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麽衣裳?主子您說什麽?”被嚇懵的香薇,完全忘記自己做過了什麽,因為腿軟身子要往下墜,可王婕妤竟然有力氣揪著她的衣領,牢牢地拎著她的身體。


    這些年來,所有人隻看到王婕妤的眼淚,嫌棄她的過分柔弱,都忘了她曾經在廚房裏劈柴燒水,正因為結實有力,才會被太後選了隨軍照顧項曄的飲食,她真正的本事被人遺忘,隻記得她卑微的出身。


    “重陽節我穿的禮服去哪兒了?我就鎖在櫃子裏,那櫃子的鑰匙隻有你和我有,是你拿了對不對,你拿去給什麽人了?”王婕妤目光凶戾,手中尖銳的簪子,越來越靠近香薇的脖子,逼問著,“哪怕你背叛我,也該讓我知道你去投靠了什麽人。”


    “沒有,奴婢沒有。”香薇大哭,抽抽搭搭地說,“是洗掉了,主子,我把那件裙子洗掉了,上麵的血跡都洗掉了。”


    王氏一愣,揪著香薇衣領的手鬆了幾分力氣,香薇腿軟墜下去,她也沒再用力,看著柔弱的人順著牆壁跌坐在地上,她捂著胸口哭道:“奴婢把衣服洗幹淨了,怕被其他人看到,衣服收在別的屋子裏,和其他衣裳放在了一起,您想要的話,奴婢這就給您去拿。”


    “去拿來給我看。”王婕妤意識到,香薇可能是要維護她。


    “是。”顫抖的人,慢吞吞地爬起來,朝門外走去。


    然而看著香薇的背影王氏心裏越來越不安,越來越懷疑,猛然一個激靈,箭步衝上前抓住了香薇,惡狠狠地說:“你是要去通風報信嗎,你是要逃跑嗎?”


    香薇連連搖頭,腦袋都要晃下來了,淚水漣漣地哭著:“沒有沒有,奴婢是去拿衣裳,我怎麽會背叛您。”


    尖銳的發簪幾乎就要刺進香薇的咽喉,她掙紮著尖叫著,卻是此刻,門外一陣動靜傳來,像是進來了很多很多的人,有內侍高聲唱:“皇後娘娘駕到。”


    王氏怔了,香薇也怔了,但她很快就從眼中浮起恨意,抓起了香薇勒著她的脖子,那發簪抵著她的脖子。


    殿門豁然洞開,威儀萬千的皇後出現在了門前,陽光在她的身上灑出一層金黃的光圈,她緩緩走來,看到眼前這樣的景象也絲毫不驚訝,在王婕妤看來,連此刻的情景一定都是皇後算計的,她一定被香薇背叛了。


    “把人放了吧,你這是做什麽?”瑉兒開口問,而她再要往前走,清雅等人就來攔著了,生怕王氏會對皇後不利。


    “主子,奴婢沒有背叛您……”香薇泣不成聲,沒力氣站住的她,幾乎是吊在王氏的身上,哀求著解釋著,“奴婢真的沒有背叛您,求您放過奴婢。”


    “你以為我拉攏了香薇嗎?”瑉兒看明白了,淡淡一笑,“我原以為來海棠宮時,你會冷靜相待,未必能從你嘴裏問出什麽,早知道你是這樣沉不住氣的人,我也不必費心了,我沒有拉攏你身邊任何一個人。”


    王婕妤眼神飄忽,她早已失去了判斷的能力,瑉兒輕輕一歎:“你看她到了這一刻,不是向我呼救,而是求你放開她,為什麽?因為她自己覺得始終是你的人,也許從你不信任自己身邊的人的那天起,就注定了有今天了。”


    瑉兒在一旁坐下了,這海棠宮是規規矩矩的宮殿,家具陳設都很尋常,哪裏會像上陽殿似的,偌大的殿閣裏連一張椅子都沒有,而她一坐下,清雅等人就圍了上來,生怕王婕妤衝過來。


    可瑉兒卻擺手,命令道:“去把香薇姑娘帶走,你們卸下王婕妤身上的利器,就都退下吧,真有什麽事你們在門口待著,立刻就能衝進來,我不會有事的。”


    眾人聽皇後這麽吩咐,便往王氏身前走去,她本是拿香薇當人質的,要用簪子刺死她,可在皇後的強勢之下,王氏竟然下不了手了,四五個人衝上來摁住了她的胳膊,順利把香薇安然無恙地拉了出去。


    香薇跌在地上捂臉痛哭,很快就被皇後的人帶了出去,清雅帶著人卸下了王婕妤身上的力氣,連耳環手鏈都沒放過,青絲也被散了下來,支撐發髻的簪子珠花都被拿走了。


    “她們也太小心了。”瑉兒歎一聲,“不過我也沒想到,可以用簪子殺人,殺了趙氏的簪子,是你手裏剛才拿的那一把嗎?其他的事我們慢慢說,但趙氏的命案,我的人親眼看到你下手殺人,也就不要為自己辯駁了,我也不會聽的。”


