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認的是,趙禎的確是個仁慈的皇帝。


    可越是仁慈的皇帝,就若是容易動怒,因為沒有人天生就脾氣好的,那些所謂的好脾氣都是忍出來的。


    所以等忍到忍無可忍時,爆發的力量就會越大。


    趙禎這就是爆發了……連朕都舍不得買龍涎香用,看你們倒好……一個大食商人竟敢用這種東西來賄賂官員,而且那官員也大大咧咧的接受了,這是看不起誰呢?


    朕都用不起的東西,你們不僅用了,還私自拿來賄賂。


    真當朕是泥菩薩呢!


    趙禎越想越氣,然後就是怒不可遏,他見蘇洵在邊上雲淡風輕,就冷道:“此事但凡有假,你便去泉州看看。”


    這是警告,皇帝生氣了還管你是誰!


    泉州那邊的大食商人很多,蘇洵若是因為這事兒去了,那些大食商人肯定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這便是對他說謊話的懲罰。


    若不是看在秦為的麵子上,此刻趙禎就隻是威脅了,而是直接派人看管蘇洵,等時候論處。


    蘇洵卻顯得格外鎮定,頷首道:“陛下您放心,微臣忠心耿耿,而且從不虛言,若有半句假話,任憑處罰!”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就差賭咒發誓了。


    可蘇洵越是肯定,趙禎就越是生氣,他目光一轉,就盯住了韓贄,冷道:“韓卿,這是怎麽回事?”


    蘇洵彈劾的理由一出來,韓贄也有些愣住了,他原先以為蘇洵是準備隔山打牛,利用彈劾毛軍來讓他滾蛋。


    可現在來看定然不是,而是人家的確有確鑿的證據,此事不是攻訐,就是赤果果的貪汙受賄!


    那可是龍涎香啊!


    一個小吏竟然敢收取這等東西,而且連帶他都灰頭土臉的,這事兒還真不是針對自己的啊!


    韓贄無奈的歎口氣,又衝著蘇洵拱手,說道:“此事若是真的,老夫便是犯了大錯,絕不會不怪你。”


    蘇洵聞言,也不禁佩服他的坦蕩和胸懷,於是他微笑道:“您放心,下官對事不對人,絕沒有半點攻訐您的意思。”


    ……


    而此刻,在汴梁城內的一處院子裏。


    蒲玖正在和幾個大食商人商談著什麽,隻見他臉色淡然,微笑著道:“放心吧,此事平陽公已經默許了,咱們放心去做就是。”


    “太好了!有平陽公在,咱們就放心了!”


    眾人不禁歡喜鼓舞,蒲玖淡淡的道:“大家都準備一下……”


    “嘭!”


    一聲巨響,接著房門就飛了進來。


    飛塵漫天中,門外來了個幹瘦的男子,一身衣裳看似都空蕩蕩的,仿佛裏麵虛無。


    “葉雙愁!”


    一個見過此人的大食商人不禁嘶聲喊道:“饒命啊!小人有罪!”


    這個魔鬼來了,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來了,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哪怕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事兒。


    葉雙愁緩緩走進來,走到了蒲玖的身前,問道:“蒲玖?”


    蒲玖吸吸鼻子,壓著緊張,點點頭道:“是,小人就是蒲玖。”


    葉雙愁一巴掌就把他扇倒在地上,然後親自出手把他拎了出去,一屋子的大食人渾身顫抖。


    稍後進來幾個皇城司的人,把他們一一叫出去問話。


    “大宋雖然不禁商,可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老實些總是沒錯的,有些事情不能做,做了就是個死!”


    皇城司的人問清楚了情況,就把他們放了,不過在此之前,有人專門警告了他們,算是提前敲打。


    “謹守大宋的律法,不要想著走捷徑,否則下一次就不是這麽簡單,大宋的瓊州需要你等去修路,若是想的隻管說。”


    這群人因為沒有劣跡而被釋放,可蒲玖卻進了皇城司,而且一進去就遇到了狼狽不堪的毛軍。


    難兄難弟在這種地方偶然相遇,大家瞬間明白了所為何事,毛軍嘶吼道:“是他!是他在陷害下官!是他……”


    蒲玖這才知道是行賄的事兒犯了。


    他原先以為通過買賣能規避違律的風險,可事實告訴他,隻要上麵想查,這些所謂的手段壓根就是雕蟲小技。


    皇城司的人正準備用刑,可一見這場麵,就把他們二人弄在一個屋子裏,也不去問話,也不上枷鎖。


    果然,二人剛進去牢房,鬥毆隨即展開。


    “你這個畜生,你害苦了耗子啊!你說那東西不值錢,某就信了你,可如今竟然是龍涎香,你害死了某啊!”


    “放屁!那東西明明是你主動索要的,說什麽不給好處就不給我等辦事,就別想在汴梁定居……”


    “你竟然陷害某!啊……我跟你拚了!”


