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宮中很無趣。


    在一切都逐漸蕭索的情況下,趙禎卻饒有興致的在看著夜色,身邊一壺小酒,時不時地小酌一口,邊上許茂則也會恰逢事宜的再續上杯。


    “秋夜涼,喝杯黃酒最是舒坦。汴梁愛酒的百姓不少,此刻外麵的酒肆裏定然是燈火通明吧……”


    趙禎負手看著遠方的天空。


    天空被燈火染亮了一片,看著就像是夕陽。


    “外麵肯定很熱鬧吧?”


    趙禎很豔羨這種熱鬧,恨不能此刻就走在人群裏,看著那些繁華,然後見到什麽好吃的就盡情的享用。


    可是不能啊!


    白龍魚服出宮倒是無礙,但必須要有目的性。


    比如說某位臣子重病不起,或是想嘉獎某位臣子,這才能出宮。上次他溜到了秦家,事後就被馬德祿給記錄了下來,稍後就是勸諫。


    很是惱人啊!


    趙禎仰頭看著夜空,不禁歎道:“帝王不自由,我此刻想著當初母後的感覺怕是也這樣孤獨無依吧?她怕是也想遠離這深宮,去看一看外麵的世界吧?”


    許茂則跟在後麵說道:“陛下,如今太後深入檢出,平日裏就是在宮中抄經念佛,延福殿那邊的宮人說,太後最近的氣色好了不少。”


    這是皇城司的密報。


    “這就是說原母後的身體不適太好嗎?”


    趙禎猶豫了一下,又歎道:“是了……當年母後剛執政時雖已經五十初歲,可看著卻像是三十歲的婦人,後來母後接過權政沒幾年,人就蒼老了一圈兒,可見這帝王也不是旁人看得那般光鮮的,母後日益衰老怕是就因為操勞過度吧。”


    許茂則踟躕了幾下,然後說道:“大概是吧,太後昨日還叫了一個外間的雜耍班子,聽說可是開懷。”


    趙禎點頭道:“秦為說世間最能治病的就是開心,隻要人心情好了,再大的病都能好上三分,可若是難過,再輕的病都能要了人命……此言不虛啊!”


    這人也真敢說,萬一皇帝理解錯了,以為你在詛咒皇家……


    許茂則心中腹誹著秦為,卻擔心自己會被他給帶累了,就試探著說道:“陛下,那遊昌道也過分了些……”


    趙禎微笑道:“是過分了些,不過口舌之爭卻不必管。秦為身上的棱角太分明了,這樣不好,以後會吃大虧的……現在改改性子,以後方可大用,否則利刃傷人亦能傷己。”


    他負手往前走,看了一眼星空,隻覺得心情大暢。


    “你看那些宰輔,呂夷簡頗有城府,做事一步一個腳印,不急不躁……王臻看似暴躁,可他心細如發,誰若是被他這副外表懵逼了,就會吃大虧……還有王堯臣,他是母後一手提拔起來的三司使,這次人權變動,所有太後黨都受到了不大不小的衝擊,可唯獨王堯臣不動如山,你知道這是為何嗎?


    帝王在暢聊權利心術,許茂則不能接話,否則就是幹政。


    趙禎也明白,所以自顧自的道:“因為不管王堯臣是誰提拔的,但至少他的心擺的很正,從不與人爭鋒,也從不拉攏旁人,更重要的是他有能力,也懂得進退……這樣的人,朕用著放心。”


    “這才是宰相們的手段!反觀秦為做事操切,而且手段大多偏激,動輒就會動手,這樣不行……他會吃虧的。”


    許茂則想起秦為的秉性,不禁苦笑道:“陛下,那小子就是個倔的,您想想,誰敢和當朝宰輔開戰?他就敢。這人遇事不是說看誰厲害,而是看道理……某有道理,那不管當麵的是誰都不肯退讓……”


    陛下,這分明就是愣頭青啊!


    他若是弄了遊昌道,您可千萬別遷怒我。


    這裏沒有旁人,許媽這才敢說這些。說完後,前麵的趙禎突然止步。


    “慢些!”


    前方有內侍在低喝著,卻是來了一人。


    “陛下,是張都知。”


    葉雙愁來了,趙禎笑眯眯的道:“可是有西夏使者的消息?”


    裏聿正才到汴梁就摔破了相,但這人卻很是堅韌,接著就去見了遼國使者。


    很明顯這是西夏在試探兩國的態度。


    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談的,出來時李聿正麵帶笑容,大抵此次談話的效果不錯,這就更人緊張了。


    皇城司派了不少精英,使出了渾身解數想竊聽此次談話,奈何遼人這次防備十分森嚴,他失敗了。


    葉雙愁氣得在皇城司裏鬆了手,負責此次行動的人員全都遭了殃,據說馬鞭都抽斷了兩根。


    趙禎也急切,他需要知道遼人的態度。


    若是遼人也不想和西夏打這一仗,那就有好戲看了……最後受益的恐怕就會是西夏這個反複無常的二五仔。


    這是來消息了嗎?


