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項工程從投建開始。


    便會伴隨著貪腐、瞞報、以次充好……這一點無法避免,就算是放到任何一個時代,也沒有誰能做到一個工程從建造伊始到結束沒人不貪的。


    人上一百,手藝齊全。


    有那會貪的不會貪的,不想貪卻不得不貪的,還有想貪卻不敢貪的。


    但凡有一人開這個頭,便會是一個窮無止境的循環。


    這就是秦為對這多數大宋朝臣的評價,他們之中也許不缺乏忠骨者,但忠骨和貪欲那是兩回事兒。


    這不是他一廂情願的主觀評價,而是切切實實存在的事情。


    正史曾記載,仁宗年間,李仲昌諫言黃河改道六塔河,群臣複議、遂此事成矣!


    這是一項耗時幾十年的大工程,期間耗資更是一個天文數字。


    勞民傷財咱就不說了,就說這最後的結果……


    六塔河河道終究還是太窄,最終承受不住黃河流量的強灌和衝擊。


    坑爹的工程一夜之間付諸東流。


    他們妄想堵住北流的口子,放開東流的腳步,從而達到他們河水東引的目的。


    客觀的說,大家這個想法是好的。


    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去切身實地考察過,更無人了解過黃河流域的現狀如何。


    好吧,就算現年間大家對水利的知識不那麽了解。


    可你總要測量一下地勢海拔,計算一下流量流速,弄個可行性評估啥的吧?


    完全沒有!


    整個大宋朝堂上,無數的朝臣官吏們,大家就看著地圖劃線,草圖畫了一堆又一堆,然後再互相打打嘴炮。


    就事兒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但僅僅一天,總結表彰會還沒開呢,六塔河就決口了。


    史書曾記載:“溺兵夫、漂芻槁不可勝計”。


    死人也就算了,曾經富庶的河北路也因此被狠狠地禍禍了一把。


    現如今大宋所有君臣的都知道,河北路最重要的軍事重鎮,定州也就是折家如今鎮守的府洲諸地。


    這些地方的兵額加起來足有十萬之重!


    可就是因為這次的決口,等到五十年後的宋神宗時期,重新審核兵員額度的時候,隻剩下兩三萬了。


    當地百姓的人口也下降很嚴重。


    這就是當初仁宗時期黃河改道的全部過程,又可笑、又辛酸。


    到底是一群多沒腦子的人,才能想出這種辦法來。


    反對的聲音也不是沒有……


    當年最先提出反對聲音的人,就是當代大文豪歐陽修!


    可也許是因為秦為的出現,曆史也出現了細微的偏差。如今的歐陽修還乖乖的待在國子監裏,嗷嗷待哺等著秦為傳授知識。


    原本十年後才會發生的黃河改道一事,竟也提前了這麽久便上了日程。


    但除了時間線有些偏差外,發生的許多事情卻都和當年的情況差不多。


    趙禎果然還是接受了群臣的提議,決定疏通橫隴河道,從而引流黃河改道六塔河。


    所以這一項提議放到現在,就更沒人來阻攔了。


    就算有,這些人也會讓趙禎‘聽不見’。


    所以……秦為來了!


    大文豪不是什麽水利專家,秦為也不是真的天才什麽都會。


    但他至少還有千百年來中原風貌變化的知識記載腦子裏,這對現在的大宋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他開始苦口婆心的與趙禎分析此事。


    “陛下,就以現下距離汴梁最近的黃河一段來看,改道之事實屬愚蠢之極的提議!臣在來之前便找當地的長者,和多位通曉地質的學者也深入研究了……”


    趙禎收起了笑容。


    他看得出來,秦為是真的為此事上心了。


    “如何?”


    秦為認真且堅定道:“改道不可為!”


    不管秦為的諫言是什麽立場,但至少這是一個肯幹實事兒,並且真的為大宋著想的忠臣。


    而那些跟風覲見的官員呢?


    他們可能私下考察過黃河水利?可曾有貨真價實的數據來為改道之事研究?


    這事兒趙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不可能!


    若大宋的臣子都能像秦為這般兢兢業業,那這大宋絕不會是今日這番景象。


    趙禎坐著了身子,嚴肅道:“你詳細說說。”


    這是想聽聽秦為的觀點如何。


    行不行,你總要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吧?


    秦為的觀點很樸素,“陛下,臣問過許多地質方麵的人後得知,黃河開封段河麵大約寬兩百步左右。而六塔河才多少?五十步!……這樣的比例一旦改道,決堤就是頃刻間的事兒……到時整個河北路都會遭殃,連帶府洲大片的土地都會變成澤國!”


    許是情緒有些激動,秦為豁然起身,朗聲道:“欲以五十步之狹,容大河之水?‘此可笑者、不死何為?’!。”


    就這種昏庸的官吏,都該死!


