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女孩回家吃過飯,清潔碗碟後總會躲藏在灰暗的房間哭泣。無力改變,於是無助的抑壓自己……


    一個灰蒙蒙的雨天,一班不良男生圍著她,肆無忌憚的摟著她的腰,更把她的白色校服從左肩扯下,譏諷她是娼妓……那冒犯行為絕對是性罪行,然而討厭與人溝通的女孩已經沒有舉報的動力了……


    這個世界……不值得女孩去接觸……它……很可怕……很深不可測……


    不斷遭受精神摧殘的女孩終究墮進不見底的深淵,無法自拔的自殘起來。


    希望幻滅的感覺,就如沙漠的雨把最後一滴也甘心下完,那太艱難,太殘忍,同時卻是迫於無奈的。


    創傷,永遠不曾褪去,唯有更甚的創傷才能抹去舊有的痛楚。


    每次偷偷鎖上房門,用刀片割自己的右腿,那淌出的紅,那泛起的痛,就是思緒裏的全部。再不用麵對生命的無奈,再不用思慮莫名的苦痛……


    那種釋懷的快感,難以言喻。


    胡亂傷害身體……是失常之舉……太殘忍……


    失常,隻不過不習慣背後隱藏的事實。


    本來,事實就是殘酷的,怎麽要裝作一切正常?不割傷肉體,外麵的世界就會美好起來嗎?把一切抑壓,笑顏相對,把夢魘如禮物般華麗包裝,生活就會漂亮繽紛起來嗎?


    殘忍的,從來不曾是自己。


    失常從來也是事實,如果社會要將之稱為失常。都市的陌路人,在虛假的煙幕下壓抑久了,竟然把自己內心的負麵情緒當成了所謂的失常……


    漸漸,天色黯淡了。


    那虛幻的遊樂場褪色,漸漸變成了另一個畫麵,那是兩個星期後的中學校園。現在時間是──


    7時半多一點,關天翔驀然確定了。天色漸漸昏暗,校園7時就要關閉,校工在8時也要離開……


    男生卻把女生牽到操場旁邊的學校泳池觀眾台背後。


    “幹……幹什麽,會讓校工捉的,被訓導主任罰……”女孩不明所以。兩人一直躲藏在隱蔽的觀眾台後,直到8時,校園剩下他倆,男孩拖了女生出來,離開泳池。


    “關天翔,你幹什麽啊……”女孩大惑不解。她相信正直的阿翔不會侵犯或傷害她,但傍晚犯校規逗留在學校裏幹嘛?


    男孩二話不說,牽著女孩奔向空無一人的操場。天朗氣清的灣區傍晚,無垠中懸掛幾顆淡黃,一陣青春的爛漫。


    那令人窒息的灰蒙蒙裏,真的會有幾許亮點嗎?


    “阿翔,你想去哪裏──”


    “你等下就知道啦。”男孩首次對著女孩完整的吐出了一句話。


    女孩以為阿翔準備將她帶到操場的中心,然而她錯了──男孩竟然牽著她來到了三層高的教學樓的牆壁,一條連接往學校天台的直梯旁邊。


    “爬上去?你是不是傻了……”女孩指著直梯旁邊的“請勿攀爬”的標示,“被人發現可能會記大過……隨時要求退學……”


    男孩取過了女孩的書包:“嗯。”


    叛逆的浪漫。


    背著女生背包的阿翔率先來到了廣闊的天台,把女孩牽到平台之上,女孩卻徹底呆住了。


    “為什麽你書包在天台……嗯?”


    除了書包意外,還有一部木結他。


    “你會彈吉他啊?”女孩一頭霧水的坐在天台中央,男孩提著吉他,狼狽的開始彈奏第一句……彈錯了。


    女孩禁不住失聲輕笑,傻氣地道:“不用勉強哦──”


    男孩左手再次按著鋼線,再次嚐試著,這一次成功了。女孩擱起剛才調戲的笑容,靜心端詳那樂曲裏的憂傷。


    那是……一首日文歌曲,然而女孩知道歌詞的意思,那是毛公仔裏格仔簿歌詞所屬的歌曲……


    在無限大的夢想背後空蕩無物的世間裏


    雖然連戀慕與思念都好像會被擊敗一樣


    阿翔把最後一句也彈畢,女孩吭不出聲。


    良久,她才開口:“你練了很久?”


    那隻是自言自語。歌曲彈奏得正確無誤,歌詞也幾乎沒有出錯。那是和田光司的butterfly,卡通片的主題曲,歌詞裏的蒼傷卻訴說無奈絕境下的掙紮。女孩自從接過男孩格簿紙的歌詞,便立即搜尋了這首歌,裏麵的歌詞或許是女孩在夜空下唯一的慰藉。


    一切一切,大概是因為阿翔上次在遊樂場中猜到女生自殘吧?


