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會來了許多人,大家多是抱著一個目的。


    弄秦為!


    趙元儼也來了,正在和楚王長子趙允升說著悄悄話,看著很親密的樣子。


    “你今日怎麽的也來了?那些宗室不是老說,來這裏就是做蠟像的麽?就你最實誠,每個月都要來幾次,來這兒幹啥,咱們又沒去發言權……”


    趙光義上台後收了宗室參政的權利,這些人富貴有餘,但卻沒了實權。


    趙允升現在是安國軍節度使。


    三品的閑職,手中並無多少兵權。


    像這樣的職位宗室裏幾乎人手一個,像趙元儼這樣身份尊貴的皇叔,更是身兼多種職位。


    不過是老趙家換了個由頭給這些人發俸祿而已。


    也就是說,別管你來不來上朝,俸祿照發、福利照領,皇帝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們給我好好地混吃等死,不要搞事情。


    可偏偏趙允升是個老實的,每次朝會必來,來了必不說話。


    大家都說他是朝堂上的塑身蠟像。


    趙允升虔誠的道:“陛下給了宗室優待,小侄自然要對得起這份俸祿……將所學盡數回報給陛下。”


    沒了權利隻能混吃等死,這叫‘優待’?


    趙允升不貪財,不好名,雖身兼一個節度使的職位,卻最喜歡讀書。


    趙元儼無語,拍拍他的肩膀道:“如此也好。”


    當初太宗留下來的子嗣不多了,真宗早早就掛了,楚王也是強弩之末,說不定哪天就魂歸九天。


    老一輩的人隻剩下了趙元儼一個。


    他雖地位尊崇,但這種孤立無援的感覺,隻有他自己才能懂。


    “八叔在名利場裏廝混,從驚怖到期冀,大起大落……要平常心才是。”


    趙允升原先擔心自家老爹趙元佐會被趙禎猜忌。


    畢竟趙元儼和趙元佐是兄弟,也是大宋皇叔輩分裏僅存的兩個了。


    趙禎是有些這意思,可楚王不像趙元儼,他是真的身體不好,而且常年在府中養病,並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你這樣說清算,沒有道理啊!


    不過趙元儼卻不同,這貨整日搞事情,生怕沒了存在感,朝中和地方上,都有他插手的痕跡。


    趙禎不得不防。


    趙元儼搖頭道:“你們這些小輩,生來就是安穩的……可我與你爹這一輩的人卻沒那麽幸運了。”


    你不搞事情,趙禎就不會對你下手了?


    想的太好了……


    當初老三上台,同族兄弟幹掉了多少個?那些人真的就是該死嗎?


    趙元儼之所以不甘心,其實很大程度上,就是擔心被清算而已。


    畢竟當初那個位置他曾覬覦過,老三上台雖沒有對他下手,但趙元儼知道,不是趙恒不想,而是不能。


    當時的朝臣們都知道,太宗活著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老八。


    趙恒可以對任何人下手,唯獨不能對他……皇帝是要臉麵的,不能給自己留下一個好妒的名聲。


    趙允升搖頭,微笑道:“八叔,陛下不是那樣的人,他的仁慈遠勝過上三代陛下,咱們要懂得感恩。”


    “說得好!”


    一陣玩世不恭的笑聲傳來。


    不用回頭,趙元儼就知道是誰……這小崽子怎麽也來了。


    來人正是趙允讓!


    要說趙禎登基後,最該忌憚的人趙元儼隻能排第二,第一妥妥的就該是趙允讓。


    畢竟他曾在儲君的位置上待過。


    隻不過後來李宸妃肚子太爭氣,在所有人都開始轉換陣型時,悄默聲的就給趙恒弄出來個繼承人。


    趙允讓這個過繼給皇家的宗室子,自然就成了棄子。


    所以趙元儼才一直弄不明白。


    一顆棄子,怎就和小皇帝如此親密,他們不該是仇家麽?


    趙允讓走過來,先是行了一禮,才笑道:“聽說八叔最近又病了,而且病的不輕,連自己房子都給點了?”


    上來就是針對。


    趙元儼冷笑道:“我家不過是損失了幾間房子,可你卻不知道要損失多少了。那秦為收取賄賂,此刻奏疏如雪片般的到了禦前,他倒下了,你家也好不了!”