    “葉雙愁不錯。”


    趙禎難得誇讚了自己的密諜頭領。


    葉雙愁近前,冷冰冰的道:“啟稟陛下,秦為剛在南街那邊打了禦史遊昌道。”


    靠!


    趙禎瞬間就想揍人!


    他鼻氣咻咻的道:“朕不是說過他的功勞不足以毆打遊昌道……不對,就不該動手手!這人……好心當了驢肝肺,真是氣煞朕了!為何?他為何要毆打遊昌道?”


    當街打人,總得有個理由吧?


    以前的仇怨不算……


    若秦為真敢這麽說,那趙禎絕對會弄他。


    你打就打了,可竟然連個像樣的理由都編不出來,這是蠢!更是莽撞!


    葉雙愁依舊是冷冰冰的道:“那遊昌道不知怎地,竟然渾身都是屎尿出現在街上,秦為正在街邊吃小食,見到他就有些驚訝……後來那遊昌道不知為何,竟然就衝著秦為就去了……秦為不敢和他接觸,就用了竹竿打倒了他……”


    渾身屎尿奔向秦為,所以被秦為用竹竿撂倒?


    這個信息量很豐富。


    趙禎一怔,然後幻想了一下渾身屎尿的遊昌道,咽喉就上下湧動著。


    他有些後悔剛才喝酒貪杯了,這會兒難聞的酒氣隨著生理反應往上湧,再加上那些描述……嘔”


    “怎麽回事?”


    他覺得遊昌道再瘋狂也不會平而無故的去找秦為的麻煩。


    關鍵是遊昌道打不過秦為。


    “秦為今夜去了青樓找人,後來大概是沒找到,就在街上吃東西,隨行的還有那個張勇。有幾個北伐兵也在城裏,不過他們沒出手……而遊昌道今夜在樊樓和人吃飯,後來不知道……”


    遊昌道不是皇城司盯防的對象,能知道他晚飯是在樊樓吃的就算是很盡職了。


    否則什麽樣的人都要去監視,那皇城司就算有一萬人也不夠用。


    趙禎負手看著夜空,冷冷的道:“青樓?茅廁……那遊昌道怕是不幹淨,秦為去抓他把柄,遊昌道逃入茅廁,然後……哼!都不是好東西。”


    “陛下英明。”


    許茂則發自內心的讚美著,趙禎的推理能力簡直無敵了。


    可同時他也卻有些心虛。


    若非是他把遊昌道要報複的那些話告訴了秦為,秦為估摸著也不會氣得反擊,更不會現在就會對遊昌道下手。


    歸根結底這事兒就是某弄出來的,要是被陛下知道了……


    許茂則心中忐忑,趙禎卻有些惱火。


    “遊昌道就算是蠢的,可掉進茅廁之後也該知道在那地方洗澡更衣再出來,可見那地方見不得人,他不敢聲張。秦為……明日再收拾他。”


    見不得人的地方……就是青樓!


    許茂則心中一顫,趕緊念了幾句佛號,


    他不住地祈求佛祖保佑,希望秦為在這件事上能夠做到的節操滿滿,明日千萬別把自己供出來。


    ……


    第二天,正準備處置此事的趙禎卻得到了一個消息。


    第三天,“陛下,遊昌道病倒了,家人代為告假。”


    第四天,趙禎開始還認為遊昌道是不好意思來,所以很是震怒……咋的?你逛青樓還有理了?


    莫不是想一次來要挾朕嚴懲秦為?


    可隨後皇城司的消息就來了。


    “陛下,遊昌道昨夜回去後就燒的厲害,郎中說他昨日吃了汙物……能不能醒得過來,那就得看天意了。”


    瑪的!


    吃屎吃出毛病了吧……


    趙禎的咽喉又湧動了一下,然後厭惡的叫停了稟報,接著歎道:“哎!這人……算了,好歹也是朕的朝臣,叫了禦醫去看看,趕緊的。”


    雖然沒有證據,但趙禎已經判定遊昌道昨夜是去了青樓。


    他本想今日嗬斥一番,可現在遊昌道卻生死不知,他的心一下又軟了。


    至於秦為。


    呂夷簡不愧是陛下的貼心小助手,此刻他出班道:“陛下,這幾日有不少禦史彈劾外剝馬務貪腐,人浮於事,此事本是指派了遊昌道去處置的……”


    遊昌道估摸著不挺屍就算是好的了,所以這事兒要派誰去……陛下,臣可是給了您解決辦法了。


    果然。


    趙禎心中正在不舒服,聞言就說道:“剝馬務……那不是專職剝皮割肉的地方嗎?讓秦為去,讓他去!”


    遊昌道竟然一頭掉糞坑了。


    而且大晚上在數千人的圍觀下,要去找秦為鬥毆,結果被撂倒。


    慘啊!


    呂夷簡就是因為知道這事兒不簡單,所以他便靈機一動,想到這個既能平了陛下的怒意,又能順帶辦了正事兒的法子。


    這算是一舉兩得。


    ……


    太惡心了,給張月票安慰一下吧……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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