    其實,男生消失兩個星期就是為了苦練這首歌曲。因為不懂結他,要耗費大量時間記下每一個段落要按哪一條線。一個不懂得日語得口吃男生,到底要苦練多久才能夠無誤地唱出十數句歌詞呢?


    男生呢喃著:“就算絕望……也有些事你願意堅持下去嗎……”


    女生低下頭來,咬著下唇,數秒後苦笑:“有些事……根本無力改變……”


    的然無力改變那絕境,倒不如對襲來的痛楚麻木,忘掉不快的一切?女孩知道,生命裏有太多太多從來都無能為力……


    “送……送給你。”


    夢瑤一愣,接過了男孩從書包取出的毛毛玩偶,寂然。


    阿翔懷著僅有的勇氣麵對女生,“我在……西玖龍中心蘋果商場買回來……”


    “你一直將這隻那麽大的毛公仔塞在書包裏麵?”夢瑤皺著眉,端詳著毛茸茸的淺藍色物品。


    男生先是一怔,接著驚慌失措起來:“嗯……毛毛尾巴下麵穿了一個洞……我買了才知道,換不到……對不起啊……”


    女生扁著嘴,數秒後卻淘氣一笑:“這個不是什麽洞,這種公仔叫將手偶……”


    本來傻笑著的女孩取出了毛公仔裏的物件後,愣住了。


    那是一支除疤膏。


    “謝謝你兩年前在操場安慰我……我看到你右腳很多傷痕,好像你很不開心那樣,昨天在藥房買……不要傷害自己啦……就算絕望,都不可能放棄希望啊……”


    即使是染上停滯印象的笨拙翅膀


    也必定能飛起來吧onmylove


    女孩纖小的身體微微顫抖,咬著下唇,別過臉。她抱著自己的右腿,腿上十數刀大大小小、縱橫交錯的血紅傷痕,叫人虐心不已……


    關天翔渾身猛然一震,破碎的回憶片段驀然交疊湊合著……眼前女孩抱著右腿的姿勢太叫人熟悉了……


    那畫麵深深烙印在男生的記憶中……每一刀,都是蒼涼命運無助的宣泄……


    剛才,關天翔就是看到了近乎一樣的抱右腿動作……難道因此離開了滿布妖怪的地獄空間,來到這個回憶世界?


    “為什麽哭……”看著女孩傷痕累累的右腿,阿翔也甚是難過。


    淚流滿臉的女孩沒有回答,抱著右腿自顧的崩潰。


    對於旁人來說,阿翔的一番話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寒暄,對於長期缺乏關懷溫暖的憂鬱少女來說,卻是何等催淚的疼愛。


    隻是因為,女孩太寂寞了。


    女生淌下的淚滴多少源於發現原來那隻布偶原來是送給她的。今天上學的時候,女生目睹阿翔在課堂被人搶走了受傷的藍色布偶,男生被拳打腳踢了許久才在地上奪回了那毛公仔……


    在無限大的夢想背後陰鬱荒涼的世間裏


    就算偏離常識也不壞吧?


    一切,也就是為了安慰女孩的一刹那?就是這樣?


    女孩柔弱的哭了。


    人為了避免受到創傷,紛紛築起虛偽的外殼,劃下了不可逾越的界線,慢慢的,這個世界的色彩渾然褪去,餘下蒼鬱的孤寂,一段段的回憶剩下灰白的悲涼。


    又有多少人,願意踏入那界線,讓別人脆弱的深處脫離冰點?


    在鬱悶裏掙紮久了,女孩把內心的蒼涼牢牢藏起,卻沒有想到會有一個人真摯的關心她。


    即使是染上停滯印象的笨拙翅膀


    也必定能飛起來吧關於我的愛


    這男生在蒼鬱女孩的生命中,就像煎熬裏的玫瑰。


    盡管,對於男生而言,她隻是一個朋友,男生從來隻是一心相助,從來也沒有喜歡過她……


    女孩說不出當下感覺,但……什麽是愛,女生好像體會到了。一切都很幼稚,卻是純碎的溫柔......


    “在這……那你肯說……你叫什麽名字了嗎?”男生道。


    女生聽罷呆了半餉,擦了擦眼睛:“你很想知道?”


    “那……”


    “我可以說,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事……”


    “嗯?”


    “你答應我,要好好保護自己,不要受傷。”女孩抽泣著,每一滴淚也是為他而流的。


    “嗯……”男生渾然不知為何女生驀然這樣說。


    “不準食言。”女生伸出沾滿淚滴的右手尾指,兩道淚痕映得很惹人憐愛,美得讓人想哭……


    男生窩心的勾著女孩的手指尾,懵懂的他固然不了解,自己在憂鬱的孤獨女生心裏有多重要。女孩當然知道,男生這種把自己的百分百獻給世界的人,在社會中會承受多麽沉重的打擊,因為她也曾經是這樣。


    男生再次開口:“那你叫什麽名字?”