    裏麵傳來一陣激烈的打鬥聲,稍後有人緩緩拉開大門,就看到兩個滿臉被抓的爛兮兮的家夥。


    有了這個鋪墊,後續略微動刑就得到了結果,葉雙愁不敢耽擱,馬上就進宮去稟告了此事。


    “陛下,查清楚了,是那個蒲玖主動行賄毛軍,不過毛軍並沒有拒絕,也是欣然接受了那些賄賂。”


    韓贄這時終於認命了,他緩緩出班,躬身道:“陛下,微臣有罪,自請出汴梁,還望陛下應允。”


    這事兒他的確是有責任,毛軍怎麽說也是他的下官,可他的責任也不大,畢竟此事他從頭到尾都是不知情的。


    所以自請出汴梁,這就是給趙禎方便。


    趙禎沒有表態,而是淡淡的說道:“你且去吧,此事稍後再說。”


    這便是稍後處置的意思,可見趙禎對他還是不錯。


    韓贄走後,趙禎看著蘇洵,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行賄受賄一般很難拿到證據,所以趙禎真的很是好奇。


    而且蘇洵這貨據聞工作很不努力,沒事就呼朋喚友的去喝酒,然後留下了無數詩詞,讓汴梁文人捶胸頓足,隻覺得有這廝在汴梁,我等的詩詞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這人太有才了,讓人覺得在他的麵前很壓抑,無地自容的那種味道。


    趙禎搖搖頭,覺得這等人大抵就是天才。


    蘇洵卻說道:“臣是無意間遇到了蒲玖,聽他說什麽要拿龍涎香送人。臣一想就不對勁,於是就跟著他……後來就看到他和毛軍碰麵,兩人還假惺惺的做買賣,可那點錢怎麽能買到龍涎香?臣覺著不對,後來一查受賄的是毛軍,就從他的職務裏找到了緣由……”


    說完他挑挑眉,怎麽樣陛下,臣聰明吧。


    趙禎也滿意的點頭,淡淡道:“朕本以為你在禦史台無所事事,正準備讓你去廣南西路磨礪一番,看來你還是有些抱負的。”ww


    瞬間蘇洵就差點抽了過去,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了啥時候才能回來,幸好這次……這一刻蘇洵對秦為真是感激零涕。


    ……


    “聚居地之事,諸卿如何看?”


    趙禎顯然還在火氣之中,呂夷簡說道:“陛下,廣州和泉州等地,大食人聚居已成慣例。”


    大家都是點頭。


    所以蕭規曹隨,所謂慣例,這些都是施政的關竅,為政之道,特別是宰輔,首要便是穩重。


    所以蕭規曹隨,遵循慣例做事,這是無可厚非的。


    “誰的慣例?”


    蘇洵站了出來,說道:“陛下,諸位相公,那些大食人原先壟斷了海貿,獲利甚豐,於是他們就在各處定居下來。那些小國自然不敢,也不會置喙,可這是大宋!”


    宰輔們都在看著他,覺得有些納悶,這個蘇洵外號蘇大嘴,往日也沒見他對朝政發表什麽看法,今日這是怎麽了?


    趙禎鼓勵道:“你說說,朕聽著。”


    蘇洵從容的道:“陛下,大宋自有律法在,外藩人要想在大宋定居可以,可聚居卻不妥……”


    宰輔們都有些不渝,蘇洵視若未見,繼續道:“諸位相公想想,若是到了以後,這些人想做些什麽,怎麽辦?”


    龐籍還以為他會說出些什麽道道來,聽到是這個,不禁就鬆了一口氣。


    然後他忽然笑道:“他們若是要鬧騰,要造反,不說汴梁禁軍,隻需巡檢司就能壓下去,這個……”


    他覺得這不是個事兒啊。


    可晏殊卻肅然道:“陛下,臣想起了安祿山……此事的確不算什麽大事兒,可若是長此以往下去,也是一大弊端!”


    “前唐對安祿山不可謂不厚,可他造反卻毫不猶豫,由此可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臣以為蘇洵之言甚好,外藩人要在大宋定居可以,但不得聚居,否則以後一旦有變故……”


    太平鼎盛的時候,宰輔就得為以後的衰弱期做準備,這才是名臣,否則就想著大宋以後順風順水,那等人在晏殊看來,不配為宰輔。


    龐籍老臉有些紅,然後朝晏殊拱手道:“晏相說的是,老夫卻輕浮了……此事,的確有些風險。”


    他覺得自己先前的話口快了些,沒想透徹。


    趙禎見他認錯幹脆,就讚許的道:“龐卿言重了,人孰無過?有過改之就是了。蘇洵……你如何看?”


    他問話時看了晏殊一眼,顯然對晏殊的反應極為滿意,居安思危,這思路和焦慮症、抑鬱症患者的思路如出一轍。


    但凡是抑鬱症和強迫症患者,他們都不喜歡自己的環境出現問題,一旦出現問題,就必須要馬上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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