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女人都有些赧然。管事也是個女人,她看了一眼那幾個女人,說道:“郎君有所不知,咱們作坊給的錢糧足夠多,隻是她們卻習慣了,所以……”那幾個女人有些忐忑的看著秦為,生怕他說什麽輕浮之類的話。


    秦為正色道:“這些都是怕的,窮怕了。這不是你們的責任,而是朝中的責任,是某這個主家的責任。”那幾個女人沒想到秦為竟然會這般說,把責任攬到了自己的身上,頓時就感動的不行。


    “郎君,這是我等的錯,下次定然不會了。”


    “奴隻想這節省,卻忘了難為情。”


    “……”這是一個物資匱乏的時代。所以布匹就成了奢侈品,一般人家很難置辦好衣裳,平日裏能不穿就不穿,這樣能延緩衣服的壽命。


    隨後秦為就帶著趙允讓看了這條原始的生產線。


    “這是酒精製作。”酒精製作是在室內,一進來就酒味熏鼻。蒸汽迷漫在室內,幾個女子正在忙碌,秦為說道:“別管我們。”那邊在蒸酒,秦為用小碗接了半碗遞給趙允讓。


    “啊!”隻是喝了一小口,趙允讓就被辣的齜牙咧嘴的。他小時候偷喝過酒,結果醉的不省人事,出了這裏,下麵就是香露製作,視察結束後,莊上的管事來了。


    “郎君,那些白枝花……不,那些棉花怎麽處置?”瑪的!秦為一拍腦門,說道:“竟然忘記了此事,該死!”


    “棉花?就是上次你讓北伐軍去弄的那個東西?”


    “對。”秦為興奮的道:“走,看看去。”管事在邊上嘀咕道:“那些棉花一朵朵的,裏麵的籽很難取,今年的也準備好了,就等時候到了下種……”幾十個大木箱打開,裏麵全是白生生的棉花。


    怎麽弄?眾人都在看著秦為。秦為伸手摸了一把,熟悉的綿軟讓他不禁落淚了。


    趙允讓緩緩蹲下,拿了一坨棉花在手中,捏一下,很軟,而且有種暖和的感覺,他隨手扯了起來,把一團棉花扯的四分五裂的。


    呯!秦為一巴掌抽去,製止了他的愚蠢行徑,然後起身道:“織布,還有……彈棉花!”


    “織布?”


    “沒錯!”秦為興奮的道:“找人來,找織布的人來。”如今的大宋依舊是農耕社會,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


    沒一會莊上就來了個婦人。


    “織布!”秦為分了十箱子棉花出來,剩下的他有用處。婦人先是摸了棉花,接著又用手指撚了幾下,抬頭自信的道:“這個可以紡紗。”


    “紡紗?”


    “對,先紡紗,再織布。”瞬間秦為就丟人了。原來是要先紡紗再織布啊!


    “把東西搬來這邊弄。”秦為不放心把棉花放到別的地方,還下了重賞:“若是弄的好,回頭你家小子讀書得力就送國子監去,若是不得力,就給錢。”


    “得力得力!”婦人的眼中馬上就綻放了光芒,看那模樣誰敢說他兒子讀書不好,她就敢和人拚命。


    一個圓形架子架好,還有一些小東西準備好,婦人就開始嚐試紡紗,隻見她手中捏著一小把棉花,隨手拉著,竟然就拉出了一條線。


    線頭掛在架子上,她搖動了圓形架子,那線就被拉了出來,一手撚線,一手轉圈……秦為閉上眼睛,腦海裏出現了一個畫麵。


    千家萬戶中……女人們坐在簡陋的木製機器前,或是紡紗,或是織布。


    就在那簡單枯燥的聲音中,一匹匹布料被織了出來,然後拿去集市換錢。


    那些婦人欣慰的拿著錢去買些鹽米,回到家中後,幼兒歡喜的迎上來抱住她的腿,仰頭央求好吃的,她就摸出剛買的飴糖,笑眯眯的給孩子吃。


    這就是千年來母親的形象,慈愛而任勞任怨,秦為的眼角有些濕潤,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那也是個任勞任怨的女人。她雖然沒有什麽大成就,卻養育了自己的孩子。