    王婕妤淒涼地看著皇後,平日裏她都是裝出柔弱,但過去在她骨子裏的,自認是個廚房丫頭的卑微,並沒有隨著時光推移而散去,也正因此,她才能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該怎麽存活於這無情的皇宮裏。麵對皇後的威嚴,她知道自己沒得掙紮,死期到了。前幾天那些精美的禦膳,不是給兒子的,而是給她的。


    她吃力地走向一邊,重重地坐了下來,喘著氣道:“皇後娘娘既然什麽都知道了,為何不派侍衛來拿臣妾,娘娘是特地來羞辱我的嗎?”她深深喘了口氣,“我以為自己夠狠毒,沒想到娘娘更厲害,會借刀殺人,當時我為什麽要那麽衝動,明明聽見趙氏提起了您。”


    瑉兒道:“我沒想過你會殺了趙氏,之前那麽安排隻是想從你們彼此嘴裏套出一些話,你會那麽衝動,我也很驚訝。”


    王婕妤搖頭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這幾天禦膳房送來的飯菜很不正常,我就知道自己到頭了。”


    瑉兒道:“你明白就好,我來是想最後和你確認一件事,大皇子是不是那個叫郭高全的男人的兒子?”


    王婕妤怔怔地看著瑉兒,不可思議地問:“娘娘這麽問什麽意思,難道我說是,您就會信嗎,你們不是都已經認定了,才會來威脅我利用我?”


    瑉兒搖頭:“你的話,會影響到大皇子的將來,所以我想聽你說。”


    王氏垂下眼簾沉思了片刻,冷幽幽地問:“娘娘是什麽意思?”


    瑉兒說道:“若單單是趙氏的死,為了我的私心,我或許會對你網開一麵,就算泓兒不是皇上的兒子,我也能放過你。可你手裏的人命太多了,周覺也是你殺的對不對,實在想不出這宮裏還能有第二個人這麽狠,看你利落地殺了趙氏,答案就都有了。”


    “他和他娘都該死!”王婕妤依舊恨得咬牙切齒。


    “那郭高全呢,真的直是逃兵?”瑉兒道,“你自己做過什麽,你心裏最清楚,我已經沒有必要把證據羅列在你麵前,那樣也會讓皇上難堪。所以我不能再留下你,我不知道下一個會傷害泓兒並為此付出性命的人是誰,周覺那孩子再怎麽頑劣,也罪不至死,你太狠了。”


    王婕妤淒慘地苦笑:“娘娘難道不狠嗎,凍死了沈將軍的姨娘,毒死了韓美人,還把我逼到這個地步。”


    瑉兒冷然道:“我沒有逼你殺人,最初提起郭高全這號人物威脅你,讓你六神無主的,也不是我。我隻是來收拾你們的罪過,為皇上肅清宮闈。”


    王婕妤亂哄哄的腦袋,漸漸冷靜下來,她沉默了很久,開口道:“娘娘方才說,我的話會影響泓兒一生是嗎?可是我現在咬定他就是皇上的兒子,您也不會信了。”


    瑉兒道:“但你說的話,泓兒會信,隻要你咬定他的出身,他就不會懷疑自己。不然將來的人生裏,一旦有人挑撥或是欺負他,他就會動搖就會懷疑自己,往後一輩子就在這件事裏反反複複自我折磨。就因為你沒能說句明白話,哪怕你是騙我騙皇上,對我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對孩子……”


    “娘娘,您不好奇,那孩子怎麽來的嗎?”王婕妤打斷了瑉兒的話,提起不堪回首的往事,這一刻,反而有幾分釋懷。


    瑉兒道:“我並不想知道,對皇上而言是最尷尬的事,他不追究你,我也不會追究。”


    王婕妤卻自言自語起來:“孩子不是皇上的,皇上當時根本沒有碰過我,他喝醉了什麽事都不能做,怎麽會碰我。”


    果然如此,可瑉兒此刻,卻不知是什麽心境了。


    “有一次給皇上送飯時,失手摔了,郭高全經過把我攙扶了起來,拿他的帕子給我紮了手上的傷口,那個時候我才多大,一個女孩子孤零零地跟著大部隊打仗,每天都擔驚受怕,皇上像天神一樣,我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又知道自己長得醜又壯實,根本沒資格有非分之想。”王氏的眼淚落下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讓她好痛苦,“娘娘您相信嗎,在那之前,我還是很老實的人,那時候的我,才是真的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我膽子那麽小,太後卻要我去跟著軍隊打仗。”


    瑉兒微微皺著眉頭,她其實沒打算,來聽王氏提起這些,但這是她最後一次了,就算是之後死了,也該死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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