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隆緒今日難得精神不錯,病了許久的他,最近緩和了不少。


    遼國的太醫們都在私下裏議論,說陛下這是回光返照的征兆,隻是誰也不敢明說,隻能敷衍耶律隆緒說是他病情好轉了。


    病人最要緊的就是心情,心情好了,病情也會跟著好轉。


    就比如那種動不動就杞人憂天的,就算沒病都會給自己下出病來。


    大帳很大,大的可以開朝會,帳內沒臣子,就耶律隆緒和幾個內侍,“陛下,密諜送來了消息。”


    耶律隆緒難得精神好些,此刻他正在看書。


    巧了,竟然看得也是紅樓……


    他微微點頭,然後說道:“那榮國府也是長幼不分,賈政說是刻板方正,可卻鳩占鵲巢,這樣的人好不要臉。還有那賈寶玉不過是次子的兒子,竟然全府奉為瑰寶……那賈寶玉是何瑰寶?就喜歡和女人廝混……宋人中就多這等人,怪不得柔弱不堪。”


    “還有那個賈璉,全然無用。自家是老大,卻讓老二搶去了府中的權利,廢物!”


    他的眼中多了冷色,顯然是聯想到了些什麽,這時一個男子被帶了進來,恭敬地跪在右側低頭不語。


    耶律隆緒抬頭,眼神冰冷的問道:“何事?”


    男子低著頭道:“陛下,南京道的消息……”


    耶律隆緒冷哼道:“宋人可求饒了?”


    當他第一次聽說有宋人掠境時,也是氣得險些過去,然後就是親命身邊人去南京道探查,並命令南京道的官員們補救。


    這就是河間府境外的那些遼人由來……南京道的官員們本想以及之道還施彼身,如此方能找回之前丟失的顏麵。


    耶律隆緒也默許了這件事兒,顯然也和那些官員一個想法。


    大遼丟失的臉麵,要用宋人的血來償!


    男子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說道:“陛下,沒有……南京道的那支人馬……他們……他們失敗了。”


    耶律隆緒的眉間多了冷色,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後方補給不斷,為何會失敗……是自己說還是朕來問。”


    男子的身體顫抖的更厲害了,急忙說道:“南京道派出五百餘精銳去河間府一帶打草穀,後又補充了三百人在旁策應……開始宋人束手無策,後來宋皇就派了那個秦為和北伐軍來……”


    “北伐軍?”


    耶律隆緒早就忘記了這支小的可憐的軍隊。


    若不是當初秦為起的名號的確響亮,這支幾百人的小隊伍,恐怕都不配入耶律隆緒的耳朵。


    身邊有人提醒道:“陛下,是宋人的司事局承旨秦為親手練起來的一支廂軍,這些人原先都是宋廷散邸司的兵痞……上次就是他們在南京道搗亂,還跑了。”


    耶律隆緒點點頭,“朕記起來了,讓人去河間府也是以牙還牙,南京道的官員們還算是不錯。”


    男子吸吸鼻子,“陛下,那天夜裏有人來報,說是北伐軍出城,於是咱們的人就去截殺……”


    “後來呢?”


    耶律隆緒捂著額頭道:“後來如何了?”


    他的聲音很柔和,可男子卻顫抖的像篩糠般的。


    “陛下……全滅了……”


    耶律隆緒微笑著問道:“誰滅了?”


    男子艱難的道:“咱們的人……”


    “陛下饒命……”


    男子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五百餘人……一百餘人,全滅了,這很有趣。”


    耶律隆緒放下手中的石頭記稿子,含笑道:“這不可能,哪怕是楊宗保再世也不能,他也會敗,為何?”


    楊家將算是大宋為數不多的將門。


    隻是現如今楊家已經沒有可戰的兒郎了,隻有下一屋孤寡婦人帶著孩子勉強度日。


    男子抬頭,額頭上已經腫起一塊,看著恍如鬼魅,“陛下,那一夜……沒人知曉那一夜發生了些什麽,後來天明消息才傳出去,那秦為還令人築京觀,八百餘人,一個不少……”


    “這是為何?”


    耶律隆緒皺眉道:“難道是有伏兵?是了,若非有伏兵,別說是秦為和北伐軍,就算是小皇帝趙禎的親從官來了也隻有全軍覆沒的命。”


    男子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逃過一劫。


    “後來呢?”