    所謂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說的就是秦為和商郡王府的這種關係。


    兩家走得太近了,他要是倒黴了,商郡王府也好不到哪去。


    趙允讓劍眉上揚,冷冷的道:“且看了再說。”


    他今天就是來力挽狂瀾的。


    萬一秦為真的被牽扯了,他就要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


    朝會開始了,大宋最近上下太平,一群人便開始空耗著時間,等待散朝。


    而在趙禎那裏,宰輔們都不知道該歡喜還是該憂愁。


    幾個大木箱放在殿內,木箱已經打開了,裏麵全是奏疏。


    趙禎看著宰輔們,說道:“有許多,都是彈劾秦為受賄的。”


    終於有人來收拾那廝了!


    趙禎聽到了一陣輕鬆的出氣聲。


    “陛下,查吧。”


    張之白覺得這事兒沒必要上綱上線,秦為不差錢,按理應當不會受賄,可人心啊!


    不是應該和按理就能說得清的。


    人的心態會隨著位置的變化而不斷膨脹,直到有一天欲望戰勝了理智,一切都是可能發生的。


    宰輔做久了,他見過無數官員,見過無數案例。


    那些家財萬貫的官員依舊會為了幾貫錢而伸手,這種例子比比皆是。


    貪腐和家產沒關係,隻和人的貪婪有關係。


    他在想著秦為這個人……看似很純良,可卻從不服輸,不吃虧,這樣的人會貪財嗎?他也不願相信。


    可這麽多彈劾他的奏疏,作為首輔他必須要表態。


    趙禎卻依舊淡然的坐在那兒,臉色平靜如常,“查什麽?”


    “查貪腐啊!”


    趙元儼站在班列裏,下意識就冒了一句。


    合著都到這會兒了,小皇帝還想靠裝傻來包庇自己的寵臣麽?怎麽可能,你想得太輕鬆了!


    今天來上朝的宗室權貴足足二十幾個,這在以前可是不常見的。


    而且大家目的一直,就是來弄秦為的!


    “秦為沒有貪腐。”


    趙禎很平靜的說出這句話。


    唰!


    群臣所有的目光,瞬間全部轉向了班列裏的秦為。


    什麽是寵臣,他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能讓小皇帝如此明目張膽的包庇,臉都不要了啊!


    這,分明就是昏君的前奏啊!


    幾個宰輔也變了臉色,張之白更是黑著臉直言道:“陛下!帝王一言九鼎,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帝王是至尊,至尊說的話就是真理。


    所以至尊不能亂說話,否則就會引起軒然。


    老張是真的生氣了,連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說出來了。


    “朕說了,秦為沒有貪腐……”


    趙禎還是淡然的臉色,他在等,在等這些人憤怒值到頂之後的反應。


    果然,宗室裏率先有人忍不住了,出班道:“陛下,秦為受賄乃是我等親眼所見,更有人證物證,您如此……”


    你這麽包庇秦為,要不要臉?這是當真覺得我們不敢造反嗎?


    這話說完,在場所有的宗室除了趙允升全都站了出來。


    “還請陛下明察!”


    這是要逼宮了!


    他們有這個能力,而且這事兒他們占理,人證物證據在,別說趙禎包庇了,就是沒有包庇,他們也要來上這麽一遭。


    也好讓小皇帝看看,他們這些權貴也不是好惹的。


    “叫了葉雙愁來。”


    趙禎沒理他們,隻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要動用皇城司?


    呂夷簡皺眉,想著最好就是讓秦為來自辯,讓他來丟個臉也好啊!然後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眾目睽睽之下,誰也沒法徇私啊!


    可秦為和商郡王府交好,若是處置重了,難免會造成宗室動亂。


    張之白卻側了側身,好像是眼睛不大舒服的揉了揉。


    他借著這個機會看了呂夷簡一眼,眼中全是警告。


    ——老實點!


    最近朝中在醞釀著一些官職的變動,若是激怒了皇帝,到時候咱們可就麻爪了。


    誰升職誰調職,這些事兒皇帝能做主,不過大多是君臣一起商議出來的,這也是他願意和臣子們一起商議。


    若是不願意,那對不住了,這人朕不看好,那人朕覺得不錯。


    你們說好的人朕覺得不行,咋滴?


