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北伐軍近幾年聲名鵲起,連遼人都在他們手裏吃了大虧,盛名之下最怕的就是其實難副。


    就比如現在。


    北伐軍無功而返灰溜溜的回了汴梁,到時候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們。


    可見百姓對這段時間裏擔心受怕的不滿。


    秦為回身看了一眼這些百姓,微笑道:“你們會知道的。”


    “……”


    就在這些質疑中,城門打開,秦為帶著北伐軍消失在黑夜中。


    那些百姓終於敢大聲說話了。


    有人說道:“他肯定想說是大宋的北伐軍……可他們是廂軍!一群沒出息的廂軍!散邸司出身的軍痞。”


    有人哄笑,有人反駁,城內一陣鬧騰。


    黑夜裏,饒東來站在城牆下方的台階上,身邊是錢仁,看著北伐軍消失在黑夜的身影,錢仁輕歎一聲。


    “今夜可會有人出來?”


    他希望沒人,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鬧劇,睡一覺就好了……但卻知道這是個奢望。


    河間府裏不安靜,大人吵鬧,孩子哭嚎,雞飛狗跳,這就是和平時期的河間府……若是戰時,天一黑就不許折騰,要安靜。


    黑夜中漸漸多了些動靜,饒東來冷笑著低聲說道,“他們來了……秦為說河間府裏有內應,果然就有……”


    錢仁沒有這種敏銳的觸覺,所以看看左右,卻沒有發現。


    “呃!”


    右邊突然躍起一個黑影,黑影飛撲過去,另一個黑影剛發出聲音,就被打暈了過去。


    另一處突然有人喝道“有人逃跑,弓箭手……”


    火把突然燃起,兩個軍士站立起來,開始彎弓搭箭。


    光亮中,能看到一個黑影在朝著城中奔跑。


    “放箭!”


    箭矢飛了出去,男子後背中箭倒下,饒東來罵道“艸尼瑪的!要活口要活口說多少次了?怎麽一接敵就想著要殺人!那些人明顯就是有兵源補充的,你殺得完麽?”


    兩個弓箭手尷尬的道“隻是手滑了。”


    “滑你大爺!”


    饒東來急匆匆的跑到那個男子的身邊,摸了一下呼吸,再看看箭矢的部位,就伸手握住箭矢,用力插深了些。


    錢仁好奇的道“不是要留活口嗎?為何要殺……”


    “插的太深活不了了,一會兒不等咱們問話他就會慘叫,吵人睡覺,還不如直接弄死的好。”


    饒東來拍拍手起身,中箭的男子已經開始了最後的掙紮,隨後就漸漸平息。


    那個被擒獲的男子被人帶過來。


    錢仁一看這人,就罵道,“瑪的!是漢人,隨便弄。”


    河間府有榷場,於是就成為了宋遼雙方密諜的戰場,各種手段層出不窮,收買對方的人隻是小意思罷了。


    饒東來對此司空見慣,所以沒什麽憤怒,他勸道“錢知州不必生氣,遼人那邊咱們也有內應。”


    “也有?”


    “當然。”


    而且有幾個是大商人,就是被秦為的香露專賣權給引上鉤的,皇城司的人已經將這些人擺弄的妥帖聽話,如今是刺探遼秘的一大助力。


    想起此事,饒東來說道“秦大人是個大才,文武皆能,在朝中地位不低,而且學問也好,隨手弄出些東西就能發財……可這樣的人,不該來河間府。”


    “為何?”


    錢仁覺得今夜的饒東來不對勁,多愁善感了些,這完全不像是皇城司的作風。


    “遼人恨他入骨,某現在覺著遼人正在想著怎麽把他弄死,而且是那種最殘忍的方式弄死他……”


    錢仁無法想象成為一個國家敵人的感覺,他皺眉道,“明知這是送死,你為何不阻攔?難道你們有仇怨?”


    “當然沒有!”


    饒東來看著夜空,突然微笑道“若今夜遼皇悄然潛入河間府……身邊有一萬精銳,此時去行刺是不是送死?”


    “是。”


    夜空很迷人,隨著血腥味遠去,周圍傳來了蟲鳴。


    饒東來回頭看了眼他,認真的道,“某一定會去,哪怕明知是送死,某也要死在行刺遼皇的路上……哪怕知道毫無希望,也要拚死一搏!”


    錢仁心中一震,“那麽秦為……所以他明知遼人恨不得將其殺之後快,也要出擊遼軍,這是……”


    “不管成敗,不論危險!哪怕遼人集結了全國的精銳在外麵等他,今日他也必須要出去!”


    饒東來看著夜空,淡淡的道“許多時候義無反顧說的就是這個,這就是命,我等大宋武人的宿命!”


