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見倆孩子嘀嘀咕咕,便道:“你們好好玩兒,身上的雪要拍幹淨,不然進屋子化了弄濕衣裳可就要著涼了,我和你太祖母進去歇著了。”


    如此,侍女們簇擁二位往暖閣裏去,沈雲和元元留在這兒,一時說話方便了,元元便問:“好好的,怎麽又要打仗了?梁國和晉國上一回不是已經講和了嗎?他們打起來,父皇是不是又會幹預?”


    沈雲道:“這裏頭文章大了,伯父想做什麽,從來也沒人能猜透。”


    元元著急地說:“上一回,父皇是幫著梁國去打晉國,那這一次呢?對了,咱們是不是還有駐軍在梁國境內,難道……”


    “你別擔心,伯父怎麽會做沒把握的事,另外不至於蒙格才做皇帝,就和自己的女婿過不去吧。”沈雲道,“這似乎,就是蒙格和伯父的約定,你不要瞎擔心。”


    “我怎麽就瞎擔心了,回頭你又要去打仗,你說這些年你可閑過,東南西北就沒有你沒去過的地方了,你不累,我也心疼啊。”元元急匆匆說這番話,可說完,臉兒就紅了,皚皚白雪裏,紅撲撲的臉蛋,煞是好看。


    “心疼我呀?”沈雲笑著,“真的?”


    “你的病才好。”元元輕聲道,“還是為了我才病的。”


    “往後我再也不會生病,我保證。”沈雲挽著她的手,“不要為我擔心,至於打仗,這或許將是之後幾十年裏的最後一次,隻不過這一次,怕是要大打仗。我不能帶著你去前線,你在家等我。”


    “真的要去嗎?”


    “還早呢。”


    “那琴兒幾時才能來為我們主婚,我沒名沒分地等著你,算什麽呢。”元元微微撅著嘴,妹妹都要做母親了,做姐姐的,終於迫不及待地,想嫁給她心愛的人。


    沈雲心花怒放,但又說:“咱們倆的事,不是咱們倆能做主的,要伯父和伯母點頭,等我爹娘與皇祖母都有了商議才好,你的婚禮,伯父必然要隆而重之,但你看,淑貴妃才剛歿了。今年明年,怕都是……”


    “我知道,你就是不想娶我了。”元元轉身,踩著吱吱嘎嘎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走到她堆的雪人前,“你走吧,我今兒在太祖母這裏,不回去了。”


    說完這話,她回眸看了眼沈雲,又深一腳淺一腳,走上台階,往太祖母和外祖母的暖閣去,裙底鞋子上的雪沒有抖落幹淨,一路走,一路留下化開的水跡。很快就聽見白夫人的嗔怪:“我的小祖宗,真是不聽話,趕緊把鞋襪脫了。”


    沈雲站在雪地裏,愣了好一會兒,隻待侍女來問他:“大公子,您不進去坐會兒嗎?”


    “我先走了,替我向老夫人和白夫人稟告一聲。”他這般說,之後又補了一句,“還有公主。”


    屋子裏,元元任憑侍女和外祖母擺弄,換了鞋襪,把腳放在湯婆子上捂著,時不時朝外頭瞥一眼,想看看沈雲是不是還在。卻見小丫鬟來說:“夫人,大公子回去了,命奴婢來說一聲。”


    白夫人隨口應:“知道了。”


    抬起頭,卻見外孫女的眼眸,惆悵地朝外看,那水汪汪的眼睛,透著幾分失落。白夫人心想,方才那倆孩子說了什麽了,可便是天下人都傷害元元,沈雲那孩子也不會。


    “我今晚不想回宮了。”元元軟軟地撒嬌,“外婆,我想在這裏住幾天,你給母後說一聲可好,別叫母後捉我回去,這是您和太祖母的家,又不是外人的地兒。”


    白夫人一貫寵溺外孫女,連聲道:“安心住下,有我在呢,你想吃什麽隻管說,外祖母給你做。”


    元元噯了一聲,就說困了,白夫人便命人將孩子送去房裏,好生看著哄著,別叫她踢被子著涼。


    她收拾了手裏的事,來母親房裏,對老夫人說:“我想去宮裏一趟,娘可有什麽話,要帶給瑉兒。”


    老夫人笑道:“沒什麽事,你路上小心。”


    白夫人想了想,反問:“娘,您看我去對瑉兒說那些話,合適嗎?”


    老夫人問:“怎麽了?”


    宮裏頭,瑉兒正和清雅為女兒準備各色各樣待產所需之物,雖然日子還有很久,但路途遙遠,等可以大大方方祝賀,待東西送到琴兒手裏,怕是已顯懷。


    項曄那兒已匆匆來了一趟,可惜沒能高興盡興,就被國事纏走了,而他不在,瑉兒才能騰出手,倒也不樂意皇帝杵在這裏礙眼。


    正和清雅說說笑笑,宮女稟告,倒是白夫人來了。


    瑉兒忙迎到門前來:“母親怎麽來了,大雪天的。有什麽事,差人來吩咐我便是了。”


    白夫人笑道:“我多吃了兩口糯米做的點心,正想出來散散,又知道了琴兒的好事,一定要來親自恭喜你。”


    瑉兒喜道:“恭喜娘親,您也要做太祖母了。”


    白夫人拉著女兒的手一同坐下:“還是你祖母有福氣,琴兒生了的話,是曾孫還是玄孫?”


