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為微微搖頭,靦腆的笑笑,顯得很是不好意思。


    “隻要是狄青運氣太好了……沒想到臣家裏那個護院真的把種詁給打廢了,否則折繼祖和種詁聯手衝殺,就是北伐軍也不能敵……”運氣?


    那段玉中刀之後依舊不退,這等悍勇之人……


    “他為何退出了禁軍?”李章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滿,這等悍勇之士就該留在軍中作為骨幹,而不是去為人看家護院。


    秦為說道:“殿帥,軍中的一些事……他看不慣,所以……你知道的。”李章語噎啞言。


    他身為殿帥,豈能不知軍中那些醃讚?哎!怪隻怪武人地位太低,特也無可奈何啊!


    趙禎卻來了興趣,說道:“讓他來。”有人下去傳令,而此刻狄青也下令停止追擊,折繼祖那邊隨後退出了戰場,大家開始救治受傷的將士。


    大家都清楚,這場仗已經結束了,就算再焦灼下去也隻能是兩敗俱傷。


    折繼祖沒可能贏了氣勢正盛的狄青,所以他才會選擇停戰。


    “陛下召見?”段玉蹲在魏勇的身邊,正在給他檢查傷勢。


    “對,趕緊。”傳令的親從官有些不耐煩。魏勇斷了一條手臂,此刻已經被痛醒過來,滿頭大汗的說道:“段大哥,陛下召見呢,你快去。”段玉點點頭,突然俯身下去,將他抗在了肩上。


    “段大哥,你這是幹什麽?”魏勇愕然。


    “你才該去見陛下。”


    “不行,某這張臉怕是見不得人了。”


    “你不去,某沒臉去。”兩人僵持了一陣,那親從官在邊上有些懵。這可是陛下親自召見,一旦去了好處多多。


    可你竟然還想多帶一個人,這是腦子有毛病吧?魏勇伸出完好的左臂搭在段玉的肩頭,說道:“你看,某現在都抓不穩……就算麵聖了也是徒增笑柄。”


    “搭著!”段玉用力把他背了起來,一步步的往高台去。


    “副使!”幾個種家人衝了過來,見種詁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不禁就慌了,現場的郎中隻有十餘人,有一人被架著過來。


    隻是一根銀針紮下去,種詁就醒來了。


    “折繼祖?”他一醒來就覺得腦袋發蒙,就猛的坐起來。校場上全是人,那些骨折的被優先處置,於是各種固定的法子都用上了,到處都是慘叫聲。


    種詁茫然的道:“誰勝了?”邊上的人見他無恙,都低下了頭,一種不祥的預感讓種詁堅持著站了起來,他踉踉蹌蹌的站穩了,目光四處梭巡。


    他看到了狄青。狄青正在巡查麾下的傷勢,不時俯身詢問,拍拍傷兵們的肩膀。


    這是作態!種詁覺得這種作態很讓人惡心,但這代表著勝負。


    “郎君,是狄青……狄青贏了。”種詁的身體一個搖晃,問道:“可是某被打暈之後……沒人指揮嗎?還有折繼祖,他是否放水了?怎可能是狄青?”種詁覺得就算自己輸了,贏家也該是折繼祖,怎麽可能是狄青!


    這不可能!兩方夾擊之下,狄青的人手根本不夠,折繼祖隻要配合他留下的那些衝殺上去,就能改變戰局。


    可他竟然放棄了?眾人低頭不語。你才暈倒,消息還沒傳過去,狄青就帶隊打穿了陣列,折繼祖自然沒機會反擊……可這話沒人敢說,怕刺激到種詁。


    可他們不敢說,狄青這邊的人卻敢說。一個指揮使得意的道:“狄將軍親率百餘人打穿了你們的陣列,不輸還等什麽?折將軍見勢不好,隻能遊鬥……輸贏不過時間而已,折將軍自然也不會再拚死了。”種詁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狄青麵對挑釁選擇了隱忍,像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般的富有耐心,最終等到了時機。


    種詁必須要承認自己操練出來的麾下敗了,就在他遊走時,他的麾下已經顯露頹勢,而狄青卻頂住了兩大將門的壓力,悍然選擇了出擊。


    這份勇氣讓人驚訝。種詁問道:“擊倒某的人呢?”有人指著前方,種詁抬頭看去,正好背著魏勇的段玉回頭,對他笑了笑,很是得意的笑容。


    什麽種家將?老子幹的就是你!


