瑉兒笑而不語,麵上的神情並沒有輕易屈服,皇帝也不會追著她問是不是害怕,兩人手挽著手便走進上陽殿。


    項曄吩咐清雅準備一盆水來,他有意識地洗了洗手,慢條斯理地擦幹,看著像是一會兒要抱小公主才這麽仔細,可瑉兒卻覺得,他像是在告別什麽事。


    方才自己正說,最高興皇帝沒有假戲真做,而他從今往後,再不必去做那假惺惺的戲,再不用見梁若君了是嗎?


    項曄抬頭見瑉兒看著自己,上前便攬了她的腰肢,身後的宮女慌忙端著水盆退下,而他的吻早已落在瑉兒的唇上,用力地但不野蠻地,想要把她一寸一寸吸進身體裏似的,瑉兒心頭一陣顫,差點就要當下被勾起熾熱的情欲。


    但一陣嬰兒咿呀,叫兩人都冷靜下來,項曄目光迷離地望著瑉兒,笑道:“元元哭了,她在吃醋?”


    瑉兒輕嗔:“皇上太得意了。”


    皇帝迅速跑來搖籃邊,可小公主不過是哼了幾聲,見到父親來了,便淡定地吃起了手指,目光有一搭沒一搭地打量幾眼她的父親,這麽丁點兒大的小東西,竟有幾分她親娘的氣質,項曄伸手戳戳她的小臉蛋:“見了父皇也不笑一個,像誰不行,偏像你娘。”


    可不知是被戳痛了,還是氣不過父親這話,小公主突然咧嘴大哭,這才叫項曄慌了神,手忙腳亂地也哄不好,隻把乳娘也驚動了來,自然抱去喂了奶,小娃娃就怪了。


    瑉兒見項曄追著乳母要去,她嗔道:“皇上想去看什麽?”


    項曄一怔,尷尬地說:“你又胡鬧了?”


    瑉兒笑悠悠上前來為他寬衣解帶:“我可什麽都沒說。”


    看著瑉兒嬌美的臉頰,薄薄的脂粉讓肌膚看起來更輕盈清透,還帶著誘人的香氣,他咽喉裏的聲音渾濁了幾分:“今晚真美。”


    “皇上是真高興了,隻怕眼下任何人在身邊,都會是這番讚美之詞。”瑉兒故意矯情地說著,激得項曄摟緊了她的身子,她輕輕捶打了幾下,“要透不過氣了,時辰還早呢,這會子就胡鬧,一夜漫長怎麽過?”


    項曄愛不釋手:“和你在一起,怎麽會嫌時光漫長?”


    瑉兒卻道:“可我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對你說,那天我們在橋上爭執,我回來一夜不眠,到此刻想來依舊心驚肉跳,你的眼神我的語氣,都太讓人心寒了。”


    沒想到瑉兒會說這番話,更見她眼角沁出的淚花,項曄心疼極了。


    他輕盈地抱起瑉兒,溫柔地放在榻上:“那是假的,都是假的,從此忘了,朕命令你忘了。”


    瑉兒道:“可是沒了秋振宇,沒有了梁若君,還有秦莊,還有其他的人,皇上這一輩子要對付的人無窮無盡,我們不過是才越過一座大山,還有綿延千裏的山脈等著我們去闖。皇上曾說,每天都在宣政殿做戲,這戲是要做一輩子了。”


    項曄問:“你還是怕朕假戲真做?”


    瑉兒點頭:“怕的,就像最初我也害怕你,可我卻死死咬牙挺著,這些天我無一日不擔心,可是每天都對自己重複上百遍不要怕。我們再也不要用這麽笨的法子了好嗎,永遠都不要用了,不論是什麽原因,再也不要把其他女人卷進來。”


    項曄安心了些,托起瑉兒的身子,她的衣襟微微散開,露出幾分雪白的胸脯,勾得他五髒六腑都躁動不安,身體迅速地火熱起來。天知道,他那些日子在玉明宮裏,竟然麵對隔著一層紗的春色毫無反應,因為太過冷靜,皇帝還一度懷疑他是不是生病了。


    “就算有人帶著百萬雄師逼到皇城腳下,朕也不會再取什麽異國公主,更不會有其他任何女人再來打攪我們。”項曄承諾著,一隻手已經抽開了瑉兒的腰帶。


    瑉兒淚光瑩瑩:“把心交給你,我早就預備好了這一生都會跌宕起伏,可隻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麽都不怕。”


    項曄親吻著她的唇,喘息的空隙裏說:“朕亦如是,朕今天還對秋振宇說,謝謝他把你送來了朕的身邊。”


    話音落,皇帝扯下了滿床紗帳,紗帳搖曳,掩蓋了無限春色,瑉兒那一夜很快就迷失了自己,將數月來的壓抑情緒,全部化在了情欲裏。


    匆匆一夜,項曄隻嫌時光短暫,翌日清晨彼此依依不舍地分別,竟有新婚燕爾般的甜蜜,臨別時,瑉兒問皇帝:“秋振宇會一直關在宰相府裏嗎?”


