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皇上沒遇見我呢?”瑉兒好奇地問,“又或我不是這樣的秋瑉兒,皇上現在會是什麽樣子的?”


    項曄挽著她的手緩緩走向上陽殿,不假思索地說:“一個好戰的男人,打了勝仗回到家,卻沒有想見的人。別人高興別人的,和他不相幹。”


    瑉兒伸手想摸摸丈夫的腦袋,可惜個子不夠高,挺著肚子也不靈活,便隻能摸摸他的肩膀:“好可憐。”


    項曄曖昧地看她一眼:“你鬧唄,朕都給你記著呢。”


    瑉兒笑得花兒一般,方才在玉明宮有過一瞬的不安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正因為相信這個男人,才會在真真假假之間迷惑,隻願這條路能少些坎坷,能讓他們盡早達到目的。


    宮裏頭這你來我往的光景,被妃嬪們看在眼裏,無數女人好奇皇後會如何與這位公主相處,至少眼下看來還不壞。但明明早些時候就知道皇帝要帶人回來,尚服局沒有為貴妃製作參加冊封典禮的禮服,不論是疏忽了還是故意的,玉明宮的人早晚會知道真相。


    不知梁若君之後會如何看待瑉兒今日的一番說辭,她可能更想不到,瑉兒親自登門,就是來宣戰的。


    瑉兒相信教養極好,人們口口相傳性情溫和柔順的梁國公主,不會輕易挑釁她的權威和地位,哪怕有一天野心膨脹,至少兩三年內能得太平,以梁若君的經曆來看,她必定是個聰明的女子。而以瑉兒的性情,也不可能找屈居自己之下的妃嬪的麻煩,她們兩邊若都往後退,就距離皇帝的目的越來越遠了,那麽隻能她來主動。


    看似太平的皇城,乃至國家,實則暗潮洶湧,不知哪一天哪一處開了缺口,又將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個和親的公主在皇帝眼裏根本微不足道,項曄是拿整片梁國江山當賭注。


    與此同時,有宮人到太後麵前稟告,說是紀州王府秦文月在宮外求見,太後和林嬤嬤麵麵相覷,林嬤嬤便道:“太後累了,今日不見客,後天貴妃冊封典禮她代表紀州王府前來祝賀,自然就見得上麵了。傳太後的話,請秦姑娘好生在京城住下,不要委屈了自己。”


    宮人們退下,太後後怕地問林嬤嬤:“咱們這樣做是不是太明顯了,再見麵可就尷尬了。”


    林嬤嬤甚至太後的脾性,所以當年才會由著慧儀長公主欺負,她總是會在乎這些不該在乎的人,便果斷地說:“您何必給那樣的人好臉色看,您這兒惦記怕尷尬,人家那邊臉皮比城牆還厚呢。”


    太後歎氣道:“我當初怎麽就沒看出來呢,對了……貴妃會是什麽樣的人,你也替我留心著,留心曄兒和瑉兒是怎麽看待的,別叫我又看錯了,回頭和他們生了嫌隙。那兩個孩子也是不好,有什麽事都跟我說,隻管看著我犯傻。”


    林嬤嬤笑道:“皇上和皇後娘娘都孝敬您,您高興比什麽都重要。”


    太後搖頭:“事後的後悔呢,就盼著瑉兒安安生生把孩子生下來,一想到之前失去了那個孩子,我心裏就……”


    林嬤嬤提醒她:“貴妃的事兒,咱們就在邊上看著,不論往後什麽光景,您都別吱聲兒,您看呢?”


    太後連連點頭:“就這麽著吧,我總是給孩子們越幫越忙。”


    那一天,平平靜靜地過去了,但第二天一清早,安樂宮就來人說,該準備的事都備下了,隻是淑妃娘娘病倒了,後日的冊封典禮怕是不能參加。人走後,太後輕歎:“換做是我也咽不下這口氣,可曄兒哄著瑉兒都來不及,哪裏還顧得上她,她也不必矯情,養好一雙兒子才有指望。”


    然而淑妃這一次,並不是假裝生病避開見人,從得知要來一個貴妃起,她就鬱鬱寡歡食不知味,加上照顧兩個孩子每天都耗盡她的力氣,這才終於病倒了。


    病榻上的人氣息微弱雙目緊閉,遠處的偏殿裏,小皇子正嗷嗷啼哭,小的還不懂事,奶娘哄一哄自然就好了,但是灃兒則守在母親身邊,死活不肯走。奶娘上來勸,或是強行抱走他,二皇子就哭的傷心欲絕,大了的孩子難哄,就隻能把他放在淑妃身邊了。


    淑妃時睡時醒,灃兒也不鬧騰,坐在床邊握著母親的手,焦慮地看著她。


    淑妃連睜開眼睛和兒子說說話的力氣都沒了,隻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著,傷心時便忍不住落下眼淚,她一哭,灃兒也跟著哭了。


    安樂宮裏好不淒涼,皇帝卻在上陽殿與皇後你儂我儂,二皇子總是問爾珍:“父皇在哪裏,父皇不是回家了嗎,為什麽不來看母妃?”


