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裏傳來一句話,那些義憤馬上就消散了。


    “秦為竟然立功了?咱們怎麽不知道?”


    汴梁就那麽大,秦為若是立功的話,沒道理要保密啊!難道趙元儼的親王府就這麽被白燒了?


    宗室中人也不甘心,有人就鼓噪了起來,想讓大家一起彈劾。


    宗室彈劾是家事,趙禎沒法不重視。


    可這次依舊被扣留。


    陛下啥意思?


    眾人不解,就去找到了宰輔。


    呂夷簡擺出了宰輔的架勢,淡淡的道:“陛下自有道理,做臣子的聽就是了,這議論紛紛的,難道是不服氣?告訴他們,不服氣也得憋著!”


    這話霸道,符合呂夷簡的性格,可你呂夷簡不正是不服氣的典範嗎?連陛下都敢懟的貨色,竟然裝老實。


    隨後這些人想著老範和呂夷簡是對頭,就迂回去找了範仲淹求助。


    殊不知範仲淹雖然看不慣呂夷簡那種霸道蠻橫的作風,但他卻更討厭那些隻知吸血的宗室。


    後來的慶曆新政,就是因這些人,範仲淹才會慘敗收場,被狼狽趕出了汴梁。


    所以,他們這次算是拜錯山頭了。


    “秦為……”


    範仲淹很沉穩的思索著,他知道這些人的目的,所以故作一副猶豫的模樣。


    來人心中歡喜,覺得有戲。


    “這個……”


    範仲淹一陣官腔把來人的期待值提高了,然後說道:“那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大材斑斑啊!這樣的人才隻需栽培十年,朝堂之上老夫都得避路……這樣的人才,老夫見而心喜,恨不能親自出手栽培……”


    來人憤而離去,消息隨即散播在宗室裏。


    “範公這算盤倒是打得響,栽培十年……十年後他正值鼎盛年紀,隻要不出錯就有機會接班呂夷簡,他栽培秦為……這是給自己找盟友呢,就不知秦為願不願意要他這個盟友。”


    趙允讓穿著內衣的坐在榻上,身後丫鬟給他打著蒲扇。


    老仆也點頭道:“秦郎君素來低調,且不好結交黨羽,範仲淹想法是好的,隻是秦郎君多半是不會跟他聯盟的。再說範仲淹……他做了宰輔之後,顯得沒以前那麽清高了,走路也是看這天。”


    “那是宰輔的步伐,他現在要的氣勢!”


    趙禎繼位後,趙允讓很快就被解除了監視,作為宗室裏與陛下最親近的人,他現在要做的穩住那些宗室。


    皇帝不會無緣無故的對誰好。


    他很清楚,趙禎留著他一是因為兒時的情分,更重要的還是讓他來製衡宗室裏那些不安分的權貴。


    老仆擔憂的道:“可趙元儼終究是宗室長者,秦為肆無忌憚的去放火,未免欺人太甚,不好吧?”


    “沒什麽不好!”


    趙允讓擺擺手,丫鬟起身幫他整理了一下衣裳。


    “出去走走。”


    外麵很熱,年輕人更怕熱。


    但趙允讓卻饒有興致的四處走動,遇到長得好看的丫鬟仆人還會笑著調侃幾句,但也隻限於嘴上玩笑。


    府裏的下人們也早就習慣了這位主人的性子。


    看似紈絝跋扈,但實則很有原則,從不會欺辱下人。


    他最後晃悠到了大門外,伸個懶腰後,“走,去看那老不死的家燒成啥樣了,秦為做事有分寸,但本郡王卻沒有……”


    一路溜達到定王府,看裏麵那幾間被燒塌了的屋子,趙允讓冷笑:“還是太仁慈了,若是某,就連那父子的臥房也一並燒了。”


    “大膽!”


    門口的護院沒認出來趙允讓,聞言怒氣衝衝的過來。


    “汝……汝南郡王?”


    “怎的?某是燒了這定王府,你又如何?”


    趙允讓囂張的仰頭,斜眼撇了那護院一下。


    “不敢……”


    “不敢?若非認出本郡王,你莫不是還想動手?定王府好大的威風啊……趙允良那王八蛋呢?滾出來給小爺請安。”


    趙允良和趙允讓同齡,以前沒少在一起玩兒過,不過二人卻互相看不上。


    以前趙允讓被劉娥盯著,許多矛盾也隻能忍著。


    現在風水輪流轉,定王府早就不不複初的勢力了。


    “趙允讓!”


    趙允良得知他在外罵街,氣衝衝的出來,指著他道:“莫要欺人太甚,若放在以前,你可敢與某這樣說話?”


    “呸!”


    趙允讓回罵道:“老子以前要知道你們父子就這德行,早就弄死你個王八蛋了……你這個不要臉的,你以為你們父子倆背地裏鼓動禁軍逼宮的事沒人知道?你以為想謀逆的事沒人知道?燒你屋子算輕的,換了老子,定然一刀把你給剁了喂狗!”


