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彈劾秦為私發錢票。”


    馬德祿憂心忡忡的模樣讓趙禎深信秦為又幹了壞事。


    這是一個存粹的文官,雖然於國沒什麽大的建樹,但好在根基清楚,做事兒也比較磊落,這樣的人本事或許不多,但用著放心。


    “說吧。


    所謂錢票,交子就是。


    而私發錢票這個罪名可不小,不小心被趕到瓊州去看海龜也不稀奇,馬德祿認為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


    上次他提醒過秦為,讓他趕緊把錢票的事兒搞清楚,可今日他卻得了個消息。


    “……臣今日得知那王天德又發出去五千餘貫的錢票,那些商人竟然歡欣鼓舞的收了……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妥,再這麽下去,若是哪日他們肆意發放,陛下,那會出大事啊!”


    這玩意兒怎麽說呢?按照以後的說法,大抵就是秦為造假幣……


    趙禎聽聞是此事,就問道:“那些商人為何願意收?”


    “那些商人都相信秦為……”


    馬德祿有些憤怒,趙禎也有些不滿,“叫葉雙愁來。”


    有人去叫葉雙愁,趙禎繼續問道:“他總計放出去多少?”


    馬德祿有備而來,眼中全是自信:“秦為總計發出去差不多十萬貫錢票,臣問過那些商人,他們說秦記如今進貨已經不付銅錢了,都是錢票。臣去勸過秦為,讓他及早收了錢票,可他卻置若罔聞……”


    這事兒秦為做錯了!


    稍後葉雙愁來了,趙禎問道:“秦為的秦記發行錢票之事你可知道?”


    “臣知道。”


    葉雙愁沒想到竟然是此事。


    他不著痕跡的看了邊上的馬德祿一眼,深凹的眼中多了些欽佩。


    馬德祿不容易啊!明天就是元旦大朝會,可他馬德祿今日就敢來彈劾人,這是準備觸黴頭啊!


    若非是老趙家的皇帝大多納諫如流,今日馬德祿就該灰頭土臉了,葉雙愁想起了秦為的身家,不禁覺得馬德祿的警惕心真高。


    “當時秦記發了錢票,皇城司就有人不時盯著,那些商家收了之後,臣都一一記錄在案,約有十八萬貫。”


    他看了馬德祿一眼,骷髏般的臉上浮起了一抹微笑,竟然和厲鬼差不多。


    “秦記每年過手的錢財多到臣都頭疼,十八萬貫看似很多,可秦為的身家太過豐厚,臣以為沒有什麽危險,就隻是盯著……”


    馬德祿不喜歡和內侍打交道,更不喜歡和內侍兼密探頭子打交道。


    所以他板著臉道:“什麽叫沒什麽危險,你懂什麽?!錢多錢少不幹國事,可這等行徑……”


    他一直覺得內侍不該讀書識字,但葉雙愁這等密諜頭子卻不可能,他要是不識字,怕是連郭皇後都覺得不妥當。


    可此刻他卻覺得內侍不該識字,否則帝王也不能讓他們參政。


    他隱住厭惡說道:“這等行徑很危險!一旦蔓延,那就是……可知道前漢有宗親私鑄錢幣嗎?”


    葉雙愁的麵上多了青色,然後冷冷的道:“某當然知道。吳王劉濞乃漢高祖之侄,孔武有力,受封為王之後,有煮鹽之利,更有銅礦可鑄錢幣,實力大增,最後造反。”


    這個死內侍竟然知道曆史?


    馬德祿心中膈應。


    葉雙愁卻說道:“某還知道分封不可為……更知道富可敵國乃是禍端,若是秦為敢用錢財來招攬亡命,某定然會殺了他。”


    你馬德祿這是說某葉雙愁瀆職嗎?


    那抱歉得很!


    某一直在關注著秦為,可那小子做事有分寸,從不犯忌諱,誰都拿他沒辦法。


    馬德祿最喜歡進諫,而且語氣刻板,仿佛是在說什麽死物。


    於是趙禎見他被葉雙愁小小的譏諷了一下,心中竟然有些暢快之意,不過這種感覺很短暫,旋即湮滅。


    重臣的顏麵一定要有保證,除非是下定決心要給他難堪,想讓他滾蛋,否則趙禎就不該任由葉雙愁譏諷馬德祿。


    當年的張士遜戀棧不退,於是劉娥就坐視了丁謂那些人對他發起攻擊,甚至還弄出來什麽結黨事件。


    這當然是扯淡的,可大家都知道必須得扯這個淡,否則君臣不安。


    但馬德祿不同,此事為人方正……


    這個方正是大夥兒的評價,趙禎確認,若是讓秦為來評價馬德祿,多半會給一個‘刻板無趣’。


    趙禎微微垂眸,“秦為大膽,傳了來。”


    葉雙愁退到邊上,眼觀鼻,鼻觀心,馬德祿也退到邊上,同樣如此,殿內仿佛多了兩個方外人,讓趙禎覺得有些古怪。


    稍後一個內侍連滾帶爬的衝進來。


    “陛下,不好了!”


    這是誰死了?


