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官員已經多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以至於大家需要不停地相互扯皮,相互勾結互捧,才能刷出自己那些為數不多的存在感。


    沒有當年老朱同誌剝皮實草的狠辣,官吏的貪腐自然是芝麻開花節節高。


    趙禎的臉一黑,說道:“查!呂卿!”


    他的聲音中帶著怒火,顯然是忍許久了……


    自從文峰村回來後,這個大宋的模樣在趙禎心中就更加清晰了,他終於看到了生民之下的現狀……慘!


    任何人都可以對百姓是如草芥,可唯獨皇帝不能!


    這一點,無論哪個時代的帝王,隻要不是昏庸到家的那種,都會時刻謹記這個道理。


    呂夷簡出班聽命。


    趙禎冷聲道:“立即派人去查,重懲!一個都不能放過!”


    呂夷簡應了,趙禎又跟著歎道:“可憐那些百姓啊!這天寒地凍的出來掙命,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了?”


    龐籍出班道:“陛下,昨日就已經開始妥善安置了。”


    “好。”


    趙禎看著秦為問道:“程二一家安置了嗎?”


    這是帝王走訪民間後見到的第一眼苦難。程二順理成章的被趙禎記在了心裏。


    他還是個優柔寡斷的性格,看不了有人受苦,所以更想要做一個有為的帝王,可卻又狠不了破而後立的心。


    秦為知道他這個毛病,所以他才提前做了打算,“陛下,程二一家已經被臣帶到皇城外了,想著也讓這京中官吏們都看看……真正底層的百姓正過著什麽樣的日子。”


    趙禎起身道:“朕為帝王,卻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走,去看看。”


    這話看似在自責,卻是無形中打了多少人的臉。


    反正在座的幾位宰輔們都自覺臉上一陣火辣。


    許茂則有些擔憂的勸道:“陛下,讓他一家子進來就是了。”


    趙禎搖頭道:“朕見過那家人,都是普通膽小的,若進來看著這些宮殿侍衛威嚴,那兩個孩子肯定會害怕的,所以諸卿稍後都和氣些,莫要嚇到他們。”


    群臣應了。


    之後不少朝臣被莫名其妙的傳召進宮,然後大家浩浩蕩蕩的來到了皇城外。


    秦為故意拖在後麵,等呂夷簡過來後,就說道:“呂公的孩子穿什麽衣裳?”


    呂夷簡冷著臉沒說話。


    可秦為卻不想放過他,又問道:“下官與您沒有私仇,可也還是想讓您看看,這大宋如今依然危如累卵……您家小郎君可以在賭場裏一擲千金,就算輸了也不算什麽,著這些百姓……三分薄田就是他們的命根子啊!”


    “閉嘴!跟老夫來!”


    他還想在說些什麽,王臻就從後麵給了他一巴掌,然後當先過去。呂夷簡的眼神已經冷的能凍死人了,再嘀咕,說不得就會結個大仇。


    秦為跟上了王臻,笑道:“前些日子給您送的補品吃完了吧,家裏前幾日弄了些老參,晚些某讓管家給您送去。”


    王臻今年六十三,按照現在的人均年齡來算,已經是高壽了。


    缺醫少藥的封建時代,就算是宰輔也同樣醫療有限。


    “老夫身子好得很,你莫要再花那些冤枉錢。”


    王臻先是笑了笑,又馬上板著臉幹咳一聲,說道:“差點兒又被你小子糊弄過去……老夫與你說過多少次了,做人不要太促狹,否則以後都是敵人,你還如何革新?這性子……要學會收斂。”


    秦為一怔,然後笑了笑,眉間有些冷肅之色:“王公教誨晚輩記下了,隻是這名利場上大多沒朋友,有的隻是利益,大家平日裏喝喝酒,青樓聽聽曲兒,走馬章台什麽的都可以。可一旦遇到事……若是能有幾人傾力相助,就算是這輩子沒白活。革新也是一樣,若沒有推心置腹的盟友,就算朋友再多,也無濟於事。”


    王臻回身看著他,目光中多了讚許。


    “好。”


    王臻就是這個觀點的認同者,因為他的朋友也不多。那種虛情假意的朋友多了隻會耗費的時間,有那功夫還不如好生做事。


    “……某和呂夷簡沒啥仇怨,可就是看不慣他那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好像這大宋離了他就不過了一樣。”


    秦為一路嘀咕著,前方就是宣德門。


    宣德門的外麵,程二帶著一對子女怯生生的站著,他不理解沈安為何昨夜給了新衣服,今日卻收回去,讓他們穿之前衣服的意思。


    當大宋最尊貴的一群人出現時,邊上有小吏喝道:“陛下來了。”


    程二下意識的就按住兒女的腦袋,“快跪下。”


    他隻是一個鄉村野夫,對帝王的印象全數來自於傳說。


    傳說中的帝王威嚴不可親近,哪怕有人說陛下仁慈……可那仁慈誰見過?


    那群人看著浩浩蕩蕩,步伐中帶著威嚴……就算從身邊走過,都能讓普通人瞬間卑躬屈膝起來。


    程二自然懼怕,他慌忙按下了兒女之後,自己趕緊跪下,喊道:“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


    “陛下……陛下萬歲!”


