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最近日子過得很滋潤。


    自太後交權到現在,母子倆的關係終於得到了緩和。


    所以有那麽一瞬間,趙禎還挺感謝那個陳新的,若不是出了這檔子事兒,他和太後的關係也不會這麽快緩和。


    趙允讓就在這個祥和的氣氛下進宮了。


    兩個兒時的玩伴聊了許久,趙禎甚至還不怕忌諱的留他在宮中吃了頓飯,隻是席間趙允讓看著滿桌的美味珍饈卻遲遲不肯下筷子。


    “怎的?允讓吃不慣這些菜式麽?”


    趙禎半開玩笑的道:“以前你總說外間的世界多麽精彩,說得朕每每都向往不已,看來你是在秦家蹭飯蹭多了,朕這裏的飯菜入不了你口了……”


    “不是的,陛下……”


    趙允讓卻臉色有些落寞的搖搖頭,“外間的世界一點兒也不精彩。”


    他的異樣讓趙禎有些摸不著頭腦。


    開府立業本事好事兒,可他看著卻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發生了何時?”


    趙禎表情漸漸嚴肅,帝王的敏銳嗅覺讓他覺得趙允讓是有什麽事兒瞞著自己。


    趙允讓猶豫了少許,恭敬道:“陛下,臣與您自小便成活在汴梁,您在宮中,臣在宮外……看似不同,可卻並無不同。”


    這話……


    一旁服侍的許茂則眼皮微跳。


    什麽叫‘並無不同’?一個是皇帝,一個郡王,怎會不同!


    這話犯忌諱了啊!


    他剛想出言提醒,趙允讓就接著道:“陛下,秦為常說。大宋如今就是虛假繁榮……他說臣等目之所及之處皆是美好,所以就理所當然以為大宋遍地都是如此……臣能想象到的窮,大不了就是吃不上飯,可……”


    趙禎的臉色漸漸嚴肅。


    他知道趙允讓想說什麽,可這些話他卻不想聽。


    因為大宋現狀如此,若不能改善,聽了隻是徒增煩惱。


    “陛下……”


    趙允讓認真道:“您見過難民嗎?那種真正的難民……您知道他們吃的什麽東西嗎?臣方才在來的路上,見到了……”


    “什麽?”


    趙禎並不感興趣,可還是問了一句。


    “虱子!腳皮!還有牆皮……就在南熏門外,就在我大宋最繁華的國都腳下!”


    裝了多年紈絝的趙允讓很少認真過,以前他所處的環境不允許他認真,可現在不同了,趙禎掌權後,他也沒必要再裝下去了。


    但凡有些正義的大宋人,難道不該將這現狀告訴皇帝嗎?


    這些年他一直跟在秦為身邊廝混,時間久了,人也變了,變得憤世嫉俗、變得憂國憂民、變得不像個權貴了……


    “出宮……”


    趙禎再也拿不起筷子了,他不顧準備勸誡的許茂則,起身回了寢宮。


    換上一身和貧民相差無幾的素衣棉衫,在一眾喬裝了的親事官的帶領下,趙禎與趙允讓出現在了南熏門外。


    ……


    “你都和趙允讓說了什麽?!”


    葉雙愁得知趙禎出宮的消息後,皇城司第一時間對南熏門方圓十裏之內做了布控,在確保萬無一失之後,他並沒有貼身保護趙禎,而是現在了秦家。


    “什麽?”


    秦為剛才起床。


    他有些迷瞪的看著滿臉寒霜的葉雙愁。


    “今早趙允讓進宮,之後他與陛下說了城外難民之事,然後陛下便出宮了……你這是在找死!”


    葉雙愁臉色冷得可怕,讓人頭皮發麻。


    秦為皺著眉頭,滿臉無辜,“某什麽也沒說……”


    葉雙愁發出一聲獰笑,冷冷道:“陛下若有什麽閃失,秦家就等著滅族吧!”


    “你拿著大鳥嚇寡婦呢?”


    被人莫名其妙的威脅了一通,秦為的脾氣也上來了,豁然起身道:“某什麽也沒說,陛下想去哪兒,也不是某能左右的,你皇城司的職責是保護陛下,而不是來威脅一個不相幹的人……”


    空氣中的冷氣瞬間提升數倍。


    葉雙愁的臉色已然難看道了極點,他左手化掌為拳稍稍上揚。


    喬風瞬間動了,一步跨到秦為身前,伸手入懷就要掏出弩弓。


    “最好不是你,否則……”


    葉雙愁看了眼喬風,轉身離去。


    瑪的!


    秦為冷著臉一腳踹翻了麵前的凳子,罵道:“葉雙愁發什麽神經……陛下出宮便出宮了,汴梁城裏那麽多禁軍,難不成還有人敢來刺王殺駕不成?”


