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旬陽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李明亮和陳海清老早就來了電話,約好明天一起出去聚聚,好歹嘮嗑嘮嗑幾句,聯係下感情,周冉自然是滿口答應。


    離開家裏差不多一個多月,房間裏到處都布滿了灰塵,看看四周,周冉自覺的挽起手袖,幫著周華寧動手,一起掀掉走之前罩住的大布片,打了桶水拿抹布一塊清理灰塵,周冉沒做過家務活,這一動手難免有些笨手笨腳的,但是周華寧卻一直笑的很開心。


    她知道自家兒子隻是麵上冷淡,心裏到底是軟的,即使再怎麽不喜歡自家大哥二哥,卻因為不忍自己左右為難的緣故,願意放下成見來幫助他們,叫她如何不感激。


    晚飯匆忙買了兩份便當草草應付過去,疲累了一天,周冉幾乎是腦袋一沾枕頭,立馬被周公召喚去了。


    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大早周華寧就早早起來了,她在家鄉習慣早起,現在回到了旬陽市來也改變不了這個習慣,她之前報的場地設計班老早就開課了,這拖拖拉拉的也曠了好幾天的課,她得跟緊腳步把課程趕上來才行,和周冉說了一聲之後,便拎著包出門了。


    周冉自然也有自己的事兒要忙,隻是現在天還早,他便一直拖著時間不願意動,靠在床上看之前從空間裏找到的那本記事錄,裏麵的字大都是繁體字,就算是他這個從小練習書法的人也有些看不明白裏麵那字到底寫的啥,最後還是連猜帶蒙,再比對圖片才大概理解其中的意思。


    在沒回旬陽的那幾天,他每天都會抽空兒進小樹林一趟,這進去的次數多了,他也算摸出了幾分門道,每進小樹林之前隻要默想那裏的環境,你就能到達你想要去的地方。借著空間的便利,周冉從小樹林裏搬了不少好東西出來,像那些老猴子愛吃水果,對周冉那摻了井水的果醬猶為稀奇,幾次交易下來它們也懂得,要想得到果醬,就要拿與之相等的東西來交換才行。


    於是,小樹林裏那些大大小小的蜂王巢都遭到了猴群的大肆攻擊,大量野生的純天然蜂蜜漿被陸陸續續送到周冉手上,還有各種各樣有著其獨特功效的水果,植物也紛紛被送往空間外。


    它們的交易一直維持著詭異的平衡關係。


    一邊呢,猴群們覺得這人類真傻氣,就連那些破樹根也能換取足夠的美味好吃的果醬來,真是蠢透了。而周冉則覺得,能用這些不怎麽值錢的東西來交換到這麽多有用的東西,實在是太劃算了。


    於是,兩廂歡喜。


    初春的旬陽市,開始淅淅瀝瀝的飄起了漫天的毛毛細雨,毛毛躁躁的片片嫩綠茵黃,紛紛探頭探腦的鑽出地麵,路邊的野花開始抽枝發芽,欲罷還羞的展開了笑顏,春雨點亮了紅妝,輕風拂綠了波光瀾濤,這春新顏色,柔軟了冰冷的冬陽,溫暖在此時此刻。


    林家大宅還如往年的安靜肅穆,周冉拎著來之前事先準備好的禮物,按響了門鈴,然後佇立一旁靜靜等候。


    來開門的依然是從前的老管家,他見到周冉不掩驚色,又有些驚喜,忙側身讓步請周冉進來,溫聲笑道:“是阿冉少爺來了,怎麽也不先打個電話過來,這大冷天的怎好在外頭等候,若是凍壞了身子可怎麽好。”聲音熟撚親昵的仿似兩爺孫。


    周冉笑著搖搖頭,“不礙事的,今天天氣不錯,凍不著人的。”往年時候,每次到林家伯公這裏來,林老爺子總不忘帶上周冉一塊來坐坐,這年複一年的時間長了,自然也和老管家混熟了去,不說其他,老管家對他是真心實意的好,就是上輩子那麽落魄無助的時候還不忘暗暗相助,以期自己能夠站起來,從而走的更遠。


    老管家笑著關上門,領著周冉慢慢向林家伯公的所在地點走去,他很關心周冉的現狀,又怕自己問的太直接,唯恐傷了這孩子的心,觸碰到他的傷口。一路走來,聊得最多的也僅是問他回到母氏家族後相處的如何,他們有沒有為難他,在家裏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之類之類的。


