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要給我兵權?”瑉兒難以想象,項曄竟然會做這樣的決定。


    從來沒有哪一個皇帝,會把兵權實實在在地交在後宮女人的手上,曆朝曆代的後宮女人,若有沾染兵權的,無不是帝王已經不在,或是與帝王反目成仇。


    項曄丟下了宋淵送來的書,走向瑉兒道:“除了朕,你一無所有,現下所謂的靠山宰相府,也很快就會成為逼向你的利劍,朕要做萬全的打算。做皇帝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一刻也不得放鬆,若有一日朕遭遇不測,沈哲一人之力無法力挽狂瀾,必須有更多更強大的勢力來支持你。若不然你處於弱勢,會活得很辛苦。”


    瑉兒神情莊重,不是撒嬌更不是玩笑:“皇上為什麽要遭遇不測,皇上說過一輩子都會守護我。”


    項曄含笑搖頭:“許諾的話若能實現,是你我的福氣,但實現不了呢,人要活得現實一些。居安思危方能長久,你心裏有個底就好,不必真的為此難過,萬一的萬一有那麽一天,不要慌亂,去尋找可以支撐你的勢力,為朕守護這個家,也是守護你自己。”


    瑉兒背過了身去,怕自己看著皇帝那沉重地卻又帶著笑容的臉,會難過地落淚,雖說是居安思危,可言語間描述的事太現實了。而皇權崩塌,也常常是一瞬之間,雖說項曄走到京城花了七年,可在他提劍踏入宣政殿的那一刻前,趙氏皇朝的人也一定幻想著他們可以扭轉乾坤,真正的消亡,就是血染宣政殿的那一刻。


    “瑉兒,朕嚇著你了?”項曄從後腰保住了她,玩笑著,“原來你也有怕的事,朕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


    “難道我有怕的事,往後皇上天天嚇唬我?”瑉兒搖頭道,“我不想有那一天,我看這些書,又不是為了要治理天下,我寧願不看了。”


    項曄笑道:“要不借給朕,這裏頭有幾本書,朕也沒瞧過。看樣子該走一趟宋府,宋淵家裏一定藏了很多好書。”


    瑉兒朝桌上看了一眼:“不借的,要看就坐在這裏看。”


    項曄在她脖子裏呼了口熱氣:“可是在這裏隻想看你,哪裏看得進書?”


    瑉兒轉身來,呢喃著“反正不借”,但又將心定下來,勇敢地說:“在一起就好好的,真有一天要皇上獨自麵對,或是我獨自麵對時,我們也要都勇敢地繼續活下去,皇上怕自己遭遇不測,我何嚐不擔心自己呢,這就說好了。”


    項曄點頭,捧起瑉兒的臉頰就吻上來:“說好了,那就再也不要提起了,朕相信永遠也不會發生。”


    “嗯。”瑉兒的心情總算好些了,纖纖玉指劃過皇帝的衣襟,細聲低語,“今天看到弟弟就要做父親了,皇上心裏是高興,還是羨慕?太後看我的神情都變了,說實話,我一點也不著急,請皇上也別著急,隨緣就是了。”


    項曄抱起她來,不屑地笑著:“朕有了你,還有什麽可羨慕的,該是他們羨慕朕。至於孩子,朕不強求,若是能讓你身強體健,咱們一輩子不要孩子都成。”


    清雅奉茶來,見皇帝抱著娘娘往裏頭去,忙就退下了,雖然聽得半句說什麽不要孩子都成,可他們日日夜夜地分不開,孩子必定早晚會來的。她端著茶退下來,見周懷在外頭,便說:“喝茶嗎?”


    周懷嗔笑:“胡鬧什麽,這是皇上喝的茶。”


    清雅道:“那也是潑了浪費的,你不喝就算了。”


    周懷歎了一聲:“誰在乎一口茶呢。”


    清雅聽見他這語氣,便問:“這是怎麽了,唉聲歎氣的,不是一切都好好的?”


    周懷搖頭:“你在內宮沒察覺,我天天在宣政殿清明閣之間行走,看得多聽得多,沈將軍手裏的權力正被皇上一點點削弱,今天那麽高興的喜事,皇上把沈將軍帶去清明閣,卻是讓他撥出二十萬大軍,將由皇上重新編製。”


    清雅捧著手裏的茶,朝四周看了看,見無人在側,才敢繼續問:“這是什麽意思,這一下,沈將軍手下還剩多少人?”


    周懷道:“原不該對你說這些話,你最好也別告訴娘娘,隻是你我的性命是沈將軍救下的,這輩子也要惦記著報答他,我才憂心忡忡。將軍若是交出二十萬大軍,手中的兵權幾乎所剩無幾,也不知道皇上會把這二十萬人編製在哪裏。如今天下太平,又不打仗,我這樣的人,怎麽猜得透。”


    清雅冷靜地想了想,問周懷:“你沒在皇上麵前多嘴吧?”


