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元元迷茫地望著母親,“您讓嫂嫂去別院向太祖母行禮,讓秋景宣也去了,不就是承認他們是秋家的兒孫嗎?外頭的人都是這麽說。”


    瑉兒滿不在乎,溫柔地撫摸女兒的麵頰:“淑貴妃費盡心血為你哥哥選來的妻子,不論她到底圖什麽,母後都不能讓你二哥難做。他們兄妹是秋家兒女的事實,母後是否承認都無法改變,可這與母後沒有任何關係,母後是你外婆元州夫人的女兒,是你太祖父太祖母的孫女,除此之外,秋家任何人都與我不相幹。”


    項元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可她心裏明白得很,自己若真是戀上了秋景宣,父皇母後就算答應了,背過人去也必然是勉強傷心的。還會為了成全自己去承受很多壓力,甚至強迫他們自己不能對她失望,她若真的戀上了秋景宣,會幸福嗎?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還是很多人的事?項元不懂,可是為什麽,她明知道這一切可能發生的不幸,還是會想著那個人。為什麽突然之間,這世上會有一個人,能在自己的心裏與父母的地位相抗衡?


    “元元,母後說過不論何時都會等你。”瑉兒再次提醒,“母後知道你一定有心事了,姑娘家大了多少都會有心事,母後不著急你告訴我,也不會逼著你,但凡有一天你想說了,不要自己一個人悶著躲著,大大方方地來告訴母後,知道了嗎?”


    昔日閃耀在太液池上的夜明珠,像是化作了項元的眼眸,大公主明亮透徹的雙眼,仿佛是天下最珍貴美麗的珠寶。而她自己,本就是帝後心頭的寶貝,容不得任何人來損傷,項元很明白,她若受了傷,傷她的人,必然不會有好結果。


    “母後,我會好好好的。”大姑娘軟軟地依偎著母親,“雖然上頭有二哥和三哥,可我是父皇的長女,是琴兒和潤兒的姐姐,我不能胡鬧不能糊塗,我若是不好,弟弟妹妹怎麽辦。”


    瑉兒欣慰地親吻女兒的額頭:“母後有你,一直都很驕傲,永遠都是。”


    說話的功夫,安泰殿傳話來,說是宴席將散,自然是皇帝就要回來了,瑉兒大腹便便雖不必伺候項曄,可他一刻見不到自己就不安生,這會兒匆匆散了宴席,大抵也是不放心自己。


    瑉兒叮囑了女兒幾句,便叫她繼續睡,自己緩緩往正殿去,恰好見小女兒從安樂宮歸來,小姑娘低著腦袋像是有心事,被母親叫了名字,才發現母後已經歸來。


    “宴席散了,你也不必回安泰殿,今天鬧騰了一整天,早些歇著。”瑉兒含笑看著自己的小女兒,她的一雙女兒都是瑰寶,當年因接連有身孕,兩個孩子隻差了一歲多,模糊來說也算不得什麽姐姐妹妹,但不可否認,小女兒從小就更懂事,她姐姐上躥下跳無法無天的時候,琴兒總是乖乖的很叫人省心。


    可這一次,姐姐有了心事,妹妹也有了心事,她們還都不告訴自己,誰也沒叫人省心。


    “累了吧?”瑉兒溫柔地哄著閨女,“不必到母後那兒去了,潤兒也有乳娘帶著你不要費心,照顧好自己。”


    說話的功夫,門前傳來一陣動靜,是皇帝歸來了,瑉兒緩緩迎上前,項曄闊步進來見她在這裏,忙責備:“你站在外麵等,不怕凍著?”一時沒顧上小女兒在身邊,攙扶著瑉兒就進門去了。


    項琴自然不會計較自己被父皇忽略,見雙親恩愛,她心裏樂嗬還來不及,隻是這樣溫暖美好的心情很快就散了,問起宮人:“姐姐呢?”聽聞她在林子裏胡亂一通鑽,這會兒早早就睡了,妹妹輕輕一歎,獨自回了寢殿。


    然而今夜,本是二皇子人生中最重要的夜晚之一,雖未行弱冠之禮,過了年也算滿了二十歲,如今娶妻成家,項灃雖還是皇子,但再也不算是孩子了。


    洞房裏,紅燭高燒,在禮官喜娘的引導下行罷合巹之禮,熱鬧散去,隻剩下夫妻二人,他們呆坐了許久,屋子裏鴉雀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終是秋景柔主動起身,福一福道:“殿下,臣妾侍奉您更衣。”


    然而到這一刻,他們夫妻還尚未仔仔細細看過對方的臉,項灃應聲抬起頭時,才將妻子香嬌玉嫩的麵頰映入眼簾。


    他的新娘身著華麗衣衫,臂上朦朧輕紗襯托窈窕身姿,明眸朱唇、蔥指皓腕,縱然他見過如皇後如兩位妹妹那般的絕色美人,也叫眼前的美色驚呆了。不論她的出身如何,母親並沒有為了選一個皇後的侄女,就隨便把莫名其妙的人塞給他,若不論出身,秋景柔這樣的品格,配得上世上任何人,卻非任何人都配得上她。


