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太狹隘了是嗎?”瑉兒低下了頭,“您這樣看待我,皇上他是不是也會如此看待我?”


    “皇上是開國之君,注定非凡,為君為後你們都是一張白紙,身上有很多共同點,但能否攜手開辟盛世,僅僅相親相愛是不夠的。”秋老夫人示意瑉兒坐到身邊,很快又要分別的祖孫倆,她舍不得瑉兒離她那麽遠,大義之下,是瑉兒要付出一生的心血,她又怎麽舍得責備自己的孩子。


    瑉兒道:“這話皇上也對我說過,當年打仗他隻想著要贏,卻沒想過要成為帝王。”


    秋老夫人細心為孫女將發髻上的鳳簪扶正,說道:“現在的你,被正室的尊嚴蒙蔽了雙眼,想當然地不把其他妃嬪放在眼裏,可是你的背後一無所有,你手中的權力來自皇帝喜愛,半年多來你已經做了些了不起的事,可中宮的尊榮並不是你獨自撐起來的。當你真正成為一位受人敬仰的皇後,把目光放在江山天下,那個時候,你對六宮的不在乎,就不單單是不把她們放在眼裏那麽簡單,而就算到時候你依舊希望把她們都送走,你也會比現在更有底氣更有辦法。”


    “奶奶是為了對我說這些話,才特意趕來京城的?”瑉兒感激地望著祖母,祖母的一番話,好似醍醐灌頂,而這宮裏,並沒有祖母這樣的存在,來教導自己什麽。太後是個享福的人,淑妃與她根本上是對立的,至於皇帝,自己也是摸著石頭過河。


    “是,怕信裏說不明白,又叫你誤會了。你看奶奶提醒你,一旦愛上皇帝,就是和這個後宮為敵,你就真的和人家為敵了。”秋老夫人笑盈盈,在瑉兒臉上輕輕一點,“到底還是個糊塗的小東西。”


    瑉兒窩進祖母的懷裏撒嬌:“多想您永遠留下來陪在我身邊,可是不行,我更希望您在元州過清靜安寧的生活。我還是會給您寫信,高興的不高興的,都告訴奶奶,若是又察覺我笨了傻了,奶奶也一定寫信來斥責我。至於上京,我很想見您,但是路途遙遠,您上年紀了,能不來就不要來……”


    話到後來,已是哽咽,瑉兒不舍地說:“相見總要別離,別離後的惆悵太難熬了。”


    “傻孩子。”老夫人輕輕抹去她的眼淚,故意逗著孫女,“其實來的路上和你娘說,咱們是不是不該來,現在瑉兒眼裏一定隻有皇上了,那裏記得祖母呀親娘呀。”


    瑉兒被逗得又哭又笑,羞得雙頰通紅,赧然輕語:“奶奶,皇上待我可好了,雖然一開始他可勁地欺負我,但是他特別後悔,也全都改了,現在隻有我欺負他了。”


    “大膽,敢欺負皇上?”


    “我們倆在一起的時候,隻是夫妻。”瑉兒驕傲地說,“雖然您說這上陽殿的門楣不是孫兒獨自撐起來的,可也不能否認,皇上對我的情意裏少不了我那一半。麵對大是大非,孫兒的確狹隘了,沒能把目光放長遠,也沒有真正領悟母儀天下的意義,可是情感的事,我相信隻有我和皇上之間能說的清楚。孫兒並不是肆無忌憚地利用皇上的情意,是互相都有所付出,您放心,瑉兒不糊塗。”


    秋老夫人頷首:“我的孩子當然不糊塗。瑉兒,往後多念書多看看天下,關心黎民蒼生,為皇上分憂朝政,但要把握分寸不要僭越前朝後宮的界限,奶奶相信你會成為最了不起的皇後。”


    瑉兒鄭重地答應:“孫兒記下了。”


    老夫人又道:“還要保重身體,千萬保重身體,防人之心也不可無。”


    這話勾起了瑉兒的擔心,一麵答應著祖母,一麵問:“您住在宰相府可還好,趙氏有沒有待您不好?”


    “因為你,府裏人人都對我畢恭畢敬,趙氏更是一早起來張羅早膳,從前我可是連一杯茶都喝不到的。”老夫人淡淡道,“如今趙氏皇族被滅,她所有的驕傲都沒了,換做旁人可能會珍惜還能享受的榮華富貴,但以她過去的個性,和我們的恩怨,必定難以消停。瑉兒你要小心。”


    祖孫之間有說不完的話,老夫人就怕自己忘記叮囑什麽,但她能說的終究有限,將來的路還是要孫女自己去闖。道理是從書和曆史中悟出來的,畢竟老夫人也沒做過皇後,相信用不了多久,真正身在高位的瑉兒不再需要她的提點,她也願意有一天,真正仰視著自己的孫女。


