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停滯了。


    官吏們無奈的放緩了查驗博買的速度,生怕一個不小心步了齊可的後塵。


    按理說那些海商會抱怨,可是沒有。


    沒有抱怨。


    大家都在觀望,等待最新的結果。


    而作為杭州一把手的馮遇已經抓狂了,直接衝進了裘書玄的駐地。


    “為何要拿人?可有證據?”


    他負手站在院子裏,耳邊聽著慘叫,眼皮子不禁跳動起來。


    按理說在杭州這片地界上,他馮遇才是真正的一把手,就算裘書玄是空降來的,幹什麽事兒也要提前通知一聲才對。


    可裘書玄顯然沒有半點強龍不壓地頭蛇的覺悟。


    來了才兩天,就拿下了市舶司的判官。


    你這是不拿村長當幹部啊!


    裘書玄卻淡淡的回了一句,“齊可可疑,而且這幾日某發現他花錢大手大腳的,定然有問題。”


    馮遇則冷冷的道:“就算他有問題,那也得查清楚了再拿人,放人!否則查無此事,某會上奏疏……”


    杭州是大州,能來這裏做知州的,背景多少會有,其次就是地位不低。


    杭州知州的憤怒,你們能承受嗎?


    “人,裘某已經拿下了,至於上奏……馮知州請自便……”


    裘書玄也算光棍兒,幹都幹了老子還怕你秋後算賬?


    再說,就算你杭州知州再厲害,那也厲害不過宰輔吧?


    秦為的勢力絕不是一個杭州知州能比擬的。


    他堅信這一點!


    “招了!某招了!”


    受了酷刑的齊可終於挺不住了,嘶吼著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某拿了那些商人好處,而且不是某一人拿了,許多人……市舶司的官吏大多都拿了錢!放過某吧,某願意戴罪立功……”


    馮遇的臉色頓時僵硬。


    龐世英從裏麵出來,頷首道:“馮知州的憤怒,某想見識一番……”


    剛才馮遇問裘書玄可能抗住自己的憤怒,龐世英一張嘴就回懟了回去。


    有個當朝樞密使的老爹,你杭州知州算個屁!


    馮遇冷冷的道:“屈打成招……”


    可能等他說完,就聽裏麵的齊可喊道:“某家裏有錢,都在書房的木板下麵……撬開就能看到……求求你們,饒了某,去撬開就能看到錢,某發誓不敢撒謊……”


    馮遇的臉色再變。


    剛說屈打成招,齊可就供述自家書房的地板下麵有錢……試想一下,誰家會把錢藏的這般隱秘?


    這分明就是有問題!


    連續兩次被現實打臉,就算是馮遇這樣的老官僚,也有些掛不住了,那張臉上多了些可疑的紅色。


    他覺得自己受辱了。


    堪稱是奇恥大辱!


    夠了沒有?


    他抬頭看著裘書玄。


    裘書玄歉然一笑,“馮知州,裘某還是那句話,此行……裘某沒有針對任何人的意思!但……市舶司要革新,必然要先肅清吏治……”


    我可不是有意讓你丟臉啊!


    好吧,這個解釋算是圓場。


    馮遇的麵色稍霽,做到他們這個份兒上的官員,其實要的就是一個臉麵而已,至於齊可……活該。


    他正準備說幾句場麵話,龐世英的毒舌卻啟動了……


    “堂堂大宋杭州市舶司,這裏每年營收近百萬貫,可內部的官吏們卻大多貪腐……馮知州可知道嗎?”


    這是赤果果的人身攻擊。


    連市舶司的一個小判官都能貪汙了,那麽,樹大根深……你這個市舶使幹淨嗎?


    幹淨就是瀆職,不幹淨就是同流合汙,還是帶頭貪腐。


    馮遇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那裏,正準備用力呼吸幾下,裏麵的齊可喊道:“都不幹淨……”


    “把那些商人召集起來。”


    時間很緊迫,為了在入冬前理順市舶司,才審訊完齊可,裘書玄和龐世英又來到了碼頭邊上。


    海商們大多目睹了那場抓捕,此刻還心有餘悸。


    水波不驚,微風送來些許腥味,還有些燒草木灰的那種味道。


    裘書玄在看著這些外藩商人,眼神格外的冷漠。


    他先在心中打好了腹稿,接著才說道:“從即刻起,所有的貨物都分開查驗,要分清好壞,然後按照規矩定價……這一點某要提醒你們,原先的價格……你們從大宋偷竊了許多錢財……”


    外藩商人們都有些躁動。


    當然,他們不會覺得心虛,隻會認為這是侮辱。


    憑什麽你就要說我們偷竊了大宋財務?


