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皇帝來說,趙禎覺得自己還是夠稱職的。


    每日兢兢業業,堪稱是楷模,而且廣納賢才、識人善用。


    但他畢竟是皇帝,該有的猜忌還是會有。


    就算是他親手培養起來的臣子。


    出色是必然的,否則趙禎不會對他如此寬容,可……出色也要有個限度,若是太顯眼了,很容易就會蓋住皇帝的風頭。


    好在秦為心裏有數,不論做什麽最後都會歸咎於朝政和趙禎的教誨。


    “乏了!”


    他處理完了奏折後,起身時覺得有些頭暈。


    這是還沒習慣了自己理政。


    以前有劉娥在,這些政事他能經手的不多,就算有也大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又或是劉娥早就批閱過了的,他就隻是傳閱一下而已。


    對於皇權這件事兒,母子二人可謂爭風不斷。


    可再在好容易從母親手裏接過了政權,趙禎又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這不是人幹的活兒啊!


    此刻他忽然有些理解,母親執政後為何總是動不動就發脾氣了。


    這都是被逼的啊!


    許茂則諂笑道:“陛下也該歇歇了……自從您理政以來,每日睡覺不過三個時辰,就是那些常年處理政事的宰輔也受不了啊,您剛剛接手這些事情,很多事情急不得,慢慢來就好,若是因此把身子累壞了,老奴心疼啊。”


    他才不到二十歲,這個年紀雖然火力旺,但再大的火力也是經不起透支的。


    趙禎搖搖頭,一路回了後宮。


    “五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加、七萬四千九百二十一,等於多少?”


    “十三萬四千六百零四!”


    趙禎站在殿外,看著幾個嬪妃圍坐在一張桌子邊上,旁邊還有幾個小內侍在生澀的打著算盤。


    “見過陛下!”


    幾個女人發現了他,頓時眼中就閃過那種讓許茂則熟悉的神色。


    貪婪!


    每當看到這種眼神時,第二天官家鐵定會哈欠連天。


    不過趙禎的嬪妃不多,除了郭皇後外,妃嬪位的隻有四個,剩下的就是從各地選來的才人。


    這些人大多沒有正經名分。


    說難聽些就是給皇帝泄欲的工具而已,有些甚至比宮女的地位都不如。


    再加上郭皇後是個厲害的,這些嬪妃在後宮的日子就能難過了。


    能見到趙禎的次數屈指可數。


    所以她們一定要把握住任何一個爬上龍床的機會,一下子就擁了上來。


    “這是什麽?”


    趙禎看到桌麵上擺著的那幾張寫滿算術題目的紙,還有兩個小內侍手中的算盤,不禁好奇。


    一個嬪妃搶到了發言權,湊到趙禎跟前先說道:“陛下,這是外間傳來的一項學術絕學,很是精妙,能在頃刻間就算出極難的數題。”


    各種五位甚至六位數的加減法,隻要看一眼就能算出答案。


    幾個嬪妃都爭相恐後的在英俊的小皇帝麵前施展了自己算術的超高天賦。


    陛下,您看臣妾牛不牛?


    學會了這些,能不能管理後宮?


    “這是……”


    趙禎呆滯了。


    在他的印象裏,這些妃嬪似乎很多都沒有文化吧?


    有些甚至連字都不識幾個。


    可她們是怎樣把這些極難的題目算出來的?


    這種學問就連三司的那些官吏都不一定會吧?


    稍後葉雙愁來了。


    那幹瘦的臉上也有些愕然,顯然對這個逆天的學術也有些吃驚。


    “陛下,這是秦為傳出來學術的,外間許多學者都說,這門學術在算術領域上有著突破性的成就,甚至有幾個專門研究算術成名已久的學者,都準備去國子監報名了。他們說要和秦為學習算術……”


    “這等絕學……”


    趙禎有些短路的看向葉雙愁,喃喃道:“他竟然公布於眾了?……是不是被誰竊漏了?如果是,要嚴查!這可是絕學,萬一……”


    萬一讓外人學了咋辦?