    ……


    初夏的夜不熱,至少河間府的野外不熱,深夜時還隱隱有些涼意。


    不過北伐軍裏都是些皮糙肉厚的漢子,這點涼意對他們來說更加舒爽。


    他們沉默前行。


    一個時辰後,謝挺突然說話“郎君,有動靜……”


    秦為舉手,身後的北伐兵們同時伸手勒住了自己的戰馬,保證將聲響降到最低。


    謝挺閉眼在感受著,隻見他的耳朵輕微抖動著,然後整個人仿佛入定了一般,“左邊有些細微的響動,前方好像也有……”


    “如此看來,這是一個圈套。”


    秦為輕聲笑道“遼人的目的就是弄死咱們,所以他們早就弄好了包圍圈,就等著咱們去送死了。”


    幹掉北伐軍,順帶幹掉秦為,不但能雪恥,更是能沉重打擊大宋的士氣。


    這就是兩國暗中的狀態……和平是白晝,暗戰是黑夜。


    就在對麵,一隊遼騎正在疾馳,為首的將領把臉側著,用耳朵去傾聽風從前方送來的信息。


    “某覺得有人!”


    他轉過頭,活動了一下脖頸,冷冷的道:“河間府的軍都司無功而返,雲翼軍失敗,秦為若再不出來,士氣就會跌落穀底。榷場的官員會彈劾他,河間府的官員會彈劾他,他必須要出來。”


    他的身後是五百餘騎,和北伐軍一樣都是一人雙馬。


    這是剛從對岸被送過來的精銳人馬,在人數上已經遠遠多於北伐軍,而且是枕戈待旦的五百精銳。


    決戰的時機到了。


    “發現騎兵!”


    右側突然傳來了號角聲,聲音三長一短,這是發現敵人的信號,預示著戰鬥即將打響,提醒士兵們警覺。


    “果真是宋人來了,是秦為!”


    將領拔出長刀,獰笑著指天怒吼到:“將士們!誰能拿到秦為……活的秦一千貫!死的五百貫,出擊!”


    “嗚嗚……”


    遼軍的號角長鳴,兩邊在不斷傳遞消息,火把被點燃,兩股遼軍借此看到了對方的位置。


    兩邊不斷在催促戰馬狂奔,有人馬失前蹄,隨即飛了出去。


    這種高速疾馳中落馬幾乎是必死無疑,所以沒有人去看自己的同袍,而是繼續加速,黑夜中趕路風險很高,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之一。


    借助著星光,遼人發現了前麵的北伐軍。


    “看到他們了,那就是北伐軍……是他們!”


    遼將也看到了,他興奮的大笑著:“快些,再快些!千萬別讓他們跑了……合圍!把他們合圍!”


    出來前他就被叮囑過,一是要弄死北伐軍,二是弄死秦為,若是二者取一的話,先幹掉秦為。


    不惜一切代價!


    “殺了秦為,五百貫!”


    忠誠對於武人來說很難,他們效忠的是金錢,其次才是遼皇,五百貫對於這些軍士來說就是一筆值得發狂的巨款,所以他們就發狂了。


    可他們若是知道秦為百萬身家,估摸著叛變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殺秦為!”


    兩股遼人合流了,人數有七百餘。


    他們汲取了上次那些敗軍的教訓,沒有給北伐軍布置戰場的機會,並且人數上有著絕對的優勢。


    殺秦為!


    這是整個南京道文武官員的心聲,在耶律隆緒得知消息之前弄死北伐軍和秦為,如此不但無過,還有功。


    否則,耶律隆緒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遼人們不斷在加速,夜風呼嘯著從耳畔吹過,熱血在漸漸沸騰,所有人都眼睛通紅,殺戮就在一瞬之間。


    “他們轉向了!”


    前麵的北伐軍突然往右邊而去。


    “不好!他們看出了咱們的意圖,這是想逃回河間府!攔截!右側騎兵加速斜插進去,一定要攔住他們!”


    北伐軍不是那麽好殲滅的,否則遼人在南京道也不會損失慘重。


    所以遼將很明白這次機會難得。


    遼軍得了命令,開始加速斜插過去,短短幾分鍾就和北伐軍平行,並漸漸向北伐軍靠攏。


    一旦被貼上,那就是生死搏殺,在人數上不占優的北伐軍,一旦被纏上,那下場將會是慘烈的。


    北伐軍突然往左邊再度轉向,但這將會遠離河間府城。


    “追擊!他們這是慌了……”


    遼將判斷北伐軍是沒把握在回到河間府城之前,脫離他們的追殺,所以軟蛋了,想要跟他們打遊擊躲過這一劫。


    “宋人怕了!弄死他們,弄死秦為!”


    “弄死秦為,升官發財!”


    “殺!”


    遼人在馬背上歡呼著,士氣如虹,此刻秦為在他們的眼裏就是行走的軍功,也是他們今後飛黃騰達的保障。


    “前方有一條河!”


    一路向左追擊了十幾裏地,有熟悉地形的遼軍忽然歡呼起來。


    遼將心中大喜,說道“這是慌不擇路,秦為慌了,哈哈!老子看你們往哪兒跑!將士們……打起精神,全殲這隻宋軍!”


    狂笑聲被夜風吹散,雙方開始了一追一逃。


    “放箭!”


    當雙方的距離拉近時,北伐軍並沒有慌亂,反而會時不時地回頭,用弩箭來教訓那些追兵。


    就這樣,雙方漸漸靠近了那條河。


    “他們慢下來了!”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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