    這一邊,淑妃在安樂宮裏見到了堂妹,說起秋老夫人的事,雲裳兩眼放光,昨日爾珍的形容讓淑妃不願信,可是看到她們一個個都這樣膜拜一位老人,淑妃就不得不信了。


    “堂姐,韓美人的事您也知道嗎?”但此刻,雲裳對那個被毒死的妃嬪也很好奇,方才從是上陽殿去長壽宮,太後精神懶懶的,聽說就是為了皇後毒死韓美人的事。


    “我當然知道,趕上有了身孕,不能處置這件事。”淑妃滿臉不悅,冷然道,“我不敢說娘娘的不是,可娘娘這樣做絲毫不體諒皇上的顏麵,也是聞所未聞。”


    雲裳見她們立場有矛盾,自己就不該多嘴了,故意說些有的沒的,把話題岔開,而小皇子也來找小姨玩耍,雲裳不過是想打發時間,並不想和堂姐談論是非,滿足了好奇心,自然就遠遠地躲開了。


    很久之後,算著該回上陽殿,要走時卻被淑妃喊下,堂姐開門見山地問她:“你現在和皇後娘娘好,將來是不是有什麽事,都會站在上陽殿那一邊?”


    雲裳垂首道:“站在有道理的那一邊,又或是置身事外,無法抉擇的時候,我就聽沈哲的。姐姐,您該了解我,從一開始,我就不願被家族和您利用,而我又笨又不懂人情世故,不給您添麻煩已經是盡全力了。”


    淑妃冷笑:“你這不是把話都說清楚了,你要知道,你不幫我就是幫了別人,哪裏能置身事外這麽容易?”


    雲裳淡定地看著堂姐:“娘娘還是先安胎,順順利利地把孩子生下來,眼下您占盡優勢,為什麽反而惶恐不安,前些日子我們三人在上陽殿下棋打花牌的時候,多好啊?娘娘,欲望真是可怕的東西。”


    說罷這句,雲裳行禮告辭,出門時見小皇子在屋簷下和宮女玩耍,天真又可愛,之前皇後在她麵前說過,大皇子雖然本性不壞,但從小屬於教養,現在要把性子掰回來很難,小皇子不能重蹈覆轍,她會請皇上多多關心幼子,為小皇子請最好的師傅。原本雲裳很感動,還想告訴淑妃,現在看來是說不得的,堂姐一定會胡思亂想,以為皇後娘娘要打小皇子的主意。


    “小姨走啦?”小家夥跑上前來,撅著嘴說,“小姨再陪灃兒玩。”


    雲裳摸摸他的腦袋說:“二殿下要好好照顧母妃,我們二殿下就要做哥哥了。”


    待她一路回到上陽殿,卻見老夫人正與皇後下棋,雲裳心頭的陰影立刻散了,站在老夫人身後說:“您一定要贏了娘娘才好。”


    瑉兒嗔道:“你的出息呢,怎麽不說你自己贏了我?”


    雲裳爽朗地笑:“沈哲說,他會慢慢教我下棋,總有一天能贏了娘娘,不顧現在就別來丟人現眼了。他說本以為是娘娘棋藝太精,沒想到是我下得太差了。”


    瑉兒故意道:“這話說的,可見是瞧不上我,且看他有沒有本事,把你教得能勝過我。”


    說話的功夫,清雅說皇上聖駕已經在太液池邊,瑉兒立時起身,攙扶祖母,帶著雲裳一同迎到門外,項曄見她們行禮,便親自攙扶老夫人起身,說道:“昨日分身無暇,未來向老夫人問候,還望見諒。”


    “皇上說這話,是要折煞妾身了。”老夫人恭敬地笑著,但見天色不早,便主動說,“妾身該離宮了,改日再來向皇上問安。”


    項曄道:“朕原是來問候一聲,這樣倒來的不合時宜,打擾您與皇後相聚。”


    瑉兒落落大方:“皇上就依了祖母吧,祖母和臣妾已經說了好久的話,祖母也累了。”


    見祖孫倆沒有難分難舍,項曄便不再勉強,吩咐雲裳:“好好送老夫人回宰相府,白夫人在你家中,也要好生照顧。”


    雲裳欣然應下,便與秋老夫人一同告辭,她們緩緩走出長橋,瑉兒和皇帝站在殿門前目送,分別終究是不舍的,縱然明日還能再見,但祖母一旦離京,相見就難了。


    “朝務總有閑時,朕帶你去元州,朕知道你舍不得祖母長途勞累。”項曄摟過瑉兒的肩膀,“不要難過,朕會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


    瑉兒恬然一笑,安慰地說:“我知道。不過眼下,我是不是又給皇上惹麻煩了,韓美人的事,在朝廷上掀起軒然大波了是嗎?”


    項曄幹咳了一聲:“他們疑你濫用私刑。”


    瑉兒道:“的確是不合理的,不過皇上……”她輕聲在項曄耳畔說,“韓美人沒有死,您心裏會膈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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