    耶律隆緒起身,背身而立。


    男子的額頭處高高腫起,很痛,可卻不敢觸摸一下,他說道:“陛下,後來南京道的官員們就派出了密諜去刺殺秦為……”


    “嗯?知道補救……還算是沒蠢到家,朕記得南京道有些厲害的密諜,那秦為死了也好。他是趙禎的近臣,他的死……聽聞宋人的太後剛剛還政於朝,小皇帝終於握住了大宋的權柄,朕沒有賀禮如何能行?這便是朕送給他的賀禮。”


    他回身道:“聽說那紅樓就是從秦為家傳出來的,不過這等文風倒像是女人,想來他那嬌妻應是文采非凡,可惜卻做了寡婦。”


    他歎道:“紅樓才出了這些,可朕卻愛不釋手。在那書裏仿佛看到了活生生的血肉,那就是朕的寫照……那女人是大才。”


    帳篷外的蕭菩薩聽到這裏就捂胸道:“竟然是秦為的妻子寫的嗎?那女子好生的靈動,真想和她好生說幾日話……”


    “陛下……”


    裏麵的男子抬頭道:“南京道派出了最為出色的密諜,有人接應……在夜間潛入秦為的駐地……”


    耶律隆緒的眸色冰冷,在他世界裏,但凡是對手,最好就是死人……然後他聽到了一聲輕歎,就微微皺眉,卻沒說話。


    皇後太過多愁善感,想必是覺得那位能寫出‘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的秦大人不該死。


    帳外,蕭菩薩輕蹙眉頭,低聲道:“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你這般豪邁,卻也真的去了。”


    “陛下,密諜刺殺被發現,秦為無恙。那些密諜……在逃出來時被倒塌的圍牆給壓住了,僅有一人回來。”


    啥?


    秦為竟然無恙?


    那麽多好手去刺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人,竟然铩羽而歸!


    這不要太夢幻了……


    耶律隆緒的麵色微紅,冷冷的道:“來人!”


    外麵進來兩個侍衛。


    這是準備要殺人泄憤了,而麵前的男子就是這個幸運的倒黴蛋兒。


    男子深知後果,惶然喊道:“陛下,不是我等的錯,也不是南京道的錯……是有人……有人告密。”


    耶律隆緒冷喝道:“誰?”


    男子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耶律隆緒冷笑道:“這裏都是朕的人,你怕什麽?朕雖老邁,但殺人的膽量還是有的……快說!”


    他知道此事怕是涉及到了大遼的權貴官員,所以就越發的怒了,可他的麵上卻依舊是冷冷的。


    男子知道這是自己保命的唯一機會,就低聲道:“陛下,是國舅……”


    耶律隆緒的眼中迸發了些利芒,冷笑道:“可確鑿?”


    男子點點頭,嚴肅的說道:“那密諜當時被埋在廢墟裏,聽到秦為和河間府的幾個官員說話,以及宋人的密諜頭領饒東來也在場……當饒東來提及北伐軍出城時,有國舅的人帶路,直接找到了咱們的人……密諜行刺也被國舅的人提前告知了宋人,這才功敗垂成……”


    “國舅……是他?”


    耶律隆緒的麵色微變,隨即淡淡的道:“誣陷國舅,此人當死!”


    男子沒想到耶律隆緒會這樣,他舉手喊道:“陛下,臣句句是實,真的是秦為親口說的,密碟拚死才回來報的信……”


    兩個侍衛撲過來,先是堵住了他的嘴,然後就往外拖。


    耶律隆緒則淡漠的看了眼那人,冷冷的道:“踩死!”


    “是,陛下!”


    男子被堵住嘴拖了出來,蕭菩薩漠然看著,微微垂眸道:“世間總是紛爭多,奈何、奈何!”


    男子被綁著弄進了袋子裏,隨後一隊騎兵在前方來回奔馳,開始那布袋還劇烈的掙紮著,到了後來就漸漸平息……


    蕭菩薩不想看這個,就準備回去。


    “來了怎的不進去……”


    不知何時耶律隆緒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側,溫柔的攔住了她的肩膀。


    蕭菩薩淺笑一聲,低頭小聲道:“殺人倒是無妨,隻是親眼看著人命消逝,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


    耶律隆緒微微搖頭,雖眼中有些不悅,卻還是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將死人弄遠些。


    “謝陛下……”


    蕭菩薩盈盈福身,溫柔的露出笑容。


    耶律隆緒霎時間覺得心都酥了,隻是他又覺得無奈,蕭家出這麽一個才女也算是奇葩了。


    “宋人好些文采風流之輩,連一介女子都能寫出如此震動人心的紅樓,讓人不禁憧憬南國的風流人物。”


