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沈哲,瑉兒本該為了雨夜的守護道一聲謝,可這幾天的傳言一定讓他很尷尬,就算瑉兒自己不在乎,就算太後知道裏頭的緣故,也該避開一些才好。她遠遠地向沈哲頷首,目光沒有任何停留,就帶著清雅走開了。


    沈哲站在原地沒動,也不敢將目光追隨瑉兒而去,估摸著她該走遠了,才抬起頭來。可是抬眼就看到江雲裳站在不遠處,她身後跟了兩個太後身邊的宮女,也不知幾時來的,或許剛才的一幕她也看見了。


    看見了才好,妻子應該能明白了,他和瑉兒什麽事都沒有。


    可事不遂願,在江雲裳看來,正是因為有事,才會故意避嫌,她的心智亂了,有心魔住在身體裏,看什麽都不一樣。


    隻是雲裳再如何真性情率性,也知道皇家的輕重,不會像在家裏質問沈哲那樣在這裏鬧,她隻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丈夫,帶著那兩個宮女走開了。


    那之後,太後帶著瑉兒和淑妃再一次敬香禮佛,不久後林昭儀等人歸來,她們在護國寺外逛得很盡興,不過這一逛,卻逛出了另一件新鮮事。在護國寺時大家還規規矩矩,但是隨著車馬返回皇城,新的一股傳言迅速散播開,竟有人說,皇後曾在琴州,與沈將軍在他的莊園裏私會。


    當太後從林嬤嬤嘴裏聽說時,已經是第二天了,瑉兒到長壽宮來看望太後,遇見其他妃嬪,她們看到皇後的目光也變得不一樣,雖然瑉兒目視前方根本沒在意,但清雅都看在眼裏了。


    太後歎息著:“都怪曄兒當時一時糊塗,你說莊園裏那麽多下人,難保有人嘴巴不嚴,你看,果然是吧。偏偏這種事都不知該如何解釋,說出真相是笑話,我是說不出口的,可不說光忍著,難道由著外人胡亂編排你們?皇上在大臣們麵前,也一定尷尬極了,好不容易打了勝仗歸來,偏偏遇上這樣的事。”


    婆婆是無話不說的人,瑉兒知道她心裏煩,而這種事她連責怪自己的立場都沒有,倘若能把責任推卸在誰的身上,倒也輕鬆了。


    “隔了那麽久,是什麽人去挖空心思翻出來的?”太後忽然冷靜了,喊了林嬤嬤怒道,“你可有法子去查一查,不能由著那種人輕狂,這麽折騰,是要讓皇上難堪嗎?”


    瑉兒覺得太後心裏有氣,可能連帶著她也算上了,隻是因為自己什麽都沒做錯,怪不得她,這麽杵在眼前,太後心裏看著一定更煩,不久後便離了。


    果然她一走,太後歎道:“瑉兒這孩子什麽都好,可她對旁人總是冷冷清清的,她雖無心,難保別人小雞肚腸覺得她眼裏沒有人,實在是很容易樹敵呀。”


    林嬤嬤道:“要說樹敵,當日娘娘為了您打了慧儀長公主一巴掌,長公主那樣的人,會輕易放過皇後嗎?您看這事兒,奴婢要不要去長公主身上查一查?”


    太後一驚,林嬤嬤又道:“奴婢聽說,長公主私下裏去將軍府做了幾回客,與將軍夫人往來得很勤。”


    “那孩子,和誰相處不行,怎麽和慧儀熱乎上了?”太後果然生氣,這就要叫林嬤嬤把雲裳找進宮,要叮囑她一些話。


    林嬤嬤卻說:“昨兒在護國寺,還有一件事呢。”嬤嬤輕聲對太後說了幾句,惹得太後心焦不已,“怎麽,難道他們倆的好,是做給我看的?”


    林嬤嬤不敢再隱瞞,稟告道:“其實奴婢早就聽將軍府裏的人說,將軍和夫人關係並不好,皇上出征後將軍就搬去書房睡了,兩個人見麵說話,經常不歡而散,要不就是三兩天也不見麵。還有人聽見夫人,對將軍提起過皇後娘娘。”


    太後怔怔地看著林嬤嬤,氣得臉色都變了:“這是怎麽回事,他們不是好好的嗎?你們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因皇後與沈哲在琴州私會的傳言,觸及了皇室尊嚴的底線,連秋振宇都派人去查了這件事,且不說昔日沈哲的確帶兵到過元州,琴州那裏的事,他也查出了些許眉目。皇後當時所謂的病,剛開始時並沒有太醫見到過皇後本人,是過了兩天才看到了高燒不退的人,再有便是,有人看到沈哲送皇後回行宮。


    沒事的時候,這一切都不算什麽,可是一旦被人翻出來,就怎麽也說不清了。


    至於秋振宇,他並不在乎皇帝、沈哲和他的女兒到底有什麽感情糾葛,但他意識到自己對妻子太過放縱,讓她把事情攪成現在這個樣子,不得不來興師問罪,可是趙氏卻冷冷地對他笑:“老爺,且不說這些事和我不相幹,便是相幹的,若是沒什麽,我翻出天也不敢編這樣的謊言,偏偏就是有什麽,上頭才尷尬不是嗎?皇上還沒回京呢,皇上在乎與否,不如您等著看一看,說不定皇上氣度大,願意和好弟弟共享一個女人,皇家的事,咱們說得清楚嗎?”


