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時候,每個人都有很多秘密。有些秘密當時覺得罪不可恕無力回天,現在想想卻輕如鴻毛一點就破;有些秘密永遠藏在心裏,說出來卻能夠改變你的一生軌跡。


    是誰說過,眼下覺得過不去的事情斬不斷的情緣,當遇到更大的事情時,變成可笑和不堪一擊。當時的我,覺得總也忘不掉釋懷不了,卻不知道時間這個偉大的魔法師,有著抹平和改變一切的力量。


    那是我剛進校門,帶著對未來的憧憬,帶著對以後的期許,滿懷希望地開始大學生活。


    每一個法學生最初的夢想,都是站在法庭上傲視群雄激情辯論,他們有著對話題獨特的視角,有著對正反兩麵的特殊看法。


    “安紫薰!”我抱著剛從校園圖書館借的書踉踉蹌蹌地走著,這四本書疊起來都快擋住我的視線了,忽然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聞聲回頭,是學校實踐部部長。


    “怎麽啦,部長?”我停下腳步等他追上來。


    “這麽多書,需要我幫你嗎?”他撓撓頭,準備伸手。


    “不用不用馬上就到宿舍了,”我看著他,“什麽事情呀?”


    “哦,周六的辯論賽安排表出來了,先拿給你。”


    “好的,謝謝你哦!”


    “沒事,加油。”


    突然一陣風吹過,手裏粉色通知單太輕,我連忙抓住,隱約看見三個字——顧銘遠。


    這個名字好熟悉,我抱著書走進宿舍樓電梯,竟忘了按樓層。


    “安安,你回來啦!”清亮的女聲在電梯裏響起。


    我抬眼一看是曉佳。


    “恩!這不剛借了幾本書,晚上討論的時候用,”我順便將手裏的安排表拿給她,“對了,你看看,這是周六比賽的安排表。”


    曉佳接過來,看了看說:“豁!這次比賽可不容小覷。你看,評委都是大佬來著。”


    我又看了一眼,“笑死,我們這些小菜雞,需要上海賽區的負責人來嗎哈哈哈?”


    “不知道這次組委會怎麽請的評委,也太看得起我們了!”曉佳打趣道。


    “對了,我看這個顧銘遠挺眼熟的,是誰啊,我們有討論過嗎?”我指著通知單問道。


    曉佳:“顧銘遠?不認識,到時候看看唄,沒聽說過。”


    “叮”電梯門開,我的宿舍到了。


    曉佳揮揮手:“晚上會議室見啊安安。”


    “好。晚上見咯!”


    回到宿舍放下書,我打開知乎,輸入“顧銘遠”三個字,心裏想著這到底是是誰。


    原來是魔都某985理工大學的校隊隊長,再細細一看——“上海賽區最帥男辯手第三名”、“上海辯論圈霍建華”,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都是些模糊的偷拍圖,知乎上的迷妹還為他搞起了飯圈那一套。


    一個巴掌拍不響,好好的辯論圈竟然這麽烏煙瘴氣,我搖搖頭,心裏有絲不屑,我倒要看看是什麽神仙。


    “我是本次辯論賽的主席,請允許我介紹這次比賽的三位評委,他們分別是來自上海辯論協會的張會長,北京師範大學的辯論隊教練,以及上海交通大學校辯論隊隊長顧銘遠。歡迎他們的到來!”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逃不開王境澤先生的“真香定律”,包括我。


    “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仙?”


    “我錯了,真是神仙。”


    顧銘遠瘦且高挺的身材,讓人一眼瞧上便目不轉睛。他身穿一件黑色的風衣,一路快走,臉上帶著魔都的風掛過的紅暈,走到座位上,和其他兩位評委握手,等他們坐下後才坐在最右邊。雖是咖位不小,卻乖乖的十分謙卑,坐好後解下burberry圍巾。


    “請雙方辯手和評委握手。”主席及時cue流程。


    曉佳碰碰我手臂:“諾,去看看這位顧隊長。”


    我抽回神,忙跟上曉佳的步伐。


    顧銘遠站起來,麵帶微笑,和剩下兩位大佬嚴肅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顧隊長好。”我放輕放柔了聲音,這嬌羞真是虛假得嚇人。