    他問的很多,很仔細,卻也很細心的避開了周冉被林家拋棄的痛處,隻笑笑和他說著和人交往的藝術,說起人際交往所需要做到的東西。


    那時候,周冉有一種很強烈的衝動,他希望這條路能再長一點,能走的再久一點,能讓他再多一點感受這老人對他的關懷。


    “到了,”老管家在離後花園還有七八米處便停了下來,慈祥的摸摸周冉的腦袋,讓他自己走過去,先生不喜歡別人打擾他的午茶時間,所以他還是不要靠近為好。


    不遠處,林闊峰正凝神安逸的端坐著泡茶,嘴角翹起幾分愉悅享受的弧度,花白的頭發梳的一絲不苟,整個人帶著嚴峻整潔的莊肅形象。


    周冉走向前,恭敬的向他問了好,得到允許後方才坐在矮木椅子上,端坐著看他行雲流水的煮茶姿態,靜默著。


    林闊峰和林老爺子有一點很相像,他們都是睿智又懂得生活的人,林老爺子嗜好琵琶和竹片糕,而林闊峰則對茶藝有著極為高深的了解和體會,這從他們平時生活中可以看出來。


    林家伯公的茶藝明顯比林老爺子高了不止一籌,從添水煮茶到夾取茶葉的一連貫動作都是極為標準的,隻是....,周冉眼神一凜,不知怎的卻是對那茶葉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驚詫之下,竟然直接拿手搶下林家伯公手上的茶碗,失態至極的將茶葉傾倒在茶幾上,捏著小鑷子細細攤開尋找。


    林闊峰一時不覺,等到回過神來手裏的茶碗已經轉移到周冉的手上,心裏慍怒不得,又驚疑周冉的態度,以他對周冉的了解,這孩子向來處事不驚,泰然自若,怎麽也不會做出如此失禮的行為來,心下一鬆,倒是想看看他有什麽好理由能夠向他解釋此時的行為。


    果然,土灰綠色的茶葉裏夾雜著淺薄綠色的小花,這赫然就是毛葉尖和毛葉花。周冉夾起花瓣的手指不由一抖,有些驚疑不定的看向林家伯公,問道:“伯公平日裏都在喝這種毛葉尖嗎?”


    林闊峰先是疑惑,想了想才點頭道:“這潤肺茶是不是叫毛葉尖我不知道,你也知道我肝肺脾胃不怎麽好,但是喝下這種茶之後就會感覺好很多。”


    幾個呼吸間,周冉已經調整好情緒,緩了緩氣息,夾起手中那朵淺薄綠色的小花,又問道:“那伯公知不知道這花是什麽東西?”


    被周冉連著問了幾個問題,林闊峰已經明顯感覺不對勁了,他不知道周冉這葫蘆裏在賣什麽藥,但仍認真回答了他的問題,“這花貌似也是一種潤肺滋脾的東西。”


    周冉已經完全確認手上這玩意兒就是前幾天才從老太太那裏看過的毛葉尖和毛葉花了,他可以確定林家伯公顯然是不了解這兩種相製相克的藥茶和藥花是不能混合在一塊的,再對比老太太對這茶的說法,顯而易見的,林家伯公這麽健碩的一人,上輩子會突發病症,肝肺衰竭的原因果然出在此處。


    心裏有了結論,周冉也緩緩放鬆了緊繃的神經,一時間也不著急這玩意兒了,反而心情極好的拎出自己帶過來的禮物,解開包袱,將包裝簡約的一小壇子酒給拿出來,又從桌子底下找了個小酒盅,笑眯眯的給林闊峰斟上一杯,又將酒杯挪到林家伯公的麵前,示意他先喝下再說。


    林闊峰遲疑幾秒,還是挽起袖子,拿起小酒盅輕輕嗅了一口,頓時被這驚奇美妙的酒香給吸引住,忍不住伸出舌頭來小小舔了一下,頓時著迷的眯起眼睛砸吧砸吧嘴,深深陶醉了。


    周冉笑了下,又伸手將小酒壇子蓋上收好,才詢問著對林家伯公開口道:“伯公現在感覺如何?”


    “好極了,”林闊峰一拍大腿,頓覺精神抖擻,他醉心茶藝,也對酒有著極大的嗜好,隻是平時控製嚴密,極少時候會碰到酒,特別是這樣的極品好酒,能嚐上一口,他都覺得心滿意足了。


    見林家伯公的狀態確實不錯,周冉才穩了穩神,正色道:“這茶伯公還是不要喝了。”


    果然,就見那六十多歲的老人瞪大了眼,一臉不解。


    稍稍醞釀了下詞語,周冉才緩聲解釋道:“伯公這潤肺茶的土名叫毛葉尖,而這綠色小花則叫毛葉花,這毛葉尖是一種很特別的能夠安神寧心的藥茶,所以它的真正效用是安神茶才對,而這毛葉花則有潤肺健脾的功效,它們相生相伴,卻水火不容,若是交雜在一塊,那麽.....”對上林家伯公驚異的眼神,周冉繼續道:“那麽,它們會形成一種強勁的慢性毒藥。”


