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一戰,血流漂杵。


    無數的大宋兒郎從此長眠在這裏,也包括那些數不清的遼軍。


    由於精神疾病的衝擊,趙禎已經癲狂,不過好在身邊的官員們還保持著理智,在最緊要關頭死死護住了趙禎。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遼國就要敗了!


    真真正正的敗給了大宋!


    從大宋立國之日起,宋遼之間的爭鬥就從未有過停頓,而這百十年來的爭鋒,也從來都是大宋被欺壓。


    而今,一切都變了!


    大捷!


    沒等趙禎恢複理智,幾位宰輔們開會一商量,馬上將大捷的檄文敲定,並且派出斥候各方報捷。


    消息傳回了汴梁,所有人都在狂歡著,上到政事堂的那些官員們,下到街邊小販和百姓,都在歡呼雀躍中。


    然而也有人此刻呆坐在原地,愣愣的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禦史中丞馬德祿此刻就是如此。


    比起大宋擊敗遼國後帶來的喜悅,他心中更多則是茫然和悔恨,甚至有種被某些東西一下掏空了心的感覺。


    為何?


    老夫自認這些年雖渾噩官場,但也是一心為國,並未有點私心。


    可是為何?


    遼國為何會敗,大宋為何能贏……


    他心中清楚緣由,可知道此刻仍舊倔強的不肯認輸,他比任何都希望大宋強大,可卻不願承認這一切都是因為——新政!


    是啊!


    當年他們引以為傲的保守和堅持,到現在忽然成了笑話。


    那些自詡為國為民的論調,如今都成了一級級響亮的巴掌,抽得他們臉頰紅腫,仿佛在告訴說他說——你錯了!


    ……


    遼國兵敗雁門關,耶律宗真狼狽敗走。


    宋遼之間的一場血戰終於落下帷幕,同時宋遼兩國之間的地位也在頃刻間發生了變化。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印證著一個事實。


    大宋崛起了!


    大街上的百姓們奮力的歡呼著,其中甚至有不少官員摻雜在其中,他們同樣在呼喊著,聲嘶力竭的發泄這心中的暢快。


    比起這些百姓,這些官員們更能直觀的體會到遼國兵敗的感受。


    一百年了。


    從太宗皇帝起,大宋一直都在飽受著大遼的欺辱和剝削,從澶淵之盟起,大宋再未有過一日昂首挺胸過。


    而今日,一場大戰後,曆史即將改寫。


    從今日起,遼國將不再是大宋的噩夢,從今日起,大宋將真正的挺起了脊梁,從今日起,這片土地上的臣民,再也不用仰遼人鼻息。


    這一切都是這場勝利換來的。


    ……


    為了安定後方,趙禎和宰輔們即刻啟程率先回到汴梁。


    作為首相呂夷簡一刻也未停歇,回來後便召集了宰輔和各班大臣們到政事堂議事。


    畢竟這是一場百年來規模最大的戰爭,而且這次大宋贏了,所以之前的種種都會因此而發生改變。


    等眾人落座後,呂夷簡看向王臻,道:“王相,如今我軍大捷,大宋與遼國之間以前的那些規矩也該重新設定了,秦為那邊怎麽說。”


    從古至今,隻有勝利者才有資格設定規則。


    以前遼國是勝者,於是從歲貢再那些諸多的不合理條約大宋隻能忍氣吞聲。


    可如今大宋勝了,那這些不合理條約自然也就廢了,雙方的攻守地位也隨之發生變化,大宋該怎麽做?


    秦為號稱大宋外交史上第一人。


    如今的宋遼局麵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不可逼得太緊,也不可太過軟糯,這個尺度的確有些難把握。


    王臻明白呂夷簡的話,可卻沒有直言,而是笑道:“呂相,如今大軍在外,陛下雖以回來,但軍權卻還在前線……”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這話在座的都明白。


    而且王臻的話中還有更隱晦的一層意思,那就是秦為如今可是軍權在手,這個時候往前方去信,那就是害人。


    若此事被趙禎知曉,再被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言官們一攪和,此事很可能就會讓秦為成了眾矢之的。


    畢竟他此番攜大勝之威回朝,整個汴梁官場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


    呂夷簡馬上就明白了,點點頭不再提此事,又轉頭看向一旁的晏殊,道:“如今王相歸隱,那小子卻又是個膽大的,晏相……你與他關係不錯,還望能多多提點一二。”


