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臨時借用來的衙役們,竟無比的忠心和勇敢,紛紛對沈雲和項元道:“他們沒有馬,我們掩護公主和大人,你們騎馬闖出去。”


    沈雲審視著當下的局麵,搖頭道:“恐前方有埋伏,不可輕舉妄動。”


    而那些山賊,囂張地發出恐嚇喊叫,揮舞著長刀一步步逼近,將沈雲一行人團團圍住。僅僅從體格身形來看,這些普普通通在地方衙門當差的人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正麵交鋒,身邊的人必然有所傷亡,這是沈雲不願看到的結果。


    而沈雲自己,若是單身一人,憑他的功夫足以全身而退,可現在身邊多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元元。他目光深邃凝重地看了一眼項元,簡單地問:“怕不怕?”


    項元猛然點頭:“怕。”


    沈雲道:“有我在,別怕。可你要聽話,在這裏不許動,除非我來帶你走。”


    項元依舊點頭,但已經驚愕得說不出話了。


    但是此刻,那些一直隱匿行跡追隨保護公主的大內侍衛從四麵八方出現,雖然隻堪堪十來個人,憑他們的身手,以一敵三也綽綽有餘。沈雲鬆了一口氣,反而翻身下馬,吩咐身邊的人道:“拚功夫你們不行,你們留在公主身邊保護她。”


    而山賊們發現有援兵,不再等待,喊著叫著衝過來,沈雲轉身便投入打鬥中。他不斷地擊退想要靠近項元的人,招招索命,時不時有血光濺出、甚至見到山賊身首異處。雖然從小就看父親兄長們練習功夫,可從沒見過真正的廝殺,這觸目驚心的血光,不絕於耳的吼叫慘叫,震蕩得項元幾乎魂魄出竅。


    廝殺看不到盡頭,越來越多的血染紅泥土,那些功夫平平的山賊早已成了刀下魂,可也有身手了得難以對付的人,讓大內侍衛與沈雲不得不辛苦周旋。項元從最初的不敢睜眼睛,一直看到麻木,可就在她滿心擔憂沈雲的安危時,忽然感覺有人從背後靠近自己,她猛地一轉身,方才還保護著她的衙役,露出了凶光。


    “沈……雲……”穿透廝殺聲的一聲尖叫,衝入沈雲的耳朵,他一劍斃了身前糾纏的山賊,轉身看,竟見那些衙役被打翻在地好幾個人,而最先告訴自己這裏不該有山賊的人,卻扛起了項元,就往另一個方向跑。


    沈雲大駭,更為自己被算計而震怒,飛身上前想要營救元元,卻被湧過來的山賊拖住,他追不過去,其他大內侍衛也難以脫身,頓時怒火攻心,大喝:“殺,斬盡殺絕。”


    卻是此刻,大地顫動,不遠處未見人來,先見飛揚的塵土,轉眼間,十幾匹馬破塵而出,而緊隨其後的,是身穿鎧甲手持長槍的士兵。


    沈雲心中一定,隻見伯父策馬而來,停在了人群之外,皇帝那睥睨天下的霸氣,將一幹山賊震撼得頓在原地,而他們根本入不得皇帝的眼,項曄隻看到遠處自己的女兒正在賊人手裏。


    沈雲見援兵到了,本想轉身去追元元,驚見皇帝停馬,從馬身上摘下箭矢,身下的馬更是一動不動,隻是電光火石之間,皇帝手中的箭已離弦,一道寒光掠過,追著項元而去。


    被賊人扛在肩頭,直覺得天旋地轉的項元尚不知父親駕到,隻聽得一聲悶響,身子就往下一沉,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稍稍掙紮,就摸到了熱乎乎的東西,等她自己爬起來站穩,手上身上全是人血,剛才還劫持自己的人,已經被一劍穿透背心暴斃。


    “元元。”聽見了熟悉的聲音,項元轉身,便見沈雲飛奔向自己,他身後打鬥的人怎麽越來越多了,還分不清狀況的她,下意識地喊了聲,“你要小心。”


    沈雲迅速追來,將元元護在身旁,又踢了踢地上的人,確認他已經死了,但仍警惕地審視周圍,一隻手緊緊拽著元元的手,元元手裏的血,也將他的手掌染得通紅。


    “伯父到了,該是探路的人察覺了這裏的動靜,迅速去回稟。”沈雲看向元元,“不怕了。”


    此時皇帝已帶人騎馬追來,他無心對付那些毛賊,隻擔心自己的女兒,可元元像是被嚇壞了,看到父親竟沒有撲上前,而是緊緊拽著沈雲站在原地,木愣愣地看著父親走向自己。


    “元元。”直到聽見父親喊自己,項元散去的魂魄才像完全歸了位,霍然從驚恐中蘇醒過來,眼淚奔湧,這才離開沈雲身邊,撲在了父親懷中。


    皇帝摟著女兒,卻朗聲大笑:“傻丫頭怕什麽,父皇不是來了?”


