不開。


    章辜民實在痛得緊,腦子裏嗡嗡的,喘著氣問:“你想怎樣?”


    白玉蘿努努嘴,“你覺得我想怎樣?”


    章辜民露出苦澀的笑意,“你不會趕我出商會,因為你怕我狗急跳牆,豁出一切另立門戶從頭做起。”


    白玉蘿:“繼續說。”


    章辜民:“我繼續待在商會,對你而言,利大於弊。”


    白玉蘿挑了挑眉:“所以?”


    章辜民深呼一口氣,許久,他聲音低沉,往外一字字吐話:“你要我徹底臣服於你。”


    白玉蘿勢在必得,卻還是假惺惺地問上一句:“你願意嗎?”


    章辜民笑得幾乎都要出眼淚,“我有的選嗎?”


    白玉蘿放開他,居高臨下,盛氣淩人,她等著他的下一句。


    章辜民想要握拳,卻發現自己痛得根本沒有力氣,他垂頭在地上悶了許久,左臂上的槍口處鮮血往外冒,一點點滴到地上,漸漸形成一小灘血漬。


    她的耐心也就一分鍾,伸出鞋踢了踢他,“欸,喊人呀。”


    章辜民抬起臉,冷峻硬朗的麵龐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盡可能恭敬地喊道:“白老板,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白玉蘿滿意地收起槍,“乖。”


    夜色降臨,老馬開著車來到傅抱青的小洋房。


    傅抱青準備工作早已就緒。打馬吊湊兩桌,裏屋弄了放映機,特意從洋人朋友那借了台收音機,好酒好菜已經上桌,人都到齊,就等著白玉蘿了。


    他伸長了脖子在門口望,終於望見夜色茫茫中一輛小轎車駛來,他高興地上前開車門,沒得及喊人,章辜民一張臭臉映入眼簾。


    傅抱青皺緊眉頭,“二爺怎麽在這?”


    另一邊白玉蘿邁出車門,繞到他跟前,指了指章辜民,“怕打馬吊缺人,正好拉他一個。”


    眾所皆知,白玉蘿的小夜場,除心腹外不能參加,章辜民出現在這,也就代表她將他納入自己人的隊伍了。


    傅抱青警惕地掃了眼章辜民,默不作聲,領著他往裏麵去。


    眾人見了章辜民,並不意外,該幹什麽該什麽。之前傅抱青養傷的時候,少夫人提及伏擊的事,曾有意透露過,要讓章辜民留在商會。事實上,少夫人做出這個決定,他們也鬆一口氣。


    做他們這一行的,最忌意氣用事,章辜民混了這麽多年,實力不容小覷,即使是他一時失勢,日後他也能東山再起,隻是時間與精力的問題罷了。


    少夫人借這個機會扒他一層皮,章辜民自己心裏也應該明白,去,要削骨,留,要剔肉。肉能再長出來,骨頭沒了,那可就真的沒了。


    商會是章辜民背了二十年的殼,他輕易不會舍棄。所以無論是他假意投誠也好,還是他真心屈服也罷,總之表麵上和氣,吩咐下去的事辦好辦妥,自然也就相安無事。


    大夥一塊上了桌,李大盯著章辜民包紮好的手看了會,笑道:“正巧,前陣子抱青傷的也是左手。”


    章辜民敷衍地笑了笑。


    今天這一桌子上坐的,全是過去任他差遣的小嘍囉,哪有資格跟他一起上桌吃飯。他坐得渾身不自在。


    白玉蘿正好拿酒來,傅抱青連忙騰出身邊的位子,渴望的眼神望過去。


    白玉蘿瞧了一圈,最後選在章辜民身邊坐下。


    傅抱青恨恨地瞪章辜民一眼。


    章辜民察覺到他的目光,撇過頭輕蔑地哼了聲。


    白玉蘿親自斟滿酒,推到章辜民跟前,指尖扣了扣杯,柔聲道:“二爺,你第一次來,算新人,新人得給大家敬杯酒。”


    章辜民一動不動。


    他是什麽身份,給她敬酒已屬客氣,還給這群人敬酒?做夢。


    白玉蘿笑著撫上他的胳膊,正好掐住他受傷的地方,一點點往裏使勁,嬌媚可人:“二爺?”