    “話說……你不是說自己不管國子監招生之事嗎?”就在他懷念那個世界的母親時,一個不懷好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瑪的!這誰那麽不長眼,竟然當麵揭短!秦為剛想發怒,隨即就堆笑道:“開玩笑的,開玩笑的。”王臻板著臉道:“君子慎獨,老夫和你說過多少次了?總是不聽。”所謂慎獨,就是讓你裏外如一,別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當麵是君子,背後是小人。可這樣的人萬中無一。王臻覺得自己有必要把秦為改造成一個君子,所以總是不遺餘力的調教他。


    “是是是,某回頭就再好生自省一番。”秦為隨口敷衍了老頭,心想我當然要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否則早就被那些老鬼給吞了。


    這年頭君子就是倒黴蛋,比如說範仲淹。而呂夷簡等人當年也跟著做了一回君子,結果也跟著倒黴,於是他們改弦易轍,從君子變成了政客,日子過的別提有多滋潤了。


    做君子要倒黴,做小人過的爽,你咋選。某秦為當然要做君子!這一刻秦為突然有了使命感,指著紡機說道:“王公,這便是棉花。”王臻仔細看著紡線,問道:“這便是北伐軍去遼境帶來的棉花?”


    “是!”北伐軍冒險進入遼境就是為了這個東西?王臻拿起一團棉花掂量了一下:“輕飄飄的。”


    “當然要輕,否則不好織布,做成被子能壓死人。”秦為已經把那些棉花幻想成了棉被,想著蓋上棉被的暖和,不禁暗爽不已,你們還在蓋著厚重的被子,我卻隻需要幾斤棉花就能確保暖和。


    被子暖和了,媳婦在側,飽暖那個啥……他心中得意,王臻在仔細看著紡紗,問道:“可能織布?”婦人現在已經熟悉了棉花的手感,紡紗很輕鬆,聞言就說道:“能呢,奴覺著這棉花紡的線比什麽麻布都好許多。”王臻皺眉回身,對趙允讓說道:“這事兒直接報給政事堂不好,宰輔們會權衡……等到推廣就不知哪年了,還請郡王去稟告陛下。”這並非是王臻倚老賣老去指使趙允讓,而是這事兒他出麵比自己和秦為出麵都合適。


    不管棉花好不好,就算這又是一神器,但卻關乎了民生。上次那個複合肥就是因為沒提前準備好推廣事宜,所以才慢吞吞的,這次王臻多了個心眼。


    讓趙允讓去說,一是他郡王的身份,這事兒就算是帝王的家事兒,再有就是他能直接對接趙禎,政策不必再從下往上一層一層遞交,能省不少事兒。


    趙允讓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一路打馬衝進了城中。


    “哎!這不是汝南郡王嗎?怎麽這般急切?莫不是出事了……”


    “他才出城沒多久呢,這就回來,可見是遇到事了。”沒多久,趙允讓在城外遇事就變成了惹禍,各處傳的沸沸揚揚的。


    而趙允讓已經找到了趙禎。趙禎問道:“可是外朝有事?”趙允讓說道:“陛下,棉花出來了。”


    “棉花?什麽東西?”趙禎早就忘了那件事,趙允讓心中微歎,知道這是沒上心的緣故。


    看書溂畢竟在此之前,大家連棉花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又何來奢望會重視。


    “陛下,就是去年秦為令北伐軍去遼境收集的白枝花……”


    “哦……想起來了。怎麽了?”趙禎來了點精神,他記起了些事。


    “那些棉花都結了果,正在紡紗織布……還有……還有彈棉花。”趙允讓也不知道秦為嘴裏的彈棉花究竟是個什麽東西,但能讓秦為喜上眉梢的,必然是好東西。


    趙禎皺眉道:“那棉花可還好?”