    沈雲的手突然空了,他的心仿佛也跟著缺了一塊,自然不會是要和伯父爭元元,是後悔自己沒能保護元元毫發無損。


    且說跟隨皇帝的士兵,便不是當地衙役那般經不起打鬥,他們反而是日日練武卻無用武之地,難得投身廝殺,一個個都是殺紅了眼,縱然山賊人多勢眾也漸漸落了下風,不消片刻,已是死的死,活著的都被製服。


    沈雲跟隨皇帝走來,見皇帝幾乎帶出了身邊全部精銳,他擔心地問:“伯父,皇後娘娘那裏……”


    項曄欣慰地一笑:“好小子,這般年紀就有這樣的心智,比你爹當年還強,他十五歲跟著我打仗,遠不如你現在。放心,你爹在你伯母身邊,他們走得慢,也快到了。”


    皇帝說著,低頭看了眼身邊乖巧如小兔般的女兒,愛憐地問:“嚇壞了,朕的小霸王被嚇壞了嗎?”


    項元一聲不響,把臉埋在父親的胸膛,項曄又抬頭看了沈雲,他目光緊緊地盯在女兒的身上,好似自己看著瑉兒的目光,好似沈哲守護雲裳的神情。皇帝淡淡一笑,隨緣吧。


    此時,聽見被製服留活口的山賊裏一陣騷動,好幾個人竟咬舌自盡,侍衛們阻攔不及,死了好些個人。


    皇帝眉頭一震,輕輕推開女兒,霸氣威武地走向他們,從身旁侍衛手中抽出長劍,不由分說一劍斬下一個人的胳膊,血光飛濺,紛紛灑在那些還沒死的人身上。皇帝冷笑著:“還有誰想死?”


    這邊廂,沈雲在皇帝揮劍斬殺的那一刻,擋在了元元麵前,沒有讓她看到殘忍的一幕,而沈雲高大的背脊突然出現在眼前時,元元心裏的恐懼害怕,莫名地消失了一大半,也許在父親身邊她已經不怕了,但此刻沈雲擋在身前,心裏又是另一種感覺。


    她不知道父皇是不是還在殺人,可遠處有馬蹄聲車輪聲傳來,母後華麗的鳳輦出現了,項元轉身就朝母親跑去。


    瑉兒才靠近這裏,就聞到了血腥的氣息,馬車霍然停下,車簾被掀起,沈哲的臉最先出現,而後他讓開身,便見女兒正朝這裏跑來。瑉兒高懸的心頓時落下,立刻下了馬車,也朝女兒跑去。


    赫然見女兒渾身是血,瑉兒的心都碎了,但一想她若受傷還怎麽能跑,又安慰自己不要慌張。孩子到了懷裏,她便不停地問有沒有受傷,可元元卻哭得傷心欲絕,瑉兒隻能想,她還有力氣哭,斷然是沒事了。


    到了母親懷裏,項元什麽都顧不得了,後來的事也記不清楚,等她感覺到自己不再顫抖害怕時,已經在車輪顛簸中,走在回京的路上。


    母後的鳳輦裏,燃著靜靜的檀香,她溫柔的手正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柔聲細語地說著:“睡吧,醒來我們就到京城了,元元不怕,母後在身邊。”


    項元咕噥了一聲,在母親膝頭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勢,被輕輕拍哄著,心與飛散的魂魄都平靜了,素日被她嫌吵的車輪聲也變得那麽親切,原來這世上,活著已經是最大的幸福。


    “母後……”嬌軟的一聲呼喚,項元想到自己若有三長兩短,讓雙親白發人送黑發人,該是多淒涼悲哀的事,竟眼圈一紅,又遏製不住想哭。


    “什麽?”瑉兒捧著孩子的臉頰,低下頭輕輕一吻,哄道,“傻丫頭,不怕了。”


    項元吸了吸鼻子,嬌滴滴地看著母親,天知道她為什麽會蹦出這句話,道是:“不是我要跑出來的,是沈雲帶我來,我沒強迫他,一路上也都跟著他聽他的話。”


    瑉兒愣了,一時哭笑不得,抱過她的寶貝,嗔怪著:“你啊,再不許把自己當大人了,幾時才能長大?”


    鳳輦之外,沈雲騎馬守護,隱約聽見伯母的笑聲,他緊繃的身體才稍稍放鬆了一些,此刻才感覺到手中的不適,低頭一看,是從元元手中染的血幹涸在了掌心。


    再抬頭,發現父親正看著自己,少年身上方才與敵打鬥的攝人氣魄頓時消散,露出了幾分怯意和愧疚。


    沈哲一笑,沒有言語,騎馬去往皇帝的車架。


    日落前,帝後一行回到皇城,淑貴妃本是緊張地在長壽宮等候消息,可最先傳來的,卻是項元遇刺的事,更說皇後要先安撫照顧公主,不能來長壽宮向太後請安,而太後聽聞這些事,免不了心驚肉跳,一心懸在沈雲和元元身上,把淑貴妃撂在了一旁。


    淑貴妃則是奇怪為什麽會出這種事,避開太後就命爾珍:“找秋景宣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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