    趙允讓許久未曾裝過紈絝了,這一下露麵頓時引來無數粉絲。


    他依舊囂張,那個紈絝衙內的氣勢又回來了。


    趙允讓口沫橫飛的罵道:“不要臉的東西!陛下什麽時候虧待你們了?逼宮?咋的,還想造反麽?虧得是秦為先燒了你家屋子,若是讓老子來,一刀一個剁了你個狗雜種!來人啊……”


    他一揮手,幾個護院衝了上來。


    趙允良嚇了一跳,還當是他想動手。


    畢竟現在的定王府已經不複當年了,就府裏現在這點兒人,還真不定能擋住趙允讓的攻擊……


    “郎君吩咐。”


    趙允讓得意洋洋的道:“去秦記,定一桌最好的酒菜,老子今日高興得很,不醉不歸……哈哈!”


    他又補充了一句:“為了定王府被燒慶賀,要說清楚。”


    趙允讓帶人走了,囂張的留下一地未派上用場的棍棒。


    而在另外幾家郡王府中,家中管事已經將剛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稟告了。


    “那秦為不但燒了定王府的前院,還打傷了幾個侍衛,這才揚長而去。定王隨即進宮,可沒多久就出來了,看著笑眯眯的,可見陛下是要懲治秦為。”


    一位宗室老者坐在上首,聞言把茶杯放下,“秦為那人若是被嚴懲,汴梁城中的酒肉都會漲價。”


    這話是說秦為倒黴了,汴梁城中的不少人會買酒肉慶賀,從而導致酒肉缺貨漲價


    “哎!”


    另一外老者歎道:“你不懂,趙元儼那個老東西喜怒不形於色,他看著怒火衝天,說不定心中在竊喜。他看著笑眯眯的,心中說不定正在絕望呢!”


    “啊!這樣?”


    老者冷笑道:“這樣也好,上次的事情,咱們可是被那個老東西給坑慘了,這可是好事啊!”


    上次他們被趙元儼父子蠱惑,集體和趙禎對抗,本以為會是一場大富貴,沒成想險些家破人亡。


    若不是趙禎仁慈,他們這些人沒一個能好活。


    另一位老者不禁點頭道:“是喜事,來人!”


    “主人!”


    管事躬身,眼中精光四射,就像是一個上了青樓的太監。


    老者淡淡的道:“慶祝一下,今日闔府上下都賞酒肉錢。”


    “多謝主人!”


    管事歡喜不已,老者卻皺眉道:“歡喜什麽?這是陛下給的恩澤,否則咱們都得去要飯,記住了,都要念著,要念著陛下的好。”


    管事點頭如搗蒜,“是是是,大夥兒都記得呢,陛下洪福齊天……”


    隨後闔府上下都在念著。


    “陛下洪福齊天……”


    這就是態度。


    既然輸了,就要有低頭的覺悟,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句話到哪兒都是不變的真理。


    ……


    “為何要對趙元儼下手?這不是你的性子。”


    狄青有些不解,“你若是要動手也該是私下,而不是這等肆無忌憚的闖進去。”


    秦為正在研究紅樓的最新章節,密密麻麻的寫了一大堆草稿。


    “想通了而已。”


    “什麽意思?”


    “就是……當年某剛有些名氣,加上先父的名聲不好,所以要謹慎些,否則容易被群起而攻之……”


    狄青一想也是:“那時你孤立無援,連那些親戚都敬而遠之,你做事得找理由。”


    也不是理由。”


    秦為笑道:“隻是實力變化而已。”


    狄青的眼中多了光彩:“是陛下?”


    秦為默然。


    那時劉娥掌權,趙禎又沒什麽根基,秦為也隻得裝傻,否則遲早會被劉娥納入黑名單中。


    趙禎上位後,這是自己人的天下,秦為就像是被解開了一道枷鎖。


    “那你也不至於那麽隱忍吧?”


    狄青覺得秦為不是那等隱忍的人,若是遇上不對的事情,他哪管你是劉娥還是趙禎,都會爆發出來。


    秦為低頭認真寫了一句,放下筆活動著手腕,說道:“太後雖說名聲不太好,但人還是不錯的,至少她沒有對某刻意打壓,要知道當時……太後能容忍陛下在眼皮子底下培養親信,已經是殊為不易了……人要學會感恩,不能憑著自己的性子來。那不叫快意恩仇,而是白眼狼。”


    狄青糾結的道:“秦兄,你這是在說某嗎?”


    他就是憑著自己的性子來,結果愛上了一個沒有結果的女人。


    秦為笑道:“你有分寸就好。”


    感情這事兒很難勸阻,事情年輕,年輕就固執,他的性子又執拗,所以勸阻隻會起反作用。


    狄青垂眸道:“某知道了,會好好想想。”


    這是個巨大的進步,秦為心中歡喜,然後不再理他,一心撲在了稿子上。


    妻子已經念道更新好幾天了,再不寫點兒出來,怕是連床都不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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