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


    傾盆的雨水,瞬間淋濕門外的一男一女。


    天翔呆望著小女孩,小女孩呆望著天翔,兩人的用意卻不一。


    “你……是誰?”


    下午4時17分07秒,小女孩盯著天翔,這麽道。


    平淡地道。


    浸滿雨水的路麵,早已無法回到最初。


    “呼哧……呼哧……”


    天翔凝視她頭上的發髻,抹掉眼角多餘的水,猜那是雨水。


    “嗯……你……”小女孩擱下傘,對天翔生起一陣疑惑──


    天翔踏步向前,把她緊緊抱著,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傻妹……真傻……”


    天翔涕淚俱下,把嬌小的女孩抱緊,懶理淋漓的冷雨。


    因為他知道,女孩是被這場雨帶走的,無聲無息地。


    可此刻,她的身軀仍舊很暖,就像從沒冷過般。


    “我好想你……為什麽離我而去啊……”天翔辨不清,使雙眸朦朧的是何物。


    “放開我……”女孩忽然道,聲音滿是驚恐。


    “嗯?”天翔一愣,輕輕鬆開小女孩──


    清脆的一聲,使數滴雨水飛濺。


    天翔摔倒地上,按著發燙的左臉。他瞧著剛剛出拳的男子──竟是西餐廳的一位男侍應,年齡比自己稍大。


    “你有沒有事?”男侍應對小女孩說,天翔站起來,不忿地走向他倆──


    “嗚嗚……”小女孩見狀,躲在侍應身後,滿臉懼色地盯著天翔,淚流滿麵。


    她不認識他。


    “你抱我妹妹幹什麽?”侍應懶理“顧客永遠是對的”的原則,一把推開天翔,凶神惡煞。


    然而,天翔感覺不到受辱,感覺不到驚呆。


    這些他都能夠理解,能夠預料。


    他感覺到的,是悲傷。


    那是因為,他認識她,她卻不認識他。


    “天翔,什麽事啊?”芊琴走出來,擋在兩名男孩中間,瞪著侍應,“你幹什麽打人啊?”


    “他剛剛搞我妹,突然抱著我妹妹!你不信?阿妹,你說……”


    “嗯……我不……認識這個人……”小女孩捏著侍應的製服,花容失色。


    芊琴皺眉:“那你就可以打人?怎麽可以這樣──”


    “不是,是我的問題。”


    侍應和芊琴一愣,凝視著天翔。他咬著下唇,苦笑著:“我認錯了她是我阿妹,一時衝動,不好意思。”


    之後的事情也不太重要,隻是侍應冷靜下來後,對天翔道歉,把書包及滿地書本撿起,然後帶著小女孩走進餐廳。芊琴結了帳,走出門問了天翔不少問題,可他卻沒聽進耳。


    腦海隻縈繞著,那對兄妹在門外的對答,陌生又熟悉。


    “小穎,怎麽突然來找哥哥啊,我要上班啊。”


    “紅色暴雨啊,哥哥沒傘怎麽回家啊,我來送傘給你……”


    “傻妹,你搞到全身都濕了,生病怎麽辦?還把傘弄爛了……”


    “喂呀,人家拿傘來給哥哥,你一句謝謝都沒有,哼……”


    “不然呢……”


    “明天不吃麵包塗果醬行不行啊……”


    “沒得談。”


    “嗚嗚!很壞的。”女孩扁嘴,戳了侍應的小腹一下,卻甜笑起來。


    “天翔,你怎麽會認錯人……”芊琴的一句話,把天翔扯回現實。他倆站在西餐廳門外,已經一分鍾有多。


    浸滿雨水的路麵,早已無法回到最初。


    天翔拭著嘴邊的果醬漬,瞧著指頭上的紅色,記起它是什麽。


    原來,他曾經在這家西餐廳,遇到小穎,以及她的哥哥。


    隻是忘記了嗎,就像小穎忘記自己般?


