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漂亮的姑娘離去,哈那嬤嬤兀自念念:“這麽漂亮的姑娘怎麽能擺在殿下身邊,公主見到了一定會不樂意,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再看向其他人,其實她對忽格納派來的人很是不安,不知道其中哪個或是哪幾個會不會就是皇帝派來的眼線,稍有不慎,往後皇子府內所有的事都會落入皇帝眼中,所以她才希望殿下能親自來看一看,就怕自己做錯了事。


    “殿下三月末動身去大齊迎娶公主,順利的話四月下旬回晉國。”嬤嬤對站得整整齊齊的人說,“大齊皇帝也會讓公主帶隨身的宮女侍從,往後你們要和她們和睦相處,不然有什麽事,公主偏向哪一邊這就不用我說了,你們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眾人紛紛稱是,哈那便安排她們各自的差事,皇子府裏人漸漸躲起來,再差一位女主人,就圓滿了。


    哈那嬤嬤向天祝禱:“郡主,請賜福給您的兒子吧。”


    晉國皇廷的深宮裏,正舉行著元宵宴會,但那是男人們的樂子,忽格納若不喜歡,皇後與妃嬪都不能列席,而能在那裏坐著的,大多是寵妃寵妾,可是她們再得寵,也不過是一件玩物,若要擺脫玩物的命運,就必須爬上後位。


    皇後河氏坐在中宮裏,日日夜夜內心不安,太醫說她這個年紀若要生養,會發生很多意想不到的意外,即便懷上了,若是生個公主,皇帝怕是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皇後娘娘。”她的親信從門外進來,命左右的人都退下,輕聲道,“妙光被安排在了後院柴房,不知她將來有沒有機會能接近七殿下,七殿下為人正直,聽聞大齊公主貌若天仙,隻怕美色不足以吸引他。”


    河氏搖頭道:“不用吸引蒙格為她神魂顛倒,她是明白的。大齊公主那麽驕傲尊貴,有一點點的曖昧就足夠她難受,到時候再生出其他事端,隻要能讓她傷心痛苦,就算達到了目的。”


    親信應道:“妙光是個聰明的姑娘,隻是……她也是個很有主意的姑娘。”


    河氏道:“再有主意也抵不過父母的性命,她若不好好完成我和皇上交代的事,父母兄妹都會死去,她別無選擇。而我眼下,也容不得任何事出差池,那幾個賤人對我虎視眈眈,以為我離了後位她們就有希望,可笑。”


    “娘娘,聽說大齊有求子的靈丹妙藥,不如奴婢派人去告知七殿下,讓他迎親時為您求一些來。”親信出主意道,“您總算是善待過他,而七殿下也是有恩必報的。”


    河氏想了想,歎氣:“雖不信,且試一試,如今也隻能這樣了。”


    如此,皇後派人秘密向蒙格傳話,希望他能為皇後到大齊覓得求子靈藥,蒙格雖覺得有些荒唐,但皇後曾善待於他,麵上終歸是答應了。


    數日後,他收到琴兒的回函,如他寄去的信一樣,不過是簡單的問候,但見字如晤,時光便在一筆一劃過去,盼著大齊春暖花開時,他能順利走到琴兒的麵前。


    可是,坐在寬敞的書房裏,蒙格感受不到絲毫安穩,這宅子裏的一草一木,每一個宮女仆婢都是皇帝送來的,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籠,他絕不能被眼前的平靜安逸欺騙,他所求的並非富貴榮華的生活。


    蒙格想了想,將自己的心願寫在了信函裏,盼著琴兒將來能提醒他警示他。


    可不過這堪堪幾句話,卻叫溫柔的公主害羞了,信函千裏迢迢到達大齊皇城時,已然二月天,春寒料峭,姐妹倆圍爐喝茶,項元細細看著未來妹夫寄來的信。


    “這個人,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元元念叨著,把信還給妹妹,“也就你稀罕。”


    琴兒微微撅著嘴,小心翼翼把信函收好,元元笑道:“我這麽說,你不高興了?”


    “有那麽一點兒,我若是說雲哥哥不好,姐姐能開心嗎?”


    “他沒有好的地方,你隨便說,我還能替你數著說齊全了沒有。”項元笑道,“這麽一比,還是蒙格好。”


    琴兒笑了,臉蛋兒紅紅的,雖然出嫁的日子越來越近,可卻沒有初初定下時的彷徨不安,似乎都接受了她即將遠行的現實,與其難過傷心,不如好好珍惜眼前的光陰。


    說話的功夫,沈雲從外頭進來,笑道:“還是你們聰明,瞧著太陽明晃晃的,可風一吹就冷得哆嗦。”


    “你從哪裏來的?不是說了,都大了,不能再往內宮亂闖了嗎?”項元問。


    “雲哥哥快坐下喝杯熱茶。”琴兒好貼心,命宮女給大公子拿坐墊。


    “我坐她的就好。”沈雲卻不客氣,說道,“才從長壽宮過來,皇祖母要你去呢。”


    “你又告我黑狀了?”元元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麵不敢拂逆祖母的意思,一麵霸道著,“我回來再收拾你,你別走。”


    她咋咋呼呼地走了,沈雲搖了搖頭,對琴兒說:“舊年各國皇子王公來,你猜他們之間流傳什麽話。”


    琴兒給他斟茶,笑道:“說什麽?”