    蕭菩薩不想談論生死,可耶律隆緒卻有些不悅的道:“文采風流抵不過刀槍,當初趙恒一戰破膽,龜縮在汴梁城中不敢動彈……後來劉娥掌權也雖做的不錯,但畢竟是一介女流,那些朝臣不會真心屈服……再看如今的小皇帝趙禎,年紀尚淺並沒有大作為。”


    當年澶淵之盟大宋並非沒有一戰之力,而是趙恒的確太慫了些,連拚死一戰的勇氣都沒有,後來更是不顧寇準反對,硬是以歲幣和解的方式結束了那場戰爭,此後,趙恒一蹶不振,再也不敢窺北。


    “若是趙恒當年膽子再大些,說不準現在兩國的局勢將會轉變,隻是他膽子太小了……朕也無可奈何,隻能逐日安穩……想來你也不喜歡這樣無波無瀾的生活吧。”


    耶律隆緒的話裏帶著些別樣意味。


    “不。”蕭菩薩垂首道:“臣妾隻是想著陛下文治武功定能長命百歲……畢竟大遼很大,沒個人盯著……”


    耶律隆緒淡淡的道:“人總有一死,朕已不能免俗,隻盼隻骨能夠撐得起大遼江山,你們娘倆兒日後相依為命……苦了你了。”


    蕭菩薩微怔少許,眼眶微微泛紅,“臣妾不苦,隻盼陛下能多守護臣妾些時日……”


    耶律隆緒年邁的臉上露出幾分少有的感性,歎道:“朕……奈何!去吧!”


    “是。”


    蕭菩薩行禮告退。


    “竟然是宋禮。”


    耶律隆緒覺得自己的皇後更像是宋人多一些,少有遼人的豪邁……太子年幼,這江山若是要她輔佐,怕是艱難了。


    人不狠站不穩,一國主事更該如此。


    “宋人最近出了個蘇洵,有幾首詞不錯。”


    “是嗎?”


    蕭菩薩回身,笑道:“是那個製科三等的蘇洵嗎?臣妾聽聞其人文采如華,隻是不得他的新作。”


    耶律隆緒說道:“朕也聽聞了他的幾首詞,的確可圈可點,我大遼這般大,為何出不來這等人才?”


    ……


    蘇洵也覺得自己算是人才,隻是前十七年他渾渾噩噩,直到父親去世他才幡然醒悟,奈何太晚了,父親看不到他的成就。


    這是他的臆想。


    簽書鳳翔府判官,這是一個比較重要的職位,按理輪不到一個年輕人來做,可蘇洵不同……


    他不僅是製科第三等,比狀元還牛的大才。


    更重要的是,他是秦為的學生……趙禎明顯就已經把秦為當做宰輔來扶植了,他手下的人自然要高看一眼。


    這其中看重隻是其一,其二就是秦為手下這些人,包括秦為本人,都有一個特性——沒有根基!


    正是因為這一點,趙禎才敢放心用人。


    沒有根基,又才華橫溢,這不就是妥妥的一代班底麽?等十年後,這些人將會是朝廷最中堅的力量,也會是趙禎最忠實的臣公。


    於是蘇洵就來了。


    路上他就得知了消息,如今的鳳翔知府楊公複和自己就是同鄉,都是眉山人,所以他心中樂開了花。


    楊希凡,字:公複。


    製科三等,得意吧?可還有更得意的……剛踏入官場,頂頭上司竟然就是同鄉,而且拉扯一下竟然是世交長輩。


    這舒服不?


    舒服。


    可蘇洵來到鳳翔府後,楊公複壓根沒給他好臉色,這人是什麽意思?蘇洵很不理解,年輕人多少有些傲氣在,於是就在背地裏抱怨了一下。


    可抱怨沒用,你得老實幹活啊!夏日炎炎,蘇洵也還算勤懇,文書拿在手裏,可人卻投頭如搗蒜……


    好困啊!


    昏昏沉沉間,有人進來打招呼:“蘇賢良。”


    蘇洵迷迷糊糊的聽到了這個稱呼,就問道:“誰?”


    所謂的蘇賢良,出自於蘇洵製科的科名,他考的那一科叫做‘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稱呼他為蘇賢良,這是尊敬。


    蘇洵心裏小小得意了一下,卻聽外麵幹咳一聲,他趕緊就站了起來。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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