    林闊峰眉一斂,像是要確認什麽似的定神看了周冉一眼又一眼,才冷聲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周冉點點頭,繼續道:“前段時間我跟著我媽回周家了,這毛葉尖和毛葉花的事兒我也是回旬陽之前聽人說,”說到半截又忍不住去看林闊峰的表情,看他依然麵不改色,淡定從容的模樣也是心裏暗暗佩服的,接著說道:“這慢性毒藥潛伏期很長,也許四五年,也許,也許有幾十年,平時一無所察,臨了爆發時才是真正的藥石無醫。”


    林闊峰沉重的點點頭,他這輩子大風大浪都走過來了,想不到臨了臨老,卻要在這小水溝裏翻了船,不管怎樣,他都不能稱了那暗裏下毒的幕後使者,現在林家群龍無首,他不能讓林家百年基業毀在他身上。


    “你既然知道這種毒,那你可有應對方法。”林家伯公兩眼直視周冉,沉聲問道。


    周冉輕笑,歪著腦袋笑的很討喜,“伯公剛才不是剛喝下解藥嘛,怎的還問我要解毒方法。”說著,將手邊那壇酒往前一推,其實周冉在聽到毛葉尖和毛葉花之間的關聯伊始,心裏就有種隱隱的臆測了,隻是一直不敢確定,這次帶著猴子酒來拜訪林家伯公,也是有這方麵的考慮的。


    林闊峰一怔,摸著下巴的山羊胡有些驚奇的看著這猴子酒,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心,對比知道自己中毒的消息,他對這個滋味妙絕,又有解毒功效的酒更感興趣,伸手掀開蓋子細細嗅聞那酒,鋪麵而來的奇特酒香沁人心脾,頓時讓他精神一凜,。


    周冉也不阻止他,隻是盡量簡約的解釋道:“這酒我也是偶然一次在一個老山農那裏弄來的,當時隻當這是瓶普通的酒,到後來經人提醒,才知這酒有如此功效,且極難醞釀,數十年才得一瓶。”


    林闊峰老懷安慰,難得有些感慨和後怕道:“阿冉有心了。”他的茶從來都是經專人打理,這次若不是周冉點出,怕是真到無法補救的地步。


    周冉笑笑,“這酒伯公每天小飲上一小盅就好,多則無益。”他沒說提這毒的來源,隻是淡淡的叮囑幾句。


    有些事不必說的太明白,他倆心知肚明。


    周冉坐著陪了他一會兒,兩人略略交談了幾句,周冉才恭敬的給林家伯公行了禮,慢慢退出林家大宅。


    周冉走後,林闊峰撚起那毛葉花細細查看,對周冉的話他是信了一半了,這些年他的身子一直不怎麽好,他一直以為是年紀大了的原因,現在看來,能暗暗謀算他幾十年的人定然不簡單啊,思索片刻,他才拿起電話,按下許多年不曾撥打過的號碼。


    “喂,幫我查一件事兒......”


    臨走的時候老管家還特意給送到了大門口,看著周冉行走在寂靜的人行道上,慢慢褪去他的身影,才心神恍惚的歎了口氣兒,輕輕關上了門。


    走了許遠,周冉回頭深深凝望了林家大宅一眼,長舒了口氣兒,隻要林闊峰還活著,那他還有時間。


    春節過後的好一段時間,街上的那些小販總要等上好久才會回歸,尤其是越省越市跑來做生意的,難得回趟家,自然不願意那麽快出門上工,一時間,街道都比平時空曠幾分。


    在街上等車的時候,周冉難得心情悠然,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口袋裏的手機倒是不意外的準時響起,下午出來的時候順手就把二寶給踹口袋裏了,這會子手機一響,頓時如臨大敵般,爪子一按,那有著雪白毛發的波斯貓彩信圖片頓時撲麵而來,氣得二寶張牙舞爪的呲牙炸毛,看的周冉忍不住好笑的彎起嘴角,隨手將手機拿過來放到另一個口袋裏去。


    自霍文東離開之後,兩人雖然從不打電話聯係,但是每天一張的各式各樣的貓咪彩信圖片卻是源源不斷的發來,上麵的留言千篇一律的要求拿那貓換掉二寶,搞的二寶每次一看到手機響起就呲牙咧嘴的咆哮,弄得周冉頗有些哭笑不得。它們就像是天生的冤家一樣,互相看不順眼,即使遠隔數千裏,還是會互相挑釁,掐到一塊去。


    遠處炊煙飄起,三三兩兩的燈光也開始漸漸亮起來,唔,該回家了呀。


    作者有話要說:快,二寶,上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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