    這話說得很有人情味兒。


    大抵是這場大勝讓這些宰輔們找回了久違的熱血,更讓他們血洗了當年的恥辱。


    於是在秦為的這件事兒上,呂夷簡破天荒的柔和了許多。


    晏殊想也沒想便道:“秦為不能再領軍了,若他心中有數做好,若是他戀棧不去,老夫定會出手規勸,免得他誤入歧途。”


    王臻也點點頭道:“那小子從來都是離經叛道的,可他的心腸卻是大善,呂相今日所言,老夫先替那小子謝過了。”


    這是感恩,也是示好。


    雖然王臻已經退隱,手中權力不再,身邊勢力也大不如前,但這樣的示好仍舊是難能可貴的。


    至少對呂夷簡來說是這樣。


    如今大宋大敗遼國,朝廷內部肯定會迎來新一輪的大換血,而他這個首相在位的時間也不短了。


    如此敏感的時期,任何一個來自外界的好感對此刻的他來說,都是一個隱藏的助力。


    他笑著拱手道:“秦為這些年為國履立大功,為民更是鞠躬盡瘁,老夫雖不是什麽千古名相,但如此棟梁豈能不愛護?王相放心,此事老夫心裏有數。”


    連一向與呂夷簡不合的張士遜此刻都露出了笑容,點頭道:“呂相說的沒錯,秦為這些年的確做了不少事兒,這樣的良臣良將我等自要愛護,這也是我大宋之福啊!”


    這話說得很有水平,不聲不響的就分走了呂夷簡的一半兒好感。


    範仲淹心中暗笑,在旁接著道:“話是這樣說,但秦為這些年的功勞太多了,上到家國下到民生,若是把他的功績都讚起來……呂相,說句冒犯的話,若不是他年紀尚輕,資曆尚淺,這政事堂的首相之位恐怕他也是做得的。”


    眾人都未說話。


    畢竟首相呂夷簡就在這兒坐著,範仲淹直接拿秦為和他這個首相作比較,不管大家說什麽,都有可能得罪人。


    呂夷簡卻顯得十分大度,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在意這話,然後又認真道:“秦為的功績是不少,可就是因為他的功績太多了,若長此以往下去……他如何自處?”


    功高震主!


    是啊,若是再讓秦為這麽走下去,不用別人忌憚,他的下場也是注定了的。


    “激流勇退,才是為官之道,但願他能明白吧!”


    ……


    秦家在歡喜的期待著家主的回歸。


    這場大戰秦為居功至偉,秦家人自然水漲船高,此刻若是哪個不長眼的敢來召晦氣,那絕對是想好死都難。


    而此時的朝中,也同樣暗流湧動。


    遊昌道此刻正滿心期待著,希望秦為此番回朝也能如之前那般高調狂傲,若是再能出手滅掉幾個不長眼的,那這事兒就好看了。


    以前的秦為仗著身負功勞囂張跋扈,但那是以前,陛下還用的上他這個得力助手,身後還有晏殊這些人也在幫他撐著。


    但今日……他的功勞太大了,大到任何一件小事兒都會被擴大化。


    皆時趙禎心中肯定會猶豫,此人到底還能不能再用,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對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在這些暗流洶湧中,一隊精甲騎兵絕塵而來。


    “快看,那騎兵背上插著的……是北伐軍的棋子!”


    “秦國公回來了?”


    “不,應該是先頭騎兵,隻有五人……”


    騎兵一路來到宮門前,為首一人下馬上前,衝麵前的禁軍大聲道:“末將北伐軍副指揮使牛莽,奉秦副帥之命,請見陛下!”


    前線回來的人,而且還帶著秦為的軍令,禁軍們自然不敢拖遝,立刻上報。


    隨後內侍都知許茂則親自出來核實,帶人進了宮。


    “見過陛下!”


    牛莽第一次進宮,見到趙禎後顯得有些緊張,趕忙下跪行禮。


    “這場大戰將士們都辛苦了,免禮。”


    趙禎今日的心情不錯,臉上還帶著笑容,道:“如今大軍正在返程,看時間該有幾日就能回朝了,秦為為何急著讓你前來?難道……”


    難道出事兒了?