    瑉兒道:“是您的曾孫,是奶奶的玄孫。”


    白夫人笑道:“沒錯,就是這麽算,其實在秋家,早就子子孫孫無數了。”沒來由地提了秋家,白夫人自責道,“我這是瞎惦記什麽呢。”


    瑉兒笑而不語,但覺母親來,似乎是有事要和她商量的,不久果然道:“元元想在我們那裏住幾天,你可答應。”


    “她又胡鬧了。”瑉兒說,“不是在您這兒住不得,是不願您操勞。再者,她畢竟是公主,淘氣歸淘氣,公主該有的規矩,也是她的責任。”


    “小小的孩子,說什麽責任呢。”白夫人滿心對外孫女的寵愛,她被趙氏抓回秋府後,就和女兒生生分離,雖然瑉兒敬她愛她,多年不在身邊,母女之間難免有些生分,直到兩個外孫女,才叫她愛得毫無保留,自然什麽事,都向著她們。


    “我也知道。”白夫人輕輕一歎,“你有你的道理,可是瑉兒,你想過沒有,妹妹都要做娘了,姐姐卻還不能有自己做主的人生,元元她心裏會好受嗎?”


    瑉兒問:“她對您說什麽了嗎?”


    白夫人道:“孩子什麽也沒說,我自己瞧出來的,其實她瞧著淘氣,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可心思細膩著呢。她說沒事,我們總該多想一想到底有沒有事才行。”


    白夫人在涵元殿坐了小半個時辰就走了,瑉兒繼續和清雅為琴兒準備東西,不久後,便見眾人擁簇著大公主回到涵元殿,她沒能再別院過夜。


    有宮女來說,公主覺得鼻塞頭疼,就不過來請安了,瑉兒隻淡淡吩咐:“叫她早些歇著,夜裏若還是不舒服,著太醫來瞧瞧。”


    清雅很不放心,要過去瞧瞧,瑉兒攔下說:“由著她吧。”


    冬日白晝短,轉眼天就黑了,沈雲在自己的書房裏,小廝來報說王爺歸來了,他便匆匆來到正門下,將父親迎進來。本是有話要說,可母親很快就出現,說:“回來了正好,今夜圍爐,娘娘派人送來新鮮的山羊肉,涮著吃才嫩。”


    沈哲與妻子說說笑笑,都知道了琴兒的喜事,沈雲在邊上插不上話,母親則道:“傻站著做什麽,你妹妹呢,去找她來,該用晚膳了。”


    那之後一家人吃飯,有母親在,總有說不完的話,父親總是一臉寵溺地看著她,總也不嫌煩,可沈雲幾乎沒聽母親在說什麽,吃進肚子裏的肉,也不覺著香。


    但兒子的異常,沈哲看在眼裏,不過是沒當著他娘點穿。


    夜漸深,沈哲在書房,忽聽得外頭說話的聲音,妻子正嗔道:“你這傻小子,大冷天兒的站在這裏做什麽,叫你爹罰站了?”


    雲裳一麵說著,就進來,責備丈夫:“這麽冷的天,你凍著我兒子怎麽行。”


    沈哲一臉漠然:“我怎麽知道他在外頭。”一麵看向跟進來的沈雲,訓斥道,“鬼鬼祟祟的做什麽?”


    雲裳把滾燙的茶水端給丈夫:“你凶什麽,好好說話。”


    沈雲抿了抿唇,他甚少在父母麵前如此,可今日卻有很重要的事相求,他不想再看見元元眼裏的落寞。


    “父親。”沈雲一開口,叫得好生鄭重,頓了頓後大聲道,“兒子想求您,向伯父提親,請伯父答應,將元元下嫁於我。”


    雲裳大樂:“哎喲,這是吹得什麽風,我兒子開竅了?”


    沈哲卻嚴肅地說:“淑貴妃歿了才不久,你就想宮裏急著辦喜事,也太不懂事了。”


    沈雲卻道:“不急著辦喜事,但也要請皇上給個日子。原是說,等琴兒以晉國皇後之尊,歸國來為我們主婚,可琴兒這樣,怕是兩三年也走不開的。兩三年……”


    “兩三年,就等不及了?”沈哲嚴肅地問。


    “不、不是……”沈雲皺著眉頭,心下一橫,紅著臉對父親道,“是,兒子等不及了。”


    雲裳歡喜地上前摸摸兒子,心疼地說:“可憐我兒子了,遇上這麽個不省心的爹。”


    沈哲嗔道:“你胡說什麽。”


    雲裳霸道地說:“那我和兒子一起求你,成不成?我也等不及了,我想看我兒子娶媳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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