    兩個孩子也跟著叫喊,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一家三口,一大兩小,就這麽跪在那裏。


    “起來。”


    趙禎隔著老遠就叫人把他們攙扶了起來,等近前後就微笑著。


    可剛準備說話,目光轉動間,卻看到了這一家三口的衣服不對勁……昨日在程二家中時他就恍惚察覺不對,今日再看……那衣服的確有些不對勁。


    “怎地這裏鼓一下,那邊凸起一團?”


    程二穿著一身破爛的短衣,兒女也是穿的破破爛爛的,卻看著臃腫……可既然穿的這麽厚,又為何會冷呢?


    秦為心中歎息,說道:“程二,這是陛下在問話,你可老實答了。”


    程二一直都沒敢抬頭,所以就沒認出來秦為口中的‘陛下’,其實就是昨日出現在他家的那個年輕郎君。


    他顫聲道:“小人……小人在裏麵塞了東西,所以才……”


    趙禎見他緊張,就柔聲問道:“什麽東西?”


    程二半天沒說出來,他的女兒大娘吸吸鼻子,“是草,幹草。”


    程二的兒子還小,他低頭看到周圍的腳多,心中就怕,就喊道:“不許搶我家的草!”


    趙禎眨著眼睛,速度漸漸就快了。


    他吸吸鼻子問道:“為何?為何要搶你家的草?”


    程二喝住了自己的兒子,然後緩緩扒開胸前,那一團團的幹草就刺入了君臣的眼中。


    趙禎斜抬著頭,神色哀傷。


    程二低頭道:“整個村子就小人沒借錢,那李大莊派人來毀了別人家,然後把禦寒的東西都弄走了,小人沒法,隻得去弄了幹草來禦寒……其實……”


    他抬頭瞥了一眼,說道:“幹草還暖和些,比蘆葦絮強多了。”


    趙禎隻覺得胸口發酸,那淚水竟然就忍不住流了下來。


    “百姓苦,朕苦了百姓了……”


    這是一個年輕且容易感性的帝王,所以眾人見他落淚,卻不好勸,隻能低頭表示感同身受。


    趙禎漸漸忍住了淚,見那兩個孩子的鞋子破爛,腳趾都露在外麵,有些腫大,就問道:“這是何故?”


    “這是凍瘡。”


    秦為解釋道:“沒襪子穿,鞋子不夠厚,還破了,幸而他們縮在家裏,若是在外麵的時間長了,弄不好腳趾都會被凍掉。”


    “凍瘡嗎?”


    趙禎不知道這算不算常態,畢竟他從沒有長過,便回頭問許茂則:“宮中可有這樣的凍瘡之人?”


    這個問題很尷尬,許茂則想敷衍兩句了事兒。


    可當看到趙禎那副陰沉的麵容,他知道,今天這事兒陛下若是弄不明白,是絕不會罷休的。


    所以在趙禎的逼視下,他隻得說了實話:“陛下,每年都有。”


    “可是短缺了衣服?”


    趙禎的聲音漸漸嚴厲。


    這是實力坑對手的機會,一旦許茂則說宮中有人克扣,那依著趙禎現在的憤怒程度,那人絕對就離死不遠了。


    可此刻眾目睽睽之下,許茂則也不好太無恥了,畢竟這種當眾公報私仇的事情,也隻有秦為那小子能幹得出來。


    他苦笑的說著實話:“陛下憂心了,宮中自比外麵要強,衣物很定不會短缺,隻是下麵的人有些條件差些,而且經常在外麵幹活,免不了就會得個凍瘡。”


    趙禎指著那兩個孩子問道:“可有這般嚴重?”


    “沒有!”


    這個真沒有!


    許茂則堅定的道:“最多就是手和耳朵,露在外麵的地方長一些。”


    畢竟是宮中,宰相門前還七品官呢……


    趙禎歎道:“衣不遮體……朕這個所謂的皇帝有愧啊!”


    眾人都不自覺的低下頭,場麵顯得有些寂靜。


    這時一陣風吹來,程二的女兒在顫抖,眾人都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等仔細看去,卻是程二一家子那裏發出來的。


    這是被冷的牙齒在磕碰。


    趙禎心中發酸,也不是情到深處,還是想在此時機坐坐樣子,趙禎伸手解開上衣袍子的紐扣,然後就開始解衣。


    “陛下……”


    眾人見狀不禁都傻眼了。


    今日乃是君臣議事,所以趙禎提前換了紅底淡黃色的團龍窄襖,這衣服誰敢穿?


    也幸虧不是大朝會,否則今日脫得就是正兒八經的龍袍了……


    這回許茂則不勸不行了,他苦著臉攔住趙禎的動作,道:“陛下,萬萬不可啊,這有違禮法……”


    那程二家誰敢穿了這衣服,以後的麻煩可就大了去。


    某穿過天子衣裳,你想死嗎?若是以後生出些野心來,那今日的慈心,就會化為明日的恥笑。


    “陛下不可,臣來。”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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