    舒夢瑤。


    關天翔低下頭,綠黃色shirt衫已經沾滿了淚滴。


    這麽好聽的名字,怎麽關天翔竟然忘記了。


    她是關天翔六年級認識的一個女孩。


    驀然,畫麵由天台變成了蒼白的醫院。關天翔愕然的注視著,完全記不起這件事情……


    在那缺乏色彩的病房中,夢瑤握住了剛剛醒來的頭部被包紮的男孩的手。


    “阿翔……”淚崩的女孩看到張開眼的他,差點兒想靠在他的懷裏。


    為了練好那首歌曲鼓勵女孩,男生翹了當天所有課,並且已經一整天沒有進餐,在當晚準備離開天台的時候,在準備爬下鐵梯的時候體力不支,雙腿一軟墮下。慶幸的是墮下高度隻是9米左右,並不致命,而且男生剛好跌到了草叢之中,減低了衝撞的傷害,身體多處沒有大礙,頭部卻不幸受到嚴重碰撞。


    “嗯……嗯?你是……”阿翔抬頭注視女孩,皺起的眉頭訴說著疑惑不解。


    女孩從阿翔父母的口中得知,阿翔頭部受創,有中度腦震蕩,出現記憶混亂的現象。醫生強調,那並非失憶,一切記憶不會消失,然而患者會對過去少部分經曆或者認識的人出現記憶整合困難,如果不是不刻意在傷者麵前通過說話、動作刺激他串連某部分的記憶,他將難以整合事情的來龍去脈,要竭力回想才能夠整合到一個完整的回憶認知。


    不幸的巧合下,男孩對女孩的印象模糊了,難以拚湊對女孩完整的認知記憶,他甚至連兩人每天回家的記憶也無法清晰整合。


    那一次,夢瑤在從地盤趕來醫院的父親懷裏哭了許久。女孩摟著阿翔送的毛公仔,淚水早已滴濕了玩偶……


    阿翔的父母跟夢瑤說,會為阿翔申請轉校,初二的下學期將會轉校到一所玖龍舊區的一所男校,來年也會搬到沙田第一城居住。而且,父母與阿翔傾談過,發現他對於高小的記憶似乎最為模糊不清。


    女孩當然清楚,男生於高小的時候有被欺淩的可怖陰影,因為好幾次阿翔被欺淩的時候,鄰班的女孩都在遠處看到了。


    哭崩中的夢瑤想起了阿翔被欺淩的情形,雨中哭號的慘狀……阿翔麵對的悲痛,遠遠超出女孩的想像。女孩深知,某程度上也是因為男孩被人欺淩的機緣巧合,自己才會遇到哭崩的男孩。如果強行刺激阿翔,迫使他記起女孩的一切,很可能會同時使他憶起被欺淩的悲痛經曆……


    女孩凝望著毛茸茸的公仔……如果不刻意讓阿翔記起自己,或許他會淡忘高小被蹂躪的一切委屈……忘記追求女孩失敗的痛楚、被欺淩的無奈、被瞧不起的自卑……


    女孩聽說,男孩醒來後,口吃的問題出現明顯的改善,對答如流,咬字清晰多了,隻是無法整合部分記憶。轉到新學校以後,溝通能力回複正常的他或許可以真正忘掉過去,開展新一頁的人生……更漂亮的人生……


    徒勞無功竭力掙紮能夠,如果逆來無法對抗。


    嚐試。遺忘。


    是女孩最後給予的祝福。


    轉身女孩便淚如雨下。


    回憶畫麵全部剩下的印像……


    “沒有錯,我們又見麵啦。”那是夢瑤在大廈跟關天翔說的第一句話。初時關天翔還以為第一次見麵是在窗外的那一次。


    關天翔根本不認識一個叫艾西的女孩,那隻是夢瑤刻意編造的一個名字,為了不讓男孩想起自己而編製的名字。


    那毛公仔亦不是關天翔從傑睿家拋出去的那一隻……那是關天翔初二的時候親手送給女孩的。


    一路上,這女孩為了讓關天翔繼續遺忘被欺淩的絕望,才竭力隱瞞。即使懵然不知的關天翔吐出無數虐心的咒罵,她還是選擇委屈吞聲。


    一切一切的謊言,卻是那麽的溫柔。


    這女孩,為了守護關天翔,背後承受了多少的委屈,淌下了多少的哀傷?


    關天翔無法自拔的哭崩著……從頭到尾關天翔也錯判了……


    女孩所做的一切,不過為了讓關天翔遺忘了她。


    夢瑤……對不起……


    關天翔抓緊拳頭,朦朧的視線環視四周。


    關天翔一定要離開這裏……回去遊戲世界,把女孩拯救……


    泛濫的情緒無法再被承載,然而關天翔必須振作起來……


    “喵。”小貓往一個方向奔走著。


    關天翔抬起頭,朦朧的視線凝望著眼前的身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千萬不要乘坐珠城的死亡電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膠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膠水並收藏千萬不要乘坐珠城的死亡電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