    否則秦為的性子,除非是大事,否則他不會如此急切的讓自己的親衛回來。


    “啟稟陛下,末將是奉秦副帥之命先頭趕回,並帶回了大軍兵符。”


    說著,牛莽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裏麵正是此番調集大軍的兵符。


    “兵符?”


    趙禎隻是稍稍愣神,便明白了秦為的用意。


    他忽的笑了笑,然後揮揮手,許茂則接過兵符小心翼翼的呈了上來。


    趙禎把玩著手裏的兵符,笑道:“他還說什麽了?”


    牛莽恭敬道:“秦副帥說,大軍如今已無戰事應對,而兵符關乎大宋安危,秦副帥自是不敢馬虎,於是便讓末將率先快馬趕回,將兵符交還於朝廷,秦副帥還說……”


    許茂則此刻可大抵明白了秦為的用意,心中除了鬆了口氣外,更是對這個老朋友由衷的感到佩服。


    行一步而算百步,這才是高人啊!


    如今滿朝文武都在等著秦為回朝,其中想趁機生事者不在少數。


    現在好了,秦為提前便想出了應對,到時就算那些人想發難,也沒了借口。


    看看趙禎的表情吧,此刻他的滿臉都是滿意的笑容,關切的問道:“他還說了什麽?”


    牛莽不敢抬頭看,但也聽出了趙禎話中的輕鬆,於是便道:“秦副帥說,此戰他受傷頗重,隱有身心俱疲之態,還望陛下恩準他辭官養傷。”


    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啊!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話千古流傳,可真正能做到激流勇退的又有幾個?大多是一些戀棧不去的蠢貨罷了。


    而那些真正的大智慧,春秋範蠡、秦國王翦、前堂李靖……這些人為何能功成身退千古留名,如今再看一眼明了。


    “愛卿此番勞苦功高,又是為國受傷,自然要好好將養不能馬虎……”


    趙禎愈發的滿意了,笑著道:“隻是辭官就算了,他才多少歲?若真辭官歸隱,倒顯得朕成了那嫉賢妒能的昏君了,他知進退,朕亦不會負他,如此……便命他回朝交割兵權後,回家養傷去吧,至於他的官職爵祿一並保留,且全擢升一級,待到傷愈後再重回中樞。”


    說什麽辭官隱退,這隻是秦為向趙禎表的忠心罷了。


    若趙禎真的答應了他辭官,這就是有功不賞、兔死狗烹……那日後朝中能臣還有那個會忠心耿耿的做事?


    君臣都是明白人,彼此默契就好。


    ……


    三日後,秦為回朝。


    草草交接了兵權後,秦為連進宮複命都沒有,便已傷重為由回家去了。


    不過朝中的聰明人不少,於是在秦為回家後的第二天,呂夷簡幾個宰輔便已探望病情為由去了秦家。


    期間呂夷簡照舊是那副跋扈的性子,直言不諱道:“你這小子真夠賊的,一句‘傷重’便躲了,卻苦了老夫等人,還要為你的賞功發愁。”


    別管秦為是傷重還是死了,這次大戰他無疑是首功。


    既是有功,那就不能不賞,除非秦為再像以前那樣做些出格的事兒,把自己的功勞給抵消了。


    可這次的功勞太大了,大到他有任何異動都會被群起而攻。


    所以他躲了。


    秦為喝了杯酒,笑著道:“呂相真是冤枉我了,之前交還兵符時我便向陛下上過奏疏,想要辭官隱退。”


    “隱退?”


    晏殊沒好氣的笑了:“你才多大?最多三十多頭吧?若連你都隱退了,那我們這些老家夥豈不是要進棺材了?再說,你如今也有後了,麥芽才多大?你若隱退了,日後兒孫的前程豈不是沒了?”


    秦為搖搖頭道:“十分能耐使七分,留下三分給兒孫。十分能耐都使盡,後輩兒孫不如人……我能給他們的都在這裏了,後麵的日子還長著呢,便是我能再照看他們五十年,可五十年後呢?”


    說到這兒,秦為忽然想起了範仲淹。


    範家自仁宗起逐漸興旺,後經百年而不衰。


    難道靠得隻是範仲淹給兒孫們留下的福澤?


    想要家組昌盛,底蘊是一方麵,可更重要的還要看這些後輩兒孫們是否勤勉自持,否則就算再多的福澤也無用。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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