    項曄頷首:“待梁國的人證物證送到京城,正式定罪後,就會送他去該去的地方。”


    瑉兒道:“我可以去看一看嗎,最後做個了結。”


    項曄想了想:“帶上朕的侍衛,別叫人傷了你。”


    兩人說罷,瑉兒便送皇帝出上陽殿,看著項曄大步流星地走上長橋,她的目光不經意掠過岸邊,直覺得看到了什麽礙眼的光景,再定睛仔細看,竟仿佛是梁若君帶著宮女站在岸上,那服色那身姿,必是貴妃無疑。


    清雅也瞧見了,立時道:“娘娘,要不要奴婢跟過去。”


    瑉兒搖頭:“我們退下。”


    主仆倆退進了上陽殿門裏,留了一條縫,足夠瑉兒看到岸上的光景。她並沒有完全回避,事實上皇帝不會再對梁若君怎麽樣,之後的事該是她出麵,更由瑉兒來安排梁若君往後的人生。


    皇帝亦是大老遠就看見了梁若君,卻坦蕩蕩如往日一般上了岸,盛裝華服的貴妃上前請安,他點了點頭,麵無表情地坐上了肩輿,一路往宣政殿去。


    梁若君周正地行禮,沒有上前糾纏,昨日在清明閣外鬧騰的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往日裏一貫大方從容的模樣,她的笑,她的一言一行,誰看著都覺得舒服。


    甚至在皇帝走遠,梁若君也沒有露出“本性”,落落大方地朝上陽殿看了一眼,自然她是看不見宮門上的這道縫,也不知道皇後正在暗處看著她,可她似乎故意這麽猜想了,時時刻刻都保持著旁人在偷窺自己的警惕,這樣完美地一直等回到玉明宮,寢殿的門牢牢關上的一瞬才破了功。


    她順著門,一點點癱軟下來,坐在了冰涼的地磚上。


    “娘娘,娘娘?”海珠被攔在外頭,而她堵著門,海珠自然是不能進來的。


    “你去清明閣外等著,哪怕等一天也要等,告訴皇上我在等他。”隔著門,梁若君吩咐著,“去吧,帶上小宮女,有任何消息都立刻來告訴我。”


    “可是……”門外,一宿沒睡的海珠,哪裏來的精力到清明閣外站著等,可她沒法子,這會兒就放棄的話,這輩子就毀了。還不知道事情最後會如何發展,眼下能挽回一些是一些,即便在海珠看來,皇帝也不至於這麽翻臉無情,那麽多日子的纏綿恩愛,就沒有一分真心嗎?


    梁若君咬著唇,幾乎要將嬌嫩的肌膚咬破,而她心裏更咬定一件事,哪怕是死在皇帝麵前,她也不能向上陽殿低頭,隻要皇帝不殺她不廢她,她就要陰魂不散地存在於這宮闈之中。


    “我沒做錯任何事,我想做的事一件都還沒有做,你們憑什麽這樣待我……”梁若君淚如雨下,緊緊捂著嘴不想讓人聽見她的哭聲。


    是皇帝拉著她的手,讓她感受到這世間的真情和溫暖,讓她擺脫了包袱累贅的自卑,可現在也是他,要把自己重新推入地獄裏。


    梁若君不知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很快就聽到門外,有小宮女害怕的聲音,另有人語氣凶狠地說:“今日起,玉明宮中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皇上請貴妃娘娘好生安養,待皇上得空再來看望,你們要好生伺候娘娘,不得離開。”


    聽得提起皇帝,梁若君惶然清醒了幾分,跌跌撞撞爬起來,胡亂抹掉眼淚開門闖了出來,見門前的人要走,她厲聲道:“站住!”


    她沒有哭泣,也沒有哀求,高高地端著貴妃的架勢,驕傲地問著:“這是皇上的旨意,還是皇後的旨意,為什麽不是周懷來傳話?皇上不得空,周懷也不得空嗎,你把周懷找來,我隻聽他一人說。”


    那人在門前行禮,可是行禮後,竟頭也不回地走了。


    海珠氣不過,追上去要攔下,可一隻腳才跨出玉明宮大門,眼前赫然掠過寒光,兩把帶鞘的長刀交叉在麵前,將她生生堵了回來。不知幾時,宮門外竟然被侍衛把守了。


    “娘娘……”海珠嚇得不輕。


    “我知道了。”梁若君冷然應著,扶了扶有些歪斜的發髻,提起裙擺緩緩走到門前,同樣的情景再次出現,侍衛們也要把她攔下。


    梁若君高高地抬起脖子:“要殺要剮,你們隻管動手,若是不殺我,就休想攔住我走出這道門。”


    侍衛們驚了一驚,不知該如何對應,便見貴妃貼著長刀一步步走向門外,他們也不得不節節後退,梁若君嗬斥道:“你們打算這樣子跟著我一起去清明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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