    這明明就是那些官員們為了利益甘願漲價的……


    有人就說道:“尊敬的大宋推官,您應該清楚,那些價錢是市舶司的官員定下的,和我們沒關係。”


    裘書玄冷笑道:“他們不傻,不會主動給你們降價。這裏發生了些什麽你們最清楚。今日某在此告訴你等,從今日起,價錢要壓下去!”


    他雙手前伸下壓,努力回憶起了在西北的歲月。


    西北的風淩冽刺骨,而江南的水卻溫柔如春。


    他隻是稍稍作勢,臉上就浮起了淩厲,“誰不願意?”


    ……


    “要統一賣給他們。”


    在另一頭,龐世英和大宋商人們在說話。


    “不要零散,以後所有的貨物都要從市舶司這裏過手,誰想私下交易,那就做好去瓊州的準備吧。”


    龐世英很年輕,可他的身後站著十餘名軍士,代表著此刻的身份。


    商人們默然不語。


    龐世英知道這並不代表他們屈服,而是在等待後續。


    “市舶司的貨物有很多,並非杭州一地所能產出……你等不過是運送貨物來此而已,這等事朝中會幹的更出色,當然,這並不是說朝中會奪了這門生意,那不靠譜!”


    官方不能涉足太細,否則就會引起私人反彈。


    那樣隻會讓人擺爛。


    “貨物可以繼續運送來販賣,不過價錢要公道,還有……某知道有人私下和番商交易,這裏就不說了,以後抓到直接弄海裏淹死!”


    龐世英說的很是輕鬆,仿佛是在開玩笑。


    “別怪朝中堵你們的財路,這幾年市舶司和番商勾結,調高了進貨的價錢,讓大宋損失了不少。這是你們自找的!”


    “可這和咱們沒關係啊!”


    “就是,齊可他們私下收好處,咱們也管不著。”


    “……”


    “可你等沒有檢舉!”


    龐世英冷酷的道:“不檢舉等同於包庇,這幾乎是同罪!若非是當今陛下的仁慈,這邊的商人都該換一批了。”


    這一刻他的眼中全是殺機,這些商人果真是如秦為所說,節操半點也無,有錢就是爹,有奶就是娘。


    他本以為一陣威脅,這些人就算陽奉陰違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反抗了,可沒想到他剛說完,就有人站了出來。


    “我等無罪!”


    “有意思!”


    龐世英盯住了那人,指過去喝道:“拿了。”


    兩個軍士衝了進去,一陣拳打腳踢,然後把說話這人提溜了過來。


    龐世英笑眯眯的看著他,問道:“在吳山上時我等就說明了身份,乃是來清查市舶司的,可有誰檢舉了?”


    “沒有檢舉就是同罪!”


    龐世英把這話說的斬釘截鐵,商人們麵麵相覷,有人低聲道:“這人……怎麽像是酷吏呢?”


    這話評價的再正確不過了,龐世英若是生在漢唐時,絕對是個酷吏,手段狠辣的讓人頭皮發麻。


    “想發財可以,出海!”


    龐世英就像是個惡魔,此刻卻換了臉嘴,帶著誘惑,“出海去貿易,把那些本該是大宋的錢掙回來。到時候滿載而歸,市舶司也隻是抽成而已,你們該賺多少就是多少……”


    “可找不到航道!出海就是送死。”


    “怕死就不是大宋商人!”


    龐世英開始了熱情的鼓勵:“至於航道,先去咱們熟悉的地方,周邊小國去一去,比如說倭國,還有高麗,再遠些就直接到占城那邊……別說你們連那些地方都不了,那就真不配做海商了。”


    商人們在沉默。


    龐世英再次覺得自己是智商太突出了,“原先你等坐著就有錢賺,如今規矩收緊,錢就掙少了,所以不樂意,可對?”


    對!


    商人們都看向了龐世英。


    這個年輕人看著才十多歲,可竟然這般聰慧?不過是幾句話就把我等的心思給說的清清楚楚的,這份聰慧……


    對了,此人還是當朝樞密使龐籍的兒子,以後前途無量的一個年輕人,豈是幾個小小的商賈能比的。


    商人們默然,也就是默認了。


    龐世英卻搖了搖頭,他知道這些人並不是出於真心,而是畏懼與自己的身份而已。


    但,若是想讓這些商人真心實意出海,那還要有切實利益才行。


    龐世英換了個臉色,正色道:“海外那些地方大多愚昧,坐擁金山銀山而不知珍貴,金銀隨意堆放……還有那些香料、珠寶……無數寶貝都在海外,坐等掙錢不可能了,死了這條心,從現在開始,想掙大錢的……出海吧。”


    這才是他們來南方的目的。


    威脅也好,利誘也罷。


    一句話!


    要把大宋的商人們趕下海去,要從今天起去掙海外番人的錢!


    一旦大宋的旗幟密布海洋,金銀和各種特產都會湧進來,到了那時,大宋才真正的叫做大。


    錢山錢海啊!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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