    爾珍無奈地哄著:“皇上很忙呢,等皇上忙好了,就來了。”


    此刻淑妃昏睡過去了,灃兒卻緊張地以為母親死了,他伸手要去扒開母親的眼睛,被爾珍攔下苦言相勸:“殿下若想娘娘快些好起來,您乖乖地去陪弟弟玩耍可好,娘娘要睡覺了,睡醒了身上就不疼了,您把母妃吵醒了,她又要疼了。”


    灃兒卻鼓著腮幫子說:“爾珍,你帶我去找父皇好嗎,我要帶父皇來見母妃,我知道,母妃看到父皇,什麽病都好了。”


    這麽點兒大的孩子,才剛能利索地整句整句地說話,就說出心思這麽深的話,這帝王家的孩子都不是肉眼凡胎,倘若二殿下一直都這麽聰明,將來一定能有所作為。


    “爾珍……”


    “好,爾珍帶您去。”爾珍也把心橫下了,皇帝不能這麽無情,就是養的奴才,十幾年也講情分,他怎麽能對為自己付出一生的女人不聞不問。


    爾珍帶著二皇子一路到了宣政殿,可是皇上久不在京城,積壓了無數的事要處理,平日裏散朝的時候足足過了一個時辰也不見前頭有散朝的動靜,周懷趕來見他們,勸爾珍把二皇子帶回去。


    “周公公您別見怪,二殿下見不到父皇一直哭鬧,娘娘病著我們實在顧不過來,不能再讓二殿下有什麽事,隻能滿足殿下的要求帶他來見皇上。”爾珍懇求著,“哪怕見一麵也好。”


    周懷輕輕揮動拂塵,變戲法似的摸出一籠蟈蟈,笑眯眯地對二皇子說:“殿下先和爾珍去玩兒蟈蟈,皇上一下朝就去安樂宮看望您和淑妃娘娘,您在這兒等著,皇上會分心,事情做的慢了,豈不是耽誤去見您和淑妃娘娘?”


    “這麽大的蟈蟈。”小孩子終究是小孩子,立刻分走了一半心思。


    “是皇上特地給殿下捉的,本打算親自給您呢。”周懷哄著孩子道,“讓爾珍帶您去玩兒,轉眼父皇就來了可好?”


    “嗯。”灃兒提著蟈蟈籠子,蟲兒在裏頭聒噪地叫喚著,他眨著大眼睛對周懷說,“你可一定告訴父皇,我就在後頭的園子裏等他。”


    說完小家夥就抱著蟈蟈跑去了,爾珍不得不跟上,可周懷卻攔下她道:“你是娘娘最可信的人,你若不冷靜,如何是好?有些事說明白了傷人,但是不說明白,大家都能體麵,又何必捅破那層紙,落得人人都尷尬?皇上是不會辜負淑妃娘娘的,可皇上也有顧不過來的,你心裏該明白。”


    爾珍隻是點頭不語,其實說破了才好,說破了,她家娘娘就不會再奢望了,也就不會在折磨自己了。


    她一麵歎息著,便追著二皇子來,隻見項灃開了蟈蟈籠子,膽大的孩子本想自己抓在手裏,不料那蟈蟈一撲騰跳了出來,急得二皇子大喊:“別逃別逃……”便一路小跑著追去了。


    爾珍緊趕慢趕地護在一旁,不知不覺竟跑到了玉明宮門前,那蟈蟈撲騰一下就闖進了玉明宮的大門,裏頭立時傳出驚叫聲,有人大喊著:“快踩死它踩死它。”


    爾珍自然知道輕重,不會輕易闖進貴妃的殿閣,但對二皇子來說,上陽殿都是他能去的地方,這皇城裏從沒有哪裏是不能闖的,不由分說地就跑了進去,大概是親眼看到自己的蟈蟈被人踩死了,立刻放聲大哭。


    宮裏的人都識得二皇子,紛紛上前勸說陪坐,爾珍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進來,卻見邊上一個橫眉豎目的宮人十分霸道,不過她看到自己的一瞬,就把這副嘴臉收斂了。


    從殿閣裏走來年輕的美人,爾珍看一眼就收不住,美麗的人總會叫人將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皇帝看到這樣的人物,會不動心嗎?


    “奴婢拜見貴妃娘娘,奴婢是安樂宮的宮女,帶著二皇子路過玉明宮,驚擾了貴妃娘娘,請娘娘恕罪。”爾珍醒過神來,忙行禮。


    “爾珍,她踩死了我的蟈蟈。”灃兒拉著爾珍啼哭,指著貴妃身旁的海珠,“快把她抓起來。”


    “殿下。”爾珍按下了灃兒指人的手,輕聲道,“殿下,快見過貴妃娘娘。”


    灃兒迷茫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女人,搖頭道:“我不要。”


    梁若君卻和氣地上前來,蹲下道:“殿下,我陪你去再抓一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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