    “你好,加油哦!”顧銘遠的聲音好好聽,播音腔讓我甚至有些沉淪,心跳漏了一拍。


    聽說他不是上海人,卻有著南方好聽的嗓音。


    “正方一辯發言後,接受反方二辯的質詢;此後反方一辯發言,接受正方一辯的質詢。緊接著,雙方四辯進行對辯;然後,以三辯為核心的自由辯開始;最後四辯進行總結陳詞。本次比賽的辯題是‘遲到的正義是否是正義?’比賽開始,請正方一辯開始。”辯論賽主席宣布。


    “感謝主席。我方認為,遲到的正義是正義。何為正義?柏拉圖認為:“各盡其職就是正義”,烏爾比安認為:“正義就是給每個人以應有權利的穩定的永恒的意義”,凱爾森認為:“正義是一種主觀的價值判斷”......”


    正方一辯站起來宣讀論點,作為反方的我和三位隊友馬上跟上記錄。


    很快輪到我的對辯環節。“請問對方辯友,正義的含義是否會隨著時間和曆史而改變?”


    “若是改變,在此概念中是否有永恒不變的因素?”


    “如果正義不能在最需要的時刻到來,那麽意義在何處?”


    年輕的我總以為機關槍般的語速和咄咄逼人的神情,是辯論場上唯一的製勝法寶。


    幾番輪回下來,雙方十分膠著,我們搶下了概念定義中對方的漏洞,對方也咬著我們的邏輯線狠狠地打。最後一個環節的到來,前麵的曉佳她們舒了一口氣。


    “好的,非常感謝雙方,請正反雙方四辯進行總結陳詞。”主席說道。


    我放下稿子,稍微理了理思路,看著評委說:


    “其實今天我們想說的很簡單,正義是有時效性的,一旦遲到,並非真正的正義。正如人的死亡有三次,第一次是肉體上的消亡,蓋上白布推進火葬場;第二次是追悼會,所有認識你的人齊聚一堂,懷念你這一生的功過得失;而第三次,是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也離開,這一次則是真正的死亡。並非所有的冤案,都能遇上亡者歸來,也並非所有的冤案,都能衝上熱搜得到關注。對於無權無錢也無勢的家庭,正義在幾十年之後才來臨,那時又是什麽樣的光景?我來告訴大家,那時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就算得到國家巨額賠償僥幸能夠走監獄,除了唏噓過往,又能做什麽呢?不幸的人許許多多,若是正義降臨在真正的死亡之後,又有誰記起,又有誰能告訴亡靈呢?所以,我們今天要告訴公檢法係統這些手握公權力的人,你們要謹而又謹,小心再小心,也許對你們來說,隻是萬千個日子裏的一項工作任務,但對於別人,則是幾個家庭一輩子的幸福安樂。”


    話音落下,全場鴉雀無聲,幾秒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既是關注著他,當然也十分看重他的評價。


    隻消一眼,我便想到一句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眉宇間的淡然,說話時的謙遜。隻消一眼,我知道他是個有故事的人,


    讀過的書,走過的地方,見過的人,都蘊藏在他舉手投足的氣質裏。富有吸引力。卻又有踏實感。


    那時我還很年輕,在辯論場上鋒芒畢露,一心唯勝不可,很難心平氣和地想問題。除了贏,還是想贏,非贏不可。


    心浮氣躁的小姑娘,自然而然被他吸引,被這位有點帥氣有點意思的評委吸引。


    他緩緩而談,一點一點為我們點評和解析。


    此刻我已經不記得自己還在場上,身旁是隊友,隻是覺得,有一道光,照在他的身上。他認真的樣子,很好看。眉頭輕蹙,雙目有光,如同一艘航行有方的船。


    他的眼睛裏有什麽呢,是潺潺溪流的從容溫和,是海浪翻湧時的一泓驚濤,是人山人海外的桃源仙境。沒有纏綿不休,沒有意難平。多清澈明朗的男子。


    對於兩方存在的問題,雖然語氣溫和,但也都悉數點出。


    末了,說了一句:“正方四辯不錯,繼續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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