    不是這樣的,小穎並無忘記自己。他倆根本不曾相遇。


    其實並不要緊,至少她有哥哥嗬護,過著幸福的生活。


    隻是沒有“翔哥哥”而已,但那根本沒什麽大不了。


    “是啊,大番薯認錯人,傻瓜。”天翔幹笑著,瞬間別過臉。


    盡管芊琴不會看出,他臉上流淌的,不是雨水。


    紅莓,小珠子尺寸的一顆顆,載滿了酸意。


    那是因為,他認識她,她卻不認識他。


    不要緊。


    【就讓我一步步,彌補過去的遺憾,即使隻是在夢裏也好。】


    糯米,冷了就不好吃了。


    記憶夢境。


    倘若能重來一遍,結局仍會是那樣嗎。


    天翔這麽想著,輕力打開家門。萬萬想不到,自己竟會於黃昏前的時分抵家。


    自從中四那次事故後,天翔每晚至少於十一時才歸家。


    逃避。


    唯獨在深宵回來,才毋需麵對父母及小詠,遭受冷眼刺膚、遭受愧疚傷心。


    曾經以為,一味逃避過去,不去碰不去想,便等同解決了問題。


    “咿呀”一聲後,映入眼簾的是客廳的死靜,家裏似乎並沒人在。


    天翔抱著這種心態,直到廚房傳來一陣碎裂聲,是什麽玻璃物被打破了。


    天翔匆忙步至廚房門口,頓然張口結舌。


    穿著白色校服裙的小詠,躺在滿地玻璃碎的地上,右手臂被割破而淌血。她猛地往後退,一臉六神無主,仿佛懼怕眼前的天翔。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小詠撞倒身後的櫥櫃,手遮掩著雙眸,身體顫抖著、顫抖著。


    “不……”天翔盯著小詠一聲不吭,一來是因為一頭霧水。


    二來,他已經整年沒跟親妹談話,此刻又如何輕易啟齒。


    他倆是“兄妹”。


    “好痛……”小詠低頭哭喊起來,天翔此時看清地上碎裂的玻璃杯,以及她手中皺折斑斑的紙張。


    仔細端詳,那是一份試卷,科目並不重要,成績卻是“c-”。


    那絕非出類拔萃的小詠應得到的成績,試問怎可能。


    “小……小詠。”天翔猶疑地踏前一步,小詠卻搖頭驚道,“爸爸不要打我……”


    天翔詫異不已,不禁低聲道:“我不是……他。”


    他恍然明了,使她驚惶失措的是誰。


    小詠輕輕抬頭,目睹天翔接近著她,神情變得極度複雜。這時候,天翔看清她雙腿的瘀痕,似是衣架、藤條之類造成的,一道道觸目驚心。


    是誰如此殘忍,對小詠幹出這樣殘暴的事?


    “小詠……”天翔尋覓著適當的用詞,“你──”


    “你走啊!”


    小詠彈起身喊道,托著沾血右手,推開天翔拐步往走廊跑。


    她的腿……想必很痛。


    難道是小詠成績不佳,以致被父親虐打懲罰,使她現在情緒失控,誤以為進屋的天翔是怒父?


    從小以來,父親隻會對天翔施暴,因為成績欠佳的永遠是他。


    誰又料到,父親連可愛的小詠也忍心嚴懲?


    天翔追上去,但小詠的房門“呯”一聲關上,接著傳來上鎖的一響。


    “小詠!小詠!”天翔猛拍小詠的門,俯視地板上的鮮血及淚,滴滴心如刀割。


    他搞不清,是廚房玻璃碎,抑或自己一手造成。


    門的另一邊,傳來急促的喘息聲,小詠想必痛苦不已。


    “你在流血啊……”天翔靠著木門,大聲嚷道,“要清理傷口──”


    房內寂然無聲,門外的人仿如自言自語。


    “你的腳怎麽受傷了?”天翔越拍越大力,情緒洶湧,“是不是阿爸打你──”


    “閉嘴啊,關你什麽事啊?”


    房間內傳出哭泣聲,訴說著的是絕望又是悲傷。


    妳為什麽要哭?為什麽是妳哭?


    “當然關我事,我是你阿哥──”


    “阿哥?”小詠雖一邊哭號,卻竟冷笑數聲。


    “一直以來,你什麽時候有理過我這個阿妹?現在你還說是我阿哥?你當我是玩具想要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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