    “種副使,陛下召見。”種詁拖著沉重的腳步跟了過去。台子上,呂夷簡正在說話:“此次操演一目了然,狄青穩贏了。折繼祖雖保存了實力,但硬拚下去也隻會是兩敗俱傷,折家子有心胸……”呂夷簡破天荒的誇了句。


    在座的武將們都是一臉的不可置信。武人地位卑微,被誇獎實屬難得,尤其是首相的誇讚。


    折家這次要露臉了!狄青贏了比試,可折家卻贏了氣度,反之……一心想要拔得頭籌的種詁到頭來卻成了最失敗的一個。


    他看了秦為一眼,


    “秦為,你最近又琢磨出了不少練兵的法子吧……”


    “哪裏。”秦為笑著道:“下官也隻是在邊上參謀了幾句,還是靠將士們拚命訓練,陛下和宰輔們統領有方……”要說這次比試贏的是狄青,倒不如說秦為才是背後的贏家。


    呂夷簡斷定,這些新式的練兵方式肯定是秦為搞出來的,可他卻將功勞都貫在了狄青的身上。


    收買人心?也許是吧……但能把自己的功勞讓出來給別人,這種魄力也不是常人能有的。


    這時下麵的慘叫聲少了些,趙禎心頭一鬆,心情好了大半。


    “那狄青朕見過幾次,是個沉穩的,軍中雖然有些宿將,可年輕一代卻乏善可陳,今日朕見到了兩家將門的未來,又得以狄青這樣的軍中新秀,好啊!不錯!”趙禎的話有些和稀泥之嫌,但作為帝王,他隻能這樣說。


    折、種兩家畢竟是將門,他總不能隻誇狄青而貶低折、種,如此隻會讓人離心離德,大宋的未來還是要靠這些人共同扶植啊!


    這時段玉上來了。


    “那是誰?”段玉把魏勇放下來,扶著他站好。


    “見過陛下。”趙禎點頭微笑道;


    “聽說你是秦為的護院?朕先前見你悍不畏死,還打倒了種詁,想要什麽賞賜?”段玉低頭道:“陛下,小人身邊的魏勇才是擊倒種副使的最大功臣……若非是他拖住了種詁,臣……”他的身體一個踉蹌,眾人才發現他的肩頭在流血。


    這是悍勇之士!秦為好運氣啊!家中有這麽一位勇士,自然不用擔心會被宵小掛記。


    魏勇慢慢抬起頭,那張慘不忍睹的臉讓現場多了一陣吸涼氣的聲音。段玉有些不忍的說道:“就是他幾次抱住種詁,讓小人得以攻擊……他幾次被種詁重擊,可依舊不屈不撓的衝上來。”竟然這般堅韌嗎?


    若說種詁是一個神隻,那麽段玉和魏勇就是兩個凡人,凡人推翻神隻,這大抵很荒謬,可眼前的這兩個家夥就辦到了。


    草根逆襲的故事總是很容易讓人感動。趙禎就感動了,雖然他不是草根,但這並不妨礙他年輕的心被麵前這普通士兵而感染。


    大宋就是需要這樣忠勇的人才能走得更遠!


    “為何這般死不鬆手?”那張臉他看一眼就會覺得瘮的慌,所以他的目光有些飄忽。


    魏勇說道:“小人……小人。”他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呂夷簡笑道:“陛下天威,他是怯了。”趙禎微笑道:“怯什麽?不慌,慢慢說,朕等著。”帝王的氣度揮發出來,直教人覺得趙禎渾身上下籠罩著一層光暈。


    魏勇吸吸鼻子,鼻腔卻被鼻血堵住了大半,他張開嘴用力吸氣,然後說道:“陛下,小人聽秦承旨曾說,他說……說我等不是賊配軍。”一陣沉寂。


    “就為了這個?”有人覺得這是謊言!


    “竟然為了這麽一句話就豁出命去幹?”


    “這不是傻子嗎?”趙禎聽到這等話,不禁看了那邊一眼。那邊的聲音沒了,魏勇卻有些怒了,


    “陛下,小人不是配軍,小人當初自願進了禁軍,這些年每日操練刻苦,可小人卻不肯出去……”


    “為何?”趙禎見他眼角的傷口裂開了,鮮血細細流淌下來,就有些憐憫。


    魏勇大膽的抬頭,說道:“那些人看小人好似蔑視……他們看不起小人,所以小人寧可在營裏也不出去……可秦承旨卻說,咱們該做大宋的勇士!隻有這樣才無人再敢說小人是賊配軍了。”他吸吸鼻子,那聲音有些尖銳。


    “所以小人就想……”魏勇有些哽咽道:“豁出命去,好歹讓他們看看小人的武勇,讓他們知道小人是勇士,是大宋的勇士,不是他們口中的賊配軍,更不是看門狗……”四周一片寂然。


    “所以小人當時就撲了上去,那一刻小人沒覺著疼,一心就想弄死他……”種詁剛走上來,就聽到了這話。


    他不禁看了魏勇一眼,這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軍士,大宋軍中這樣的軍士數不勝數。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普通軍士,先前死死的纏住了他,讓他被段玉一拳撂倒。


    “竟然這般……簡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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