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點上,秦為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他先是讚許的點點頭,又道:“問題肯定是查不出來的,這邊就是進出死牛爛馬,能貪腐多少?小貪而已,不好查。不過……隻要開個頭,剩下的自然就出結果了。”


    “開頭?”


    “對!”


    秦為很是自信的道:“十二人都是閑極無聊之輩,他們最怕的就是有人斷了他們這無聊又能掙錢的生活,所以隻要找到一個下手……”


    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方案,可一早上過去了,還是沒人來。


    一直到了中午,依舊沒看到有人來自首,秦為自嘲道:“到是小看了這群人,看來某的凶名還是不夠啊!”


    龐世英覺得這個法子太被動了:“先生,應當主動出擊。”


    秦為也覺得還是如此,就說道:“你去傳話吧,第一個來自首的,某擔保他無罪,剩下的……哼哼,某的手段他們也是知道的。”


    這就是懸賞。


    攻其一點破全局!


    龐世英依舊覺得沒用,不過還是去傳了話。


    作為一個樞密使的兒子,龐世英還是有些分量的,一旦被有心人利用,那龐世英這種行為,就會讓人覺得是樞密院想要插手剝馬務。


    所以秦為讓他去幹這些活有些招人眼,隨後就被人捅到了趙禎那裏。


    “龐籍的兒子去剝皮抽筋?”


    “是,還吐了。”


    趙禎不禁也有些無語。


    死牛爛馬啊!


    不用親眼看到,隻需想象一下就覺得惡心。


    可秦為竟然讓龐世英去動手,這心真是夠狠的。


    許茂則也覺得秦為太狠,就說道:“那龐小郎君莫不是得罪了秦為?可不應該啊,聽說秦為挺看重他的。”


    趙禎卻搖搖頭,麵色複雜的道:“正是因為看重,所以才要讓他走入民間深切體會這民間的疾苦,這是為他以後入仕做準備呢……為官者不知民情,就會鬧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話來。知道了民情,施政方能有的放矢……”


    許茂則驚訝的道:“那這是好事?”


    “當然是好事,看來秦為是真的看重這個龐世英,並不像外間傳聞說……秦家隻是想靠這層關係和龐家結盟。”


    自然不是。


    若僅僅是結盟,秦為完全不用如此看重龐世英,否則日後一旦龐世英出現了什麽過失,那他這個老師也難辭其咎。


    趙禎有些唏噓的道:“當年……父皇沒空,還執拗,無人教某,某的老師礙於某是帝王,隻敢交一些帝王之道,這種民間疾苦他是萬不敢說的……”


    真宗不是沒空,而是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執拗的瘋子。


    他認為自己是千古名君,而且是那種前無古人、後也無來者的牛掰帝王。


    所以他開始給自己搞什麽封禪,大搞儀式,把本來還算是富庶的大宋給折騰成了半殘。


    嚴格來說的話,大宋冗官冗費有大半責任其實都在真宗自己身上。


    趙禎當年是獨子,老爹又是個有些問題的皇帝,所以童年和少年時期倍感孤獨。


    而龐世英卻有一個良師益友在身邊,這讓他都有些豔羨了。


    “我當年若是有幾個良師益友,也不至於被太後壓製這般久……幸好,還有秦為,還有這個願意為大宋為朕做實事、敢做事的臣子……”


    這些都是皇室的秘辛,就在深宮裏的人自然明白這話的重要性,一旦傳了出去,就是滅門的大禍。


    許茂則覺得身體發軟,不禁可憐巴巴的道:“陛下,臣什麽都沒聽到。”


    趙禎不禁笑了,沒好氣的道:“朕還不用殺人滅口!”


    許茂則本就是有些開玩笑的意思,隻想讓他輕鬆些,聞言就笑道:“陛下仁慈,臣銘感五內!”


    “仁慈啊!”


    趙禎微微皺眉道:“外剝馬務看似不起眼,可前麵去了兩人核查,卻被那些官吏弄的灰頭土臉……人說底層官吏滑如油,這便是實證。秦為的起點太高,並無在下麵為官的經曆,我就怕他也經不住那些官吏的手段……”


    許茂則一怔,就說道:“陛下,可臣以為……那些官吏怕是會倒黴的,秦為連宰輔都不怕,何況是他們……”


    秦為那小子可夠狠,若那些官吏和他偷奸耍滑……許茂則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出悲劇在上演。


    趙禎看了他一眼,說道:“呂夷簡為何建言讓秦為去?看似是幫朕找了個不至於重罰秦為的借口,可朕卻知道……呂夷簡就是要看他的笑話。除非是用雷霆手段,否則難。”