    縱觀曆史長河,但凡失去任命官員權力的皇帝,幾乎很難有所作為。一旦延續兩三代帝王不能振作起來,這個國家基本上就可以宣布完蛋了。


    皇帝若是連這點權利都沒有了,那就是傀儡。


    如今劉娥已經漸漸淡出朝野,若沒人提,都快忘了這位權傾朝野的太後了。


    這不正是趙禎培養自己班底的好時機麽?


    現在他出手了,他要保住秦為,臣子們可以不服,也可以有怨言,但就是不能阻止,否則就是和皇帝作對。


    “陛下,葉雙愁來了。”


    葉雙愁飄忽的走路姿勢讓人有些害怕,不過宰輔們不在其中。


    趙禎淡然的瞧著他,“秦為受賄之事,皇城司可有耳聞?”


    葉雙愁點點頭道:“有!當時那些權貴想送自家孩子去國子監附學,秦為答應了,於是他們都送了東西。”


    聽到沒!


    連葉雙愁都說了,這事兒不是板上釘釘的嗎?


    現在誰也保不住秦為,否則就是自己丟臉!


    不過宗室們卻沒有說話,隻是默然看著趙禎,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畢竟用附學的方式去國子監搶名額,這事兒怎麽說也有些丟人。


    但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大夥兒的子侄不少也被萌蔭為官,這難道不是好處?再說了,又不是一家這麽幹。


    雖然有點兒無恥,但今天這事兒說的不是他們,而是秦為貪汙。


    趙禎沒看他們,隻是問道:“可屬實?”


    “啟稟陛下,屬實!”


    葉雙愁正色道:“昨日秦為去了皇城司,給了臣一封禮單明細,上麵清楚的寫著哪家人,什麽時候,送了什麽東西……”


    靠!


    這是要魚死網破麽?


    大家將目光看向秦為,心中不禁有些突突。


    還是那個狠人啊!


    熟悉的風格又回來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秦為這是要拚著自己貪腐,也要將這些受賄的權貴拉下馬。


    可是沒用啊!


    人家受賄有錯,但你收賄更是錯上加錯,這事兒怎麽算都是你吃虧。


    而且權貴大多有優待,況且法不責眾,就算受賄了他們也最多是被嗬斥一番,了不起罰些俸祿就是。


    可你秦為卻是大罪!


    趙禎目光如炬看著殿下群臣,淡淡道:“都聽見了嗎?”


    然後又問道:“禮單呢?”


    葉雙愁搖搖頭:“此事乃朝中公事,需要陛下公開審理,所以臣沒收!”


    沒收是對的。


    否則今天趙禎就麻爪了。


    呂夷簡趁勢說道:“陛下,秦為年少,汴梁乃是富貴之地,他自小過的清貧,大開眼界之後,隨後就是貪婪……”


    這就是土包子有錢了的後遺症。


    他正色道;“貪婪誰都有,臣以前就一直想升官,想著升官後俸祿多,家裏的日子會好過些……隻是臣知道分寸,而秦為卻因為年少,加之家中無長輩照看,所以難免就會行差踏錯,臣請……從輕發落吧。”


    呂夷簡和秦為也有衝突,按理說不落井下石已是不易,怎的還幫他說起好話來了?這畫風不對啊!


    趙禎卻微微點頭,破天荒的朝呂夷簡笑了笑。


    這是肯定的笑容。


    呂夷簡則淡淡的道:“誰沒有年少之時。”


    “此事……”


    趙禎似乎猶豫的開了口,隻是剛開口,卻被人攔截了。


    “陛下!貪腐乃大案,不得不治啊!”


    這是趙元儼終於是忍不住了,他知道,若再不施壓,恐怕這事兒就真讓秦為躲過去了。


    那他們的麵子還要不要了,以後還怎麽在這汴梁城裏混?


    “還請陛下嚴懲不貸!”


    “人證物證據在,還請陛下莫要姑息!”


    曆來反腐都是一個國家的重要方針。


    這種事兒隻要沒發生在自己身上,大家都能義憤填膺的站出來講兩句。


    死道友不死貧道嗎,就是這個道理……


    直到此時,作為貪腐案男主角的秦為仍然沒有說話,甚至連頭都沒抬,也不知他是認命了,還是在積蓄力量。


    趙禎的話被堵了回去,臉色變得愈發冷肅。


    “秦為可在?”


    “臣在!”


    秦為終於動了,出班行禮。


    “此事你可還有話說?”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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