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 很久了


    看著雲鬆毅的眼皮緩緩合上,赫雲舒心如刀絞,她撲上去,握住了雲鬆毅的手。


    而他的手,已不複先前的溫熱。


    她鬆開雲鬆毅的手,爾後雙手張開,合並在一起,為雲鬆毅做心肺複蘇。


    在急救時,心肺複蘇是排在第一位的急救術,最是有用。


    但是在雲鬆毅的身上,沒有用。


    無論赫雲舒如何做,雲鬆毅的身子都在慢慢變冷。溫度一點一點地從他的身體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冰冷。


    赫雲舒的心隨著這溫度一起沉落,她悲痛至極,可她的眼睛裏,沒有淚水。


    她哭不出來。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最深的傷悲不是痛哭流涕,而是你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不敢相信,隻覺得這是一場沒有盡頭的噩夢,像是無邊的黑夜,不管你如何奔跑,都置身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一絲光明。


    她排斥這樣的事實,可眼前的場景,那麽真實。徹骨的悲傷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讓她無所適從。


    雲錦弦、趙夫人、雲念遠三兄弟低聲飲泣,屋子裏的下人也痛哭出聲。


    猝不及防的,赫雲舒的淚水無聲的滑落。


    她的手仍然緊緊地握著雲鬆毅的手,不願意鬆開,但那雙手,早已冰冷。


    雲鬆毅永遠地走了,府裏的管事開始布置靈堂,要請專門的入殮師為雲鬆毅整理儀容。然而,赫雲舒抓著雲鬆毅的手,不肯放開。


    雲錦弦近前,哀聲道:“舒兒,讓你外公安心地走吧。”


    一句話,讓赫雲舒淚如決堤。


    她鬆開了雲鬆毅的手,跪伏於地。


    有一雙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帶著溫暖的力度。


    赫雲舒回身,淚眼迷蒙中,她看到了身後的人,是燕淩寒。


    他的眼睛裏,有同樣的悲傷。


    赫雲舒伏在燕淩寒的肩膀上,痛哭出聲。


    靈堂很快就搭設好了,棺木也運了回來,安置了雲鬆毅。看著那靈堂周圍飄動的白幡,赫雲舒隻覺得恍如置身在一場噩夢之中。


    隻是她不知道,這場噩夢的盡頭,在哪裏。


    原本,燕淩寒也是在的。有那麽一會兒,他在赫雲舒耳邊說了什麽,赫雲舒無心去聽,也不知他說的是什麽,她隻知道,後來,燕淩寒暫時離開了。


    她跪在那棺木前,機械般將那紙錢丟到火盆裏去。火苗從紙錢上往上蔓延,她仍不知鬆開手,火苗灼傷了她的手,她渾然未覺。


    幸而跪在一旁的雲念遠警覺,打掉了她手中燃燒的紙錢。


    被打擾之後,赫雲舒繼續去拿紙錢,在火盆裏燒掉,卻仍是會燒到自己的手。


    她像是傻了一般,整個人如提線木偶,不知疼痛為何物。


    而不遠處的一個院落裏,銀杏樹鋪天蓋地。此時正是落葉的季節,一陣風來,金黃的銀杏樹葉簌簌而落,染就了一地金黃。


    而燕淩寒和百裏姝就站在這一片金黃之中,相對而立。


    “你說的,是真的?”燕淩寒如此問道。


    他麵色沉毅,透漏出無邊的哀傷。


    “是。他的身子的確呈現出衰老的跡象,但並非自然衰老,而是刻意如此。若我所料未錯,他服用了速時丸。”


    “速時丸?那是什麽?”


    “是一種讓身體急速衰老的藥物,吃了這種東西的人,會迅速變老,發現的時候,就已經一發不可收拾,與歸天也就不遠了。”


    “會不會……”


    “不會!”燕淩寒尚未說完,百裏姝就打斷了他,繼而說道,“這速時丸之中包含的藥物繁雜,共有一百零八種,要在一個時辰內全部服完。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吃這麽多的東西,沒人能強迫他,隻能是他自己願意。”


    百裏姝的話,篤定至極,片刻後,她說出了自己的疑問:“定國公的子孫皆是孝順的,也各有建樹,雲舒也是剛剛成婚,他有什麽理由在這個時候服用這樣的東西?沒有道理啊。”


    聽罷,燕淩寒歎了一口氣。


    這背後的原因,隻怕就是雲錦瑟了。


    百裏姝是個通透的人,見燕淩寒如此反應,她就知道,燕淩寒是知道內情的。


    她上前一步,道:“你知道緣由的,對不對?”


    燕淩寒麵色悲楚,他的確是知道的。就因為他的一念之差,釀成了如今的局麵。


    小錯一日日堆積,終歸成了不可彌補的大錯。


    “為什麽?”百裏姝再一次問道。


    心中奔突衝撞的情緒急速蔓延,似是想找一個傾訴的出口,燕淩寒開口道:“是雲錦瑟,殺死了赫明城。而外公,無意中知道了這一點。我想,他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才走了這條路吧。”


    百裏姝大驚,繼而想通了其中的緣由。


    雲錦瑟是雲鬆毅一心盼回來的人,那是他的小女兒,記憶中仍是那般嬌俏的模樣。可是現在她回來了,成了赫雲舒痛苦的根源,而雲鬆毅從來都是將赫雲舒視作心頭寶的啊。他無法接受,自己乖巧的女兒成了殺人凶手,害了自己一心疼著的外孫女。而死亡,是逃避一切最佳的途徑。


    一切的一切,有了合理的解釋。


    一切的根源,在於雲錦瑟。


    百裏姝鬆了一口氣,道:“這裏麵並未牽涉你,你為何如此悲戚?”


    燕淩寒的雙手捂在臉上,痛聲道:“外公知道雲錦瑟的身份的時候,我也知道他發現了這一切。但是,因為一念之差,我錯過了把這件事告訴雲舒的最好時機。如果我早點兒告訴她,以她的聰慧,一定可以解決好這件事情的。是我疏忽了,我以為外公戎馬一生,性格剛毅,可以接受這樣的打擊,沒想到……”


    說到這裏,燕淩寒的聲音因痛楚而終止,他說不下去了。


    百裏姝因吃驚而張大了嘴巴,片刻後,她反應過來,道:“燕淩寒,這件事你一定要瞞著雲舒。她若是知道實情,一定不會原諒你的。”


    燕淩寒苦笑了一下,道:“我如何能瞞她呢?”


    “不是能不能瞞,而是一定要瞞。”


    燕淩寒沉默,片刻後,他喃喃道:“我該去找舒兒了,她現在不好受,我該陪著她。”


    說著,他向外走去。


    而當他推開院門,卻看到,赫雲舒正站在那裏。


    看樣子,她已經站在那裏,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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