    說是這麽說,可他還是匆匆召集了張勇等人趕去南熏門外。


    這年頭誰都能出事兒,唯獨趙禎不能。


    否則剛剛穩定下來的大宋,頃刻間就會分崩離析。


    ……


    南熏門外,趙禎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看著亭子裏燃燒著的火堆。


    可那些災民的臉卻有些看不清。


    趙禎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是灰暗的,正午的暖陽並沒有照耀在這些難民身上,反而顯得有些陰冷。


    周圍行人都躲得遠遠地,災民們圍坐在火堆邊上,誰都不出聲。


    那些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不是歡喜,很是詭異。


    趙禎看到了趙允讓口述中那個抓虱子的婦人,她抓到了就塞進嘴裏,每次咬下去都能聽到啪的一聲。


    那孩子麵色發黑,一點動靜都沒有,仿佛是生命靜止了。


    還有幾個臉色發黑的難民正蹲在城牆邊,用手指一點兒一點兒的扣著牆皮,一雙眼還不住地四下打量,生怕巡檢司的衙差出現。


    秦為不知何時來到趙禎身邊,看了眼有些迷茫的趙禎,輕聲解釋道:“一般大城的牆皮都是糯米混合黏土粉砌成的,能果腹,不過會漲肚……很難受。”


    趙禎下意識轉頭,沉默中強笑一聲:“秦卿竟連這些都知道,想來以前也是苦過的,朕……”


    秦為心中稍稍感觸,認真道:“這不是陛下的錯。”


    誠然。


    這不是趙禎的過錯,或者說,這不是某個帝王的過錯,而是大宋曆代帝王積攢起來的問題。


    真宗一次泰山封禪,足足壓得大宋幾十年喘不過來氣。


    後來各種祭祀大典,百姓們能活著在這裏扣牆皮,已經是天見猶戀了。


    “朕以前總以為,天下難民或許不容易,可隻要朝廷賑災及時,他們總能生活下去,可現在看來……”


    趙禎有些沮喪。


    這一幕,當真是將他心中的根基都打沒了。


    “這隻是冰山一角……”


    既然這一天終究到來,秦為也不再掩飾,他決定要讓趙禎重新認識一下這個世界,讓他好好看看,真實的大宋民生。


    “這些難民他們至少還有牆皮可以扣,可那些遠在邊塞的百姓們,他們卻連野草都找不到了……”


    趙禎歎道:“這年底了,難道庫裏都空了?”


    空是不可能的,若是空了,整個汴梁都會動亂。


    這是有些人的小手段而已,在提醒趙禎:陛下,你自己看看,那些災民在京城四處遊蕩,看著糾結不?


    糾結?


    糾結那就對了,咱還是回複舊製吧,把災民全編為廂軍。


    秦為心中明了,卻覺得這是一次機會。


    你們不是要逼陛下重複舊製麽?


    那某就借此讓陛下看看真正的大宋現狀是什麽樣的!


    趙禎今日算是親眼看到了,所以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難過,“本該被安置的災民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京城,可見地方官吏失職,此事不嚴厲處置,後續還會有人效仿……”


    這就是物極必反。


    這些難民出現在汴梁,那些人的本意是想讓趙禎知難而退。


    隻是他們怎麽也沒想到,趙允讓竟然膽大如斯竟帶著趙禎出宮私訪了……現在,災難擺在了趙禎麵前,所以他第一反應就是朝廷的無能!


    至於重複舊製……治標不治本,最終隻是一場空而已。


    趙禎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宮中,第一時間就召集了宰輔們開會。


    “城外災民之事眾卿家可聽說了?”


    趙禎第一次沒有廢話,直接切入正題,可見他此刻的心情是多麽氣憤。


    陛下這麽快就知道了?


    呂夷簡在心中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道:“此事臣也有所耳聞,說是那些難民無處安置,所以便四處逃荒了。”


    這話的意思是,朝廷取消了災民收編禁軍的製度,所以災民無處安置了。


    老呂,你不厚道啊!


    這事兒明顯是人為的,可他卻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還像模像樣的研究起來。


    趙禎臉色有些不悅,淡淡道:“朕今日去了城外……”


    我靠!


    陛下出宮了?


    幾人麵麵相覷……


    他們在衡量趙禎此番出宮的用意,也在猶豫要以怎樣的態度處理這件事兒。


    “百姓們過的很苦,可朝中卻不作為。”


    趙禎沒管宰輔們驚愕的表情,接著道:“這還隻是汴梁,若是其他地方呢……那些百姓豈不是連活路都沒了?”


    朝廷每年下撥那麽多的賑災糧款,都被狗吃了?


    難道就非要入編廂軍百姓們才能生活嗎?


    顯然不是的!


    “傳旨!明日召秦為入宮,朕要去那些災民的家裏看看,讓他提前選好地點,不許有情弊發生!”


    這是擔心有人提前預演。


    趙禎生氣了,一句話就把宰輔們嚇了個半死。


    “陛下……”


    不等他們勸誡,趙禎冷冷的道:“這大宋是朕的天下,眾卿怕什麽?怕朕受歹人暗害回不來麽?”


    額……


    說話如此尖刻的趙禎,大家還真是頭一次見。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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