    呂夷簡確實是覺得難,政事堂裏,他在冷笑著。


    “外剝馬務的事可大可小,不過大多認為隻是小事而已,所以讓遊昌道去就是因為此人沒什麽本事,算是找個事給他做做。至於秦為……就看他準備把這事兒看小還是看大了……”


    他端起茶杯,目光定定的看著桌子上的奏疏,邊上的心腹說道:“相公,既然事不大,那秦為不管也行吧?萬一他真不管了……”


    呂夷簡喝了一口熱茶,愜意的歎息一聲,說道:“你不懂……他年少,雄心勃勃,動輒就想北伐,動輒就想革新大宋……年輕好啊!老夫當年年輕時也是這般沒頭沒腦的……可現實永遠都是殘酷的。”


    心腹這才恍然大悟:“也就是說,他既然標榜自身是革新派,遇到這等人、這等事就得出手解決?”


    呂夷簡點點頭道:“陛下掌權之後,受益最大的就是咱們這些當初力挺陛下的人了,而秦為更是最中之最……招人恨啊!所以有了這等機會,大家都在等著看笑話。他若是解決不了此事,風評就會大壞。下次陛下想提升他時,那些人自然有話說……”


    無能之輩還想升官?


    陛下,你莫不是腦子抽抽了吧?


    心腹欽佩的道:“小人就說那秦為的仇人不少,可怎地大家都坐視他逍遙,原來是等在這啊!”


    呂夷簡放下茶杯,淡淡的道:“你以為呢?等陛下再熬幾年捋順了朝中這些勢力,等太後……到了那時,秦為就是近臣,再過十年,這人就要開始暫露頭角了,我等垂垂老矣,何人能製住他?”


    秦為那人做事太過淩厲,而且一點都不知道和光同塵的為官之道,給自己惹來了不少對手和麻煩的同時,也漸漸成為了官場上的一個另類。


    遊昌道就是他的刀下亡魂,還有當初的張士遜、丁謂……這讓不少官員都悲憤不已,紛紛上了奏疏彈劾秦為,要求嚴懲。


    可趙禎卻來了一個查無實據。


    於是大家都在等著,等著遊昌道的蘇醒。


    可遊昌道的情況卻時好時壞,禦醫也沒法斷定他何時能醒來,於是大家暫時把目光投向了外剝馬務。


    不管是從那方麵入手,都必須要讓秦為摔一跤才行,否則這人竟會愈發的難以管控。


    ……


    而剝馬務這邊。


    秦為在打瞌睡中度過了他剝馬務的第一天。


    “還是沒人來自首?”


    秦為起身伸個懶腰,隻覺得渾身精力彌漫開來,舒爽之極。


    龐世英在邊上發呆,怒道:“沒有人來,一個人都沒有。還有,那些人已經下衙了。先生,依學生看,必須要下狠手了!”


    沒人把你這個‘欽差大臣’當回事!


    你要是再不下狠手,回去後可就成了滿朝文武的笑柄了。


    “沒關係,下就下吧,咱們也回家。”


    第一次辦正事卻無功而返,龐世英很是沮喪,回到家中後,連晚飯都沒吃,就在自己的房間裏想事。


    室內從微亮到幽暗,龐世英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這個環境,也忘記了點燈。


    龐籍進來見到這個模樣,也沒點燈,隻是靜靜的站在門內。


    龐世英想了許久,少年人不經餓,等餓的受不住時,才想著去尋摸吃的。


    “爹爹?”


    龐籍嗯了一聲,進來問道:“想什麽呢?”


    月光從門外照進來,玉色般的純淨,讓人心無雜念。


    龐世英起身把椅子讓給父親坐下,然後站在邊上說道:“爹爹,孩兒在想今日外剝馬務之事。”


    此事龐籍也多少了解了些,所以淡淡的問道:“秦為動手了?”


    “沒有。”


    龐世英不滿的就是這個:“先生今日就在裏麵打盹了,什麽事都沒幹,那些官吏都在輕視他。”


    “生氣了?”


    龐籍淡淡的看著兒子,臉上忽然露出幾分笑容。


    與秦為相處的這段日以來,他越發覺得兒子改變了……沒有了以前的鋒芒,更多了幾分冷靜和沉著。


    若是換做以前,龐世英早就要使手段了。


    現在他卻能穩住不衝動,這就很好的改變啊!


    見爹爹臉上帶笑,龐世英瞬間忘卻了今日的不快。


    以前的爹爹總是板著臉,可從未這般溫和過,他甚至是有些雀躍的道:“爹爹,是有些生氣,不過明日就好了。”


    少年人的氣來得快,去的也快。


    龐籍卻笑道:“做事的法子並非隻有雷厲風行,有時候得先不動聲色的查看,然後再動手,這樣更穩靠些。若是能讓對手輕敵,就更妥當了。”


    龐世英驚訝的道:“那先生今日就是在驕敵嗎?”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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