    趙禎略微刻薄的想了一下,然後覺得這個想法不大厚道,就板著臉道:“何事?”


    內侍滿頭大汗的道:“監察禦史裏行蘇洵在遼國使館外麵叫罵……”


    瑪蛋!


    “誰?你說誰?”


    “監察禦史裏行蘇洵。”


    內侍有些心慌,他擔心是不是自己的表達能力出了問題,作為傳話的內侍,一旦表達能力被否定,那麽他就可以洗洗睡了。


    內侍慌得一批,趙禎卻滿頭黑線。


    “趕緊去看看。”


    他無奈捂額,想到了蘇洵其文采在士林中的超高名譽,頓時就更頭痛了。


    ……


    秦為也得了消息,不禁亡魂大冒。


    “趕緊,家裏留個人就好,其他人都跟某走!”


    他帶著聞小種等人一路趕到了遼國使館外麵,就見使館大門開著,遼使在一群人的陪伴下衝了出來。


    大抵文官堵遼人是秦為首創,之後就成了絕響。今日又來一人,讓汴梁人民的熱情一下就迸發了。


    蘇洵就站在大門外的一點,正在昂首做憤怒狀,見遼使衝出來就喝道:“今日你竟然敢說蘇某的文章詩詞隻能喂豬狗,大宋的文人隻配給你等喂馬?”


    遼使聞言腳下一滯,不禁駭然,偏頭低聲問道:“他竟然懂我們的話?”


    “你以為某不懂遼語嗎?”


    蘇洵戟指遼使,洋洋得意的道:“忘了告訴你,某和你們使團裏那位所謂的大才辯駁了三日,什麽文章詩詞隻能喂狗,這等文人隻配如何如何……這等話某聽了無數,倒背如流了。”


    遼使傻眼了,他回身看著一個手持折扇的文官,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實質化了。


    你這個蠢貨!


    怪不得這幾日說什麽,找到了勉強能和自己一戰的宋人,原來竟然是蘇洵……咦!不對啊!


    遼使突然覺得這事兒怕是有些問題,那文官看著麵色蒼白,走路有些同手同腳的怪異,顯然有些慌亂。


    遼使想起蘇洵的文名遠播。


    連遼國的貴人和那些喜歡傷春悲秋的婦人都聽說了蘇洵的大名,更是對他的詩作十分推崇。


    這等天才一般人哪裏敢和他較量……蘇洵在看著那個文官,明晃晃的證明了此人就是和他辯駁的對象。


    你特麽竟然吹牛筆?


    你吹別的不好嗎?


    偏生吹蘇洵隻能勉強和你一戰。


    這就是魯班門前弄大斧,關公門前耍大刀……你這個蠢貨吹牛筆也就罷了,竟然和蘇洵互相對罵。


    對罵也行,可你竟然翻來覆去的就是那幾句話,讓蘇洵一聽就明白。


    若是換了西夏使者,大抵是不會承認自己說過那些話。


    可這是遼使。


    遼國的國勢在漸漸衰退,速度微不可查,但卻從未停止,他們依舊傲視東方,覺得自己正在主宰世界。


    無恥自然很爽,但作為使者,他不屑於耍賴,所以他回身喝道:“你要怎地?”


    我就說了,你要怎地?


    “你們懦弱不堪,某可說錯了嗎?”


    遼使想起宋人的軟弱,不禁就仰天大笑起來。


    當真是忍無可忍啊!


    那些百姓漸漸躁動起來,但卻無人敢上前出頭,惹誰都好,別惹遼人,這是大家的共識。


    從百年前開始,中原對遼人的恐懼就根深蒂固了。在北伐失敗之後,這種恐懼漸漸植入骨髓,婦孺皆知。


    可蘇洵卻不同。


    蘇家的脾氣大抵都是那種不平則鳴,從現在的蘇洵,到後來的蘇軾,蘇家三父子,也就蘇轍還算正常點。


    可就是因為蘇轍最正常,所以他不但做了官,還做了相公。


    若不是有這個靠山在,當一樁烏台詩案,蘇軾早就領盒飯了,也就沒了後來的那些曠古爍今的名句。


    都說兒子隨老子。


    秦為這回算是信了……


    隻見蘇洵戟指遼使,喝道:“你等才將在麟府路敗北,也敢言勇嗎?”


    遼使一怔,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蘇洵,然後就笑了起來,他笑的很是猖獗,最後捧腹大笑。


    他沒法不笑。


    在大宋,文名越盛的官員就越文弱,這是遼人的共識,仿佛讀書能消磨人的意誌和力量。


    他也是文官,可大遼的文官也得騎馬射箭,筋骨比宋人的武人也不差,所以他覺得蘇洵就是來搞笑的。


    但他先前卻吃癟了,而且被蘇洵堵門的屈辱也得要個了結,最好的報複莫過於給蘇洵一個教訓。


    於是遼使就止住笑聲,淡淡的道:“可敢與某一戰嗎?”


    “哈哈……”


    宋人這邊有人大笑了起來,然後知道蘇洵文名的都笑了,笑的很是幸災樂禍,遼人竟然敢和蘇洵比文采,那不是送人頭嗎?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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