    “好。”趙允讓喜道:“那紡線的婦人說比麻好許多。”趙禎有些坐不住了,這年頭布料種類繁多,但最便宜的還是麻布。


    “叫相公們來,王臻呢?叫來,趕緊……”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趙曙亦是如此,隻有趙允讓看著平靜。


    趙禎以為他不懂這裏麵的重要性,就說道:“大宋綾羅綢緞都有,可百姓用的多的還是麻布。麻布多產於成都那邊,廣南西路也有,價錢還便宜,最合百姓用。可終究還是少了些,以至於百姓時有衣不遮體者……若是能多些便宜的布匹,那這個天下……溫飽了。”溫飽就是盛世,所以趙禎一提到這個精神就起來了。


    “是。”趙允讓很是認真的應了,稍後宰輔們來了,都在門外站著。


    “上次北伐軍去遼境弄的棉花結果了,如今在城外紡紗織布,王卿……你才來,說說吧。”王臻剛從城外趕回來,此刻看著挺胸腆肚,洋洋得意的模樣很是招人恨。


    他看看幾個宰輔,說道:“當初臣就說秦為做事穩靠,可有些人就在邊上嘀咕,說什麽年輕人做事輕浮,若是被遼人抓到把柄,大宋頃刻間就危若累卵……”他在譏諷宰輔們,趙禎在裏麵滿頭黑線的道:“說正事。”你們幾個老漢的恩怨朕不想管,別影響朝政就是了。


    王臻看了呂夷簡一眼,才緩緩說道:“那棉花耐旱,不怕曬……”呂夷簡本是想收拾王臻,可聽到這話就愣住了。


    耐旱?還不怕曬?這是什麽東西?大部分經濟作物都怕曬,幹旱更是它們的大敵。


    可棉花竟然不怕嗎?呂夷簡沉聲道:“不得虛言!”王臻冷冷的道:“這是朝堂。”呂夷簡氣急而笑:“你都沒見到種植的過程,想來就是聽了秦為的一麵之詞。你倒是信他。”王堯臣問道:“一畝收多少?”這個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王臻說道:“百斤不到。”百斤不到……


    “那麽多?”呂夷簡幾乎是下意識的說了出來。龐籍歡喜的道:“耐旱,不怕曬,畝產那麽多,若是能用,陛下,天下百姓就要歡欣鼓舞了。”趙禎也有些激動:“上溯千年至今,每每到了寒冬,百姓受凍哀嚎,朕思之不禁淚下。若是這棉花能大用,那就是大功,來人,朕要出宮。”


    “陛下不可!”宰輔們反應很強烈。前段時間京中刺殺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這才過去了多久,你又要出去浪?


    呂夷簡也勸道:“陛下,臣等去看就是了,若是好,回來轉告。若是不好,當場就嗬斥,您何苦……”大佬,你就別折騰了好不好?


    趙允讓也勸了勸,可趙禎卻鐵了心要去看:“母後每年到冬季都怕冷,這還是在宮裏,錦衣玉食的宮裏。而百姓衣不遮體……朕想起了上次那父子三人,鞋子破了,腳指被凍的發黑……那衣服裏塞滿了幹草……朕現在回想起來就難過,快,朕要更衣。”趙允讓再看著這位名義上的堂弟,他想看出一些虛偽來,可那張臉上全是興奮,連揭被子的動作都是那麽迫不及待。


    這是真的關心百姓的君王!怪不得人人稱頌。


    “簷子,把簷子抬來!”


    “一定要保密陛下的心行蹤!”稍後出去,簷子換成了馬車,君臣就浩蕩往城外去了。


    馬車上,趙禎有些迫不及待,


    “可封鎖住消息了?若是被遼人那邊得知,他們也會種了……”馬車邊上的許茂則說道:“陛下,那些棉花都種在莊子上,沒人知道是什麽東西。”趙允讓微微點頭,仁君的概念被刷新了,他的仁更多是給了大宋,至於遼人,那關朕屁事。


    一路到了莊子上,騎兵縱馬進去,結果被北伐兵們攔截了,兩邊開始叫罵。


    “瑪的!這裏是秦家莊,誰讓你們縱馬的?滾出去!”


    “滾出去?你們也不看看後麵的馬車裏是誰!”


    “是誰?就算是陛下來了……陛下他老人家仁慈,定然不會讓人縱馬踩踏百姓的田地!”


    “就是,郎君說過什麽……對了,曹操的手下踩了田地,他就割了頭發當做是斬首,你比曹操厲害?”


    “曹操是誰?”


    “曹操就是……三國知道嗎?”


    “……”兩幫子人從劍拔弩張飛速變成了科普狀態,呂夷簡不禁為之絕倒。


    “別管,進去。”趙禎隻想看到棉花,於是馬車從邊上駛過。


    “見過陛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宋好兒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史小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史小刀並收藏大宋好兒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