    還是那個毒辣的人啊……許茂則抽了抽嘴角,心想這話要是讓那些讚成改道的官員聽見了,少不得又是一場朝野紛爭。


    趙禎也被這話弄得有些皺眉。


    他承認秦為的能力,但卻不能讚同的說法。


    這話必須斥責,否則群臣就會詬病他這個皇帝任人唯親。


    盡管許茂則已經在秦為說出這話的第一時間內,就把周圍的那些個內侍宮女全都用眼神警告了一遍。


    可趙禎知道,這話遲早會傳出去。


    就算能壓下,依著秦為的脾氣,也遲早會再鬧騰起來。


    “你……詆毀朝臣,回去思過半月,罰奉一年!”


    秦為也有些後悔。


    這番話雖然在理,但卻不能在朝堂上說,行為的確有些惡劣了。


    所以對趙禎的懲罰,秦為沒有抵觸,反而有些感激。


    小皇帝還是夠意思的,這話若換做旁的官員來說,恐怕這會兒早就在流放的路上了。


    ……


    誠如趙禎猜測的那樣。


    秦為的話沒過半天就傳遍了朝堂,無數主張改道的朝臣們怒目圓睜,恨不得去司事局和他拚命去。


    就連那些少部分反對黃河改道的官員,也開始因此事彈劾秦為。


    這根本就不是黃河改不改道的問題,而是你秦為的心態想法有問題。


    大宋朝臣繁多,觀點多有不同,這本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你秦為不同意改道,大可上奏就是。


    可這‘此可笑者、不死何為?’卻是有些太尖刻了些。


    合著我們讚成改道就該死麽?


    難不成這大宋就隻有你一人是能臣?我們都是蠢豬?


    這是這就是佞臣啊!


    當初丁謂不就是因為行為跋扈囂張,才被弄得晚節不保麽?


    現在……你秦為還不是宰輔呢就如此尖刻,若你真做了宰輔,還有我們活的份兒麽?


    所以滿朝文武都爆發了,一個個發了狠的準備彈劾秦為。


    那些本來就與秦家有仇的,更是暗暗發誓,一定要將此人徹底鏟除,讓他永絕於朝堂!


    那勢頭之猛,比當初秦為大戰張士遜等清流一派時還要很上三分。


    隻是等他們寫好了奏章,準備遞上去時……


    朝中忽然傳了消息,說是秦為肆意妄為、言論偏激,陛下已經罰他禁足半月,罰奉一年!


    在大宋不殺士大夫的大環境下,這樣的懲罰也算是嚴重了。


    但大家卻沒想因此放過他。


    禁足半月看似是趙禎發怒了,若秦為因此仕途止步也就算了。


    權當是大家出了口惡氣。


    至於要不要報複,反正沒了仕途的秦家,那不是擒等著他們捏圓搓扁嗎?


    可明眼人卻都知道,趙禎這看似懲罰,實則卻是想要保護秦為。


    官職、爵位、榮稱都沒變,這叫懲罰?


    什麽禁足半月,倒不如說是給他放了半個月的假。


    至於罰奉一年,所有人都忽略了這項懲罰……秦家還缺這一年的俸祿嗎?


    “娘子這話怎麽說的?咱家怎麽就不缺錢了?”


    秦家後院兒,堂屋裏秦為正在狗叫著,宣泄著對懲罰的不滿。


    而劉姝則是哭笑不得的坐在一旁搖頭,邊做女工,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著。


    至於‘娘子’這個稱呼。


    劉姝害羞的同時,心中卻滿是甜蜜。


    畢竟如今他和秦為已經算正式定親了,換個稱呼就是‘未婚夫妻’,叫聲娘子也不算過分,反正在自家外人又聽不見。


    “好了,你在朝堂上那般說話,多少朝臣恨極了你,陛下不過是罰了你禁足和薪俸,這是在保護你呢,可不能再發牢騷,免得被陛下聽到,對你聲了嫌隙呢。”


    劉姝哄孩子似得從桌上拿了一枚果子,笑著塞進秦為嘴裏。


    秦為卻搖著頭,含糊不清道:“我的傻娘子呀,你可知為夫身兼多少官職?司事局、火器坊、國子監、直學士……再加上我平陽侯的爵位,你知道一年俸祿有多少錢麽?”


    這麽多官職麽?


    劉姝眼中閃過一陣小星星。


    自家夫君才二十歲就已身兼多個要職,更是貴為侯爵。


    這樣的夫君難道不是女兒家夢寐以求的麽?


    如今他已是我的了……


    劉姝笑得越發甜膩,點頭道:“那的確不少,加起來每年少說一千多貫呢!”


    一千貫對秦家不算什麽,但對任何一個朝臣,就算是宰輔,也是筆不小的數字。


    要知道,這年頭就算是文官的待遇再好,就算是貴為宰輔,每年也不過千貫薪俸而已……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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