    章辜民痛得咬住腮幫子,轉過臉假笑,“我敬。”


    一圈人敬完,章辜民醉得頭暈腦脹,飯沒吃幾口,窩沙發裏,單手撐著臉,鬱悶至極。


    心裏罵娘罵了一萬句,臉上還得擺出笑。


    白玉蘿在旁邊盯著,一滴酒都不許他落下。


    他手都傷成這樣了,她還逼著他灌酒。真他媽的最毒婦人心。


    他心裏想著誰,這人就正好出現,白玉蘿從沙發後繞過來,手裏拿著小酒杯,喝了半杯,上麵還留著她的紅唇印。


    她大概也是喝醉了,額頭鼻尖下巴泛起暈紅,讓他往裏挪挪,挨著坐下。


    她的開叉旗袍不高,到膝蓋處,此時伸出腿在沙發上半躺下,將他逼到角落裏。


    她脫了鞋,薄薄的一層絲襪,透出她細膩白嫩的肌膚來,雙腿搭在一起,手枕著下巴,歪著腦袋看他,醉眼迷離:“章辜民,你以前不是很神氣嗎,你現在倒是神氣一個讓我瞧瞧。”


    他撇開臉。


    她笑著踹了他一腳,正好踹到左手臂上,章辜民憤怒地回眸瞪她,“白玉蘿,你別太過分,我願意替你辦事沒錯,但我不是你的一條狗。”


    她撐起身子,懶洋洋地說:“話別說得太早,萬一你願意給我當狗呢。”


    章辜民站起來。


    白玉蘿:“坐下。”


    章辜民氣得冒火,急促喘著氣,最終還是重新坐下。


    白玉蘿笑:“你瞧,多聽話。”


    他狠辣目光剜過去。她已經醉得閉上眼,手裏的酒杯作勢就要跌倒。章辜民下意識上前接過她的酒杯,瞥了眼,她已經貼著沙發睡著。


    章辜民悶著腦袋,眼睛盯著手裏的酒杯。今晚他已經喝得想吐,多一口都嫌惡心,現在不知怎地,忽地想要再嚐一口她杯裏的酒。


    許久,章辜民顫顫巍巍貼著杯沿邊鮮紅的紅唇印,將白玉蘿喝剩的半杯酒一飲而盡。


    傅抱青走出來,正好將章辜民喝酒的樣子收入眼底。


    少年眼中敵意更甚,他脫下自己的大衣外套,剛好將蜷在一團的白玉蘿蓋住,他走到章辜民跟前,學了白玉蘿的習慣,喜歡用鞋尖踢人,“二爺,讓個地,我來守著少夫人就好,不勞煩您了。”


    章辜民往後一仰,手裏把玩喝空的酒杯。本來是要走的,現在不想走了,他聲線低沉,慢吞吞吐出兩個字:“不讓。”


    傅抱青蹙緊眉頭,拿章辜民沒轍,不想吵醒白玉蘿,在屋裏轉了一圈,最終搬個小矮凳挨著沙發坐下,與章辜民對立而坐。


    章辜民笑了笑,“小子,你是不是喜歡這個小寡婦?”


    傅抱青想都沒想,“你不也一樣嗎?”


    章辜民先是一愣,而後揚起嘲諷的笑容:“我當然不一樣。”


    傅抱青掃了眼已經睡著的白玉蘿,目光重新探到章辜民身上,“不管是不是一樣,都不要緊,橫豎有我在這守著,牆厚得很,你就是想爬也爬不進來。”


    章辜民站起來往外走,“蠢貨。”


    傅抱青喊住他:“二爺。”


    章辜民回過頭,半明半暗的光線中,少年漂亮的五官上,神情詭異,像是一隻剛開始捕獵的獵豹,漫無目的四處亂撞,隻要見到活物,撲上去就是一口咬。


    他直勾勾地瞪著他,一字一字說:“醜話說在前頭,誰要敢跟我搶,我就殺了誰,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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