    佳人當前,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心內重重一顫,忙忙碌碌一陣子,每天都知道自己要成親了,可這一刻才忽然有了真實的感受,才忽然明白自己,長大成人了。


    “殿下……”


    “不必說侍奉二字,你是我的妻子,是大齊的皇子妃。”項灃輕咳了一聲,“你我之間,不分什麽尊卑貴賤,我會……”


    尚嫌青澀的目光,帶著真誠的心意,項灃心底對於這門婚事最後的抵觸也消失了,說道:“我會好好待你。”


    秋景柔微微抿著唇,羞澀裏的不安也消失了,一個心不自覺地溫暖起來,赧然垂下眼眸,輕聲顫顫:“殿下,我替你更衣。”


    春宵一刻值千金,年輕的二皇子與皇子妃,都未辜負這大好時光,翌日到皇帝太後跟前行禮,皆是神清氣爽意氣風發,叫太後好不歡喜,一時高興,賞賜孫媳婦金玉無數外,更是當著眾人的麵就說:“好生保重身體,若是老天賜福,來年今日,我就能抱上重孫了。”


    秋景柔好脾氣有教養,這話雖叫她尷尬,也是溫柔恭順地哄著太後,瑉兒在一旁淡淡含笑,幾句場麵上的話外,沒再多說什麽。


    數日後,一切順利的消息送到了淑貴妃的行宮,彼時宮裏正預備著過元宵節,因皇帝恩準,讓另外兩位接了娘家的孩子來養著作伴,她們的日子要比淑貴妃充實的多,爾珍把話送到淑貴妃跟前時,她正安安靜靜地在佛龕前誦經。


    “菩薩保佑。”淑貴妃放下手中的念珠,合十叩拜後,扶著爾珍的手走出了佛堂,屋外光線明亮,湛藍湛藍的一方天懸在行宮的上方,她舉目仰望,深深呼吸了清涼的空氣,吩咐爾珍,“寫信到宮裏,讓皇後多多指教景柔,叫她如何料理宮中之事,就說是我讓兒媳婦,為皇後分憂。”


    爾珍想了想,問道:“皇後若是回絕,您這兒也罷了,皇子妃在宮裏該多尷尬。”


    淑貴妃冷然:“兒媳婦料理家務事,天經地義,她不肯,還有太後在。太後的脾性我最清楚,她心裏一定覺得欠我,這樣的小事不必我再三請求,太後自然會幫著我說話。景柔那孩子,模樣好性情好,眼下灃兒看中了,隻要小兩口好,太後必然愛得珍寶似的。”


    爾珍無奈,隻能照吩咐往京城送信,且依照淑貴妃的吩咐,直接送到了中宮。彼時雲裳正陪在瑉兒身邊,她尷尬地笑了笑:“十幾年了,怎麽突然開始插手宮裏的事,堂姐真是娶了媳婦,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就怕您委屈了孩子似的。”


    瑉兒不以為意,吩咐清雅請皇子妃來,她對雲裳說:“她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我不在乎。隻不過,說了你別不高興,這是我對你堂姐的客氣,並不是她的福氣。”


    雲裳道:“這話叫旁人聽去,又是您霸道了。”


    此時不見清雅帶皇子妃來,另有宮人匆匆忙忙進門說:“娘娘,大公主騎馬出皇城去了,連二公主也跟著去了。”


    雲裳責備:“大驚小怪,別嚇著娘娘動了胎氣,她們從小就在馬背上玩,還怕摔著不成?”揚手吩咐,“去告訴沈雲,讓他去照顧著些。”


    瑉兒笑道:“你這樣子疼兒媳婦,我就放心了。”


    雲裳眉頭一顫:“您這意思,元元是咱們家的沒跑了?”


    瑉兒眸中的目光意味深長:“誰知道呢。”她沒有明說,這會兒可是兩個姑娘都跑出去了。


    皇城外,姐妹倆策馬揚鞭,她們固然嬌貴,也不會橫行霸道騎馬往市集裏闖,走的是行人稀少的官道,那些被驚了駕的大臣們,認出呼嘯而去的是公主一行,也就不敢吱聲了。


    馬蹄踏雪,在郊外雪白的空地上猜出幾溜深深的腳印,一口氣到了冰封的河邊,姐妹倆才收了韁繩停馬,項元自己翻身下來,便過來攙扶一把妹妹,笑道:“累了吧,出汗了沒有,別著涼。”


    姐妹來手牽著手,踩著積雪走到河邊,清冽的冰層下可以看到潺潺流動的河水,項元轉身去地上摸石頭,還沒直起腰來,就聽見馬蹄聲傳來,妹妹在身後笑道:“姐姐,雲哥哥帶著人來了。”


    項元沒好氣地起身,而更令她生氣的是,沈雲身邊,還跟著另一個她不想見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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