    沈雲笑道:“說若是皇帝為大公主招婿,他們就不來了,大齊大公主威名遠播,他們招架不住。”


    琴兒笑:“這話叫姐姐聽去,要去攛掇父皇派兵打過去了。”一麵說著,將茶水遞給沈雲,卻見雲哥哥凝視著自己,她赧然道,“雲哥哥,我怎麽了?”


    沈雲搖頭:“沒什麽,看著看著,突然舍不得了。過些年小晴兒出嫁時,我大抵也是這樣的心情。”


    琴兒道:“先不等小晴兒,雲哥哥和姐姐的婚禮,我便想能回來參加,隻是千裏迢迢,蒙格未必能陪我來,而我也不好隨便丟下他。”


    “你一定要來,你不來,我怕她不肯嫁。”沈雲說著,緩緩喝了茶。


    “雲哥哥,倘若秋景宣還在,倘若姐姐下嫁給了他。”琴兒一手托腮,笑悠悠地看著她曾經心中最仰慕的男子,“倘若我對你鍥而不舍,又有皇祖母助我,你最終會接受我嗎?”


    沈雲笑道:“不知道,誰能想到蒙格會闖來,這世上的事和人,每天都在變化。”


    項琴莞爾,將自己未動過的點心推給他,笑道:“因為心不再在你的身上,我才看到了蒙格,若不然,怕是誰也入不了眼。可我曾那樣念著你,忽然有一天,也說放就放下了,我不知道我和蒙格之間,未來會遭遇什麽。”


    沈雲淡然道:“那不如先期待婚禮,路總要一步步走下去,日子一天天過才能到將來。”


    琴兒頷首答應,定了定心道:“雲哥哥,我若是在晉國遭遇不測,你和皇叔千萬要冷靜,不要讓父皇太激怒,不要為了我就貿然掀起戰爭。要安慰姐姐,要讓姐姐安慰母後,雲哥哥,我就托付給你了。”


    沈雲神情凝重:“琴兒,千萬保重。”


    琴兒卻道:“可我這一嫁,是抱著與他同生共死的信念,是把命豁出去的。”


    門外,潤兒因有事與沈雲商議,追隨他來了此處,恰恰聽見姐姐這一句“是把命豁出去”,小小的年紀一時心痛得無以複加。他和蒙格做了約定,他要成為大齊的君主,而蒙格去建立他理想中的晉國,他把他的姐姐“送”給了蒙格。


    雖然也許是緣分促成了他們,不可否認的是,項潤在這段緣分裏,做了很多事。


    “殿下,您怎麽不進去?”跟上來的宮人問道。


    項潤沒說話,便轉身進去了。


    “外頭冷吧,你怎麽穿得這麽單薄。”姐姐一見弟弟,便是心疼,拉著他到暖爐旁坐下,摸了摸他的手,嗔怪道,“天還沒暖和,你怎麽減了衣裳,跟你的小太監忒不可靠,非要讓清雅好好教訓他們才行。”


    項潤坐下,說道:“表哥,送親隊伍可定下了?”


    沈雲道:“三殿下將送琴兒到大齊邊境,我則跟隨至晉國,待晉國婚禮後返回。”


    項潤又問:“跟隨姐姐的人有多少?”


    沈雲和琴兒互相看了眼,琴兒笑道:“你怎麽關心起這些了?”


    項潤隨意找了個借口:“怕他們那邊的人不會伺候。”


    琴兒自己答道:“各人差事不同,加起來有上百人,三年一換。我遠嫁也罷了,怎好讓他們生生與家人分離。自然若有願意隨我永居晉國的,母後也會善待他們的家人。而我在晉國立足且適應後,或許就不需要大齊再派人去了。”


    項潤默默不語,沈雲笑道:“潤兒也想去送親?”


    “是……”項潤道,“可我隻能送到京城外,不能遠行。”


    琴兒道:“這是必然的,你要陪著母後,看住你大姐姐。”


    項潤僵硬地點了點頭,便把自己的事拿來問沈雲,兩人說了會兒,像是在這裏說不清楚,便要一起離開。


    琴兒則喊住沈雲道:“雲哥哥,我先頭說的話,你可千萬記得。”


    沈雲微微一笑:“一定記得。”


    他們離去,琴兒站在屋簷下,看那明媚的陽光,寒風撲在身上,叫人禁不住寒顫,待得這風變成暖融融時,她就要離開了。


    光陰如梭,轉眼三月末,這一日,蒙格便要離開都城,去大齊迎娶他的妻子。


    皇子府中喜氣洋洋,哈那嬤嬤都穿了紅彤彤的喜服,蒙格身著禮服,徐徐走出大廳,侍女仆人紛紛拜倒,人群的最後頭,那名叫妙光的姑娘,偷偷看了眼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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