    周懷搖頭:“我敢?”


    清雅道:“這不是你我該幹涉的事,皇上若要對娘娘說,自然也會親口說。周懷,往後哪怕對我,也要閉緊嘴巴了,伴君如伴虎,皇上若發現你心裏那麽在乎沈將軍,你的下場可想而知。不是我挑撥你和皇上之間的關係,你若忠心,皇上必然以誠相待,可你若不忠心……”


    周懷憂愁地看著清雅:“我不是不忠,我願意為皇上刀山火海地去,可是沈將軍怎麽辦?”


    清雅搖頭道:“二十幾年的兄弟,他們之間一定有默契,我們各自做好分內的事,就是對將軍最大的幫助。”


    周懷頷首:“我聽你的,我也隻能這麽想,隻是心裏太難受了。你且等著看,之前的事沒什麽動靜,可這二十萬大軍一動,朝廷就該熱鬧了。”


    夜色漸深,將軍府裏的燈火漸漸熄滅,沈哲從書房回到臥房,雲裳已經睡著了,秋寒已至,她卻像是夏天怕熱一般,隻把被子纏在腰裏,腿腳都露在外頭,十足像個孩子。聽說貴族人家的千金小姐們,從小連睡相都會被嚴格教導,可是沈哲他更喜歡雲裳這樣天然質樸,原原本本的人。其實雲裳和瑉兒有很多相似之處,但她們又是完全獨立的,沈哲並不能把雲裳看做是瑉兒的替代。


    “相公……”就在沈哲為她拉扯被子時,雲裳醒了,慵懶地笑著,“朝務處理完了嗎?什麽時辰了?”


    “就快子時了。”沈哲給她蓋好被子,說道,“聽說肚子大了,會行動不便,你到時候睡覺也這樣子嗎?”


    “你不在我才這樣,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不是老老實實的?”雲裳拉著丈夫往身邊躺下,埋怨道,“又是什麽事,怎麽這麽晚才忙完。”


    沈哲躺了下來,神情凝重地說:“有很重要的事,原本我可以瀟灑地應對,可是現在你有身孕了。”


    雲裳一下子清醒了,更坐了起來,看著丈夫問:“是我拖後腿了嗎?”


    沈哲連連搖頭:“不是這個意思,是我舍不下你。”


    這話聽著心裏甜,可眼下不是甜的時候,說到底還是為了皇帝是嗎,皇帝又要把她的丈夫怎麽樣?


    “雲裳,我要離開京城,可是你現在的身體,能跟我走嗎?”沈哲問道。


    “能,怎麽不能,你看我一點也不難受。”雲裳抓著沈哲的胳膊,“天涯海角我都要跟你走的。”


    沈哲摸摸她的臉頰,舒心地一笑:“那我就放心了,明後幾天,你在家等我消息,不論要去哪裏,我都帶你走。”


    雲裳伏在他胸前,堅定地說:“就算你有一天什麽也不是了,連自己也養不活了,就是帶著你回我娘家去蹭口飯吃,我也會擋在你身前,不讓我爹娘他們看不起你的。”


    沈哲哭笑不得,一時沉重的心情也散了,笑道:“我還不至於這麽落魄吧,你呀……”但是笑著笑著,臉上的神情就沉重了,一貫溫和的人,眼中露出銳利的光芒。


    明天,將來,會發生什麽,誰也難以預估。但當年十五歲的少年義無反顧地跟著哥哥走上這條路,往後的路,再多的坎坷荊棘,也會追隨他走下去。隻要那個人,還相信他。


    安寧的一夜度過,翌日天未亮,朝臣們都紛紛走在了上朝的路上,靜謐的街道上車輪滾滾,馬蹄陣陣,一切井然有序,誰又想到,今天會是一個新的開始,對於舊朝勢力,和大齊將來的國運,皇帝要正式切下第一刀了。


    瑉兒送皇帝上朝前,親手為他戴上了冠冕,退後幾步看了又看,心滿意足地說:“英武非凡,祝皇上今日一切順利。”


    項曄笑而不語,盎然闊步地走了。


    瑉兒怎麽也沒想到,她之後又休息了片刻,再起身梳頭上妝,發髻還未盤起時,就從宣政殿裏傳出驚人的消息。沈將軍自願交出手中兵權,要離開京城,前往羌水關帶兵駐軍。


    沈哲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溫和的他,手裏握著大齊最重的兵權,但如今,他要把一切都交出來,退出權力的中心。


    瑉兒神情凝重,手裏的梳子也放下了,清雅站在一旁道:“娘娘,奴婢昨夜聽周懷說的時候,還是二十萬大軍,怎麽一夜過去,變成全部了?”


    “那麽去羌水關,是皇上的意思?”瑉兒眉頭緊蹙,昨夜皇帝那麽高興,她什麽也沒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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