    秋振宇最後一次警告她:“瑉兒是我的女兒,她這個皇後我還有所用處,你最好明白自己的立場,若不然……”


    趙氏毫不畏懼:“娘家的人都死絕了,老爺,你覺得我還怕什麽?就算是惡果,也是當年您自己種下的,我反而很氣好奇,您會不會有一天真的殺了我。”


    秋振宇輕蔑地一笑:“殺你何其容易,不過你對我還有用處,沒到死的時候,安心地活著就好。其實這件事你做得也不算壞,可是你要有分寸,別惹急了皇帝,你是聰明人,做事該懂得分寸。”


    外頭風風雨雨,皇帝的聖駕也距離京城越來越近,所有人都好奇著這件事會怎麽收場,可暴風的中心,秋瑉兒卻對此毫不在乎。她靜心在上陽殿裏,為項曄做成了新的玉骨扇。


    瑉兒總是拿在手上把玩,潔白的扇麵上什麽都沒有,她很期待看皇帝親手在上麵留下什麽,皇帝的字跡不知隔了那麽久是不是又荒廢了,好在扇麵時時可以換,哪怕寫壞了,她親手再給換一麵就是。


    清雅和其他宮人陪著皇後,看到她如此淡定自若,且皇後的言行一直都在他們的眼睛裏,在他們眼裏,這世上再也沒有比皇後娘娘更好的女人。


    然而外頭的人,幾乎沒有幾個人和皇後說過話,甚至沒能仔仔細細地看她一看,不過是道聽途說,不過是人雲亦雲,明明沒有任何交往,卻武斷地對一個人作出判斷,來證明不是他們不夠資格見皇後,而是根本不屑見皇後這樣品行不端的人。自然因為皇後的一再沉默甚至冷漠,更讓這些等著看好戲的人心焦不已。


    這一日,大軍已經抵達京城外,早在昨天皇帝就見到了京城來的官員,問起京中近來有什麽大事發生,大臣們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都藏在了那閃爍其詞的神情裏。


    然而項曄怎麽可能不在京城留下眼線,這點亂七八糟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偏偏這種事被拿出來說,最初的錯,全在他一個人身上。


    羌水關之戰雖然大獲全勝,可皇帝勝得心裏憋屈,秦莊身上的傷,是他一輩子的烙印,他從來沒有失敗過,可卻因為太過得意,差點死在南蠻的箭矢之下。南蠻讓出的一整片山頭,也沒讓他心裏鬆快幾分,一路回京城,皇帝都是緊繃著臉。


    然而皇帝心裏不痛快,帶著滿身硝煙和疲倦回來時,京城裏卻沒什麽人關注戰爭的結果,也不會好奇那座山會給國家邊防帶來怎樣的變化,人人都在好奇皇後和沈將軍的曖昧,都好奇著皇帝歸來,會如何處理這件事。


    對於項曄而言,心裏的落差,甚至帶著幾分羞恥,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瑉兒,他在羌水關時,甚至一度自責,幾個月來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瑉兒身上,是不是讓他變得墮落了。


    一個多月前,皇帝氣宇軒昂地帶兵出征,策馬離去時,曾回眸望了一眼瑉兒,他放不下這心頭上的人,可當他凱旋歸來,心境有了很大的反複。


    禮炮聲中,身穿金甲的皇帝,踏上同往宣政殿的路時,文武大臣與後妃都在玉階之下相迎,皇帝目視前方走向寶座,威嚴的氣勢比離去時更盛。


    但是今天,他的眼睛裏,隻有高高在上的寶座,隻有那象征他帝王之威的存在。


    瑉兒站在玉階之下,華麗的鳳袍依舊逶迤鋪於地麵,妃嬪們依舊遠遠地跟在她身後,可是今天,皇帝一眼都沒看她,甚至連那冰冷的睥睨天下的目光,都沒落在她身上。


    瑉兒冷靜地對自己說,這樣的場合,皇帝本就不該看她的,之後退回內宮,她帶著親手做的扇子去見皇帝,他一定會高興的。


    對於流言蜚語完全不在乎的人,根本沒意識到,這給皇帝帶去的影響,她和麵對南蠻的項曄一樣,瑉兒在看待那些無聊的人時,也太過輕敵,太過清高,無視她們的一切,便連同危險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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