    可葉雙愁那張百年不變的僵屍臉上卻露出了無奈。


    “陛下,沒有泄露,是秦為自願的……他一開始在國子監裏教授了三個學生,韓琦、文彥博、歐陽修……”


    葉雙愁頓了一下後,竟苦笑一聲:“三人學了這項絕學後,便回家試驗了,這門絕學也是從他們手裏流出去的。”


    “那秦為沒有想辦法遏製?”


    趙禎不信秦為這麽大方,可以把自家精妙的絕學散播於世。


    而且他手下勢力不少,明的有北伐軍可以震懾宵小,暗裏有那群專門刺探偵查的閑漢,聽說也成了氣候。


    這樣的手段誰有?


    壓下此事可以說易如反掌。


    葉雙愁搖搖頭:“沒有……非但沒有遏製,秦為在得知此事後,竟然讓人將那絕學的口訣編成了教材,命人散發給了城內各家書館,並且明確表示要他們免費傳習,誰敢收錢,就大折誰的腿。”


    陛下,在這麽下去,滿城盡是算術天才了啊!


    趙禎不信,他甚至覺得有些心慌。


    天才若是那麽容易,那還苦讀什麽,都去找絕學不就行了?


    而且既然是絕學,大多都是晦澀難懂的,又為何如此簡單,一學就會……這怕不是有什麽貓膩。


    “出宮!”


    他許久未曾出宮了,許茂則就叫人去準備。


    “準備什麽?便衣!”


    他要去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滿城盡是天才。


    他換了便衣,身邊跟著許茂則,周圍是宮中的侍衛,一行人出了宮中,往禦街去了。


    禦街很長,兩邊多有店鋪,剛好各處下衙,所以不少官吏都在這條街上買東西。


    “這位客官給了銀錠一枚,重五兩三錢,除去您買東西的價錢,再折合成銅錢,小人應該給您三貫零一百五十七文……”


    左街十字口有個賣瓷器的攤位。


    攤主收了客人的銀子稱重後,很快就給出了要找的錢數。


    以前這種銀子兌換銅錢的事情在小攤上並不多見。


    畢竟這種攤位形式的生意,每天的流水不大,而且銀子的稱重和換算又非常麻煩,很多時候,買東西用了一刻鍾,找錢就得半個時辰。


    可那客人竟也不問,接過找錢就走。


    趙禎忍不住疑慮,就上前攔住了那個買主。


    “這麽多銅錢你怎麽不數數。他找給你的錢數對嗎?”


    沒等買主說話,攤主卻不願意了,掐腰道:“誒!你這話怎麽說的?咱們做生意講究的就是一個公平公正!你這話說的……難道我是奸商不成?”


    攤主的態度很惡劣,掐著腰怒視趙禎,若非看這是在禦街,說不得都要動手了。


    “放肆!”


    趙禎沒說話,許茂則卻忍不住了。


    小樣的,你還敢罵皇帝!


    你家九族的腦袋夠砍麽?


    趙禎卻攔住他,問道:“這位兄台請了,在下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有些不解,你為何會如此確定錢數沒錯,我看你剛才並沒有怎麽算啊!”


    買主傲嬌的仰起頭,一副看土鱉的模樣,對趙禎哼笑道:“那是因為某學了國子監的心算之法,別說五兩銀子的數額,就是五十兩……額,數目有些大,待我在學幾天,定能算清楚!”


    這下趙禎是真的蒙了。


    “心算之法當真如此好學?”


    買主炫耀似的點點頭:“那當然,這可是國子監秦祭酒家的不秘訣學!可他卻無償公布了出來,說是陛下體恤百姓艱辛不易,他自當效仿陛下愛民如子之心,將自家絕學傾囊相授!”


    好個‘陛下體恤’……


    許茂則聽得都麻了。


    原以為自己幫了他一把,沒想到,他早就看出了這其中的忌諱。


    一句‘這都是陛下的功勞’。


    不僅替趙禎在百姓中刷了一波存在感,更是避免了自己招攬人心的忌諱。


    這才是真手段啊!


    禦街上的買賣還在繼續。


    像剛才那種情況時有發生。


    許多買主都是買完東西很快就算出了差價,小販們更是精明,想都不用想就能找出正確的錢數。


    趙禎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行人如織,各家店鋪不斷有人進出。


    算賬的速度快了買東西的人也多了起來,趙禎見了心中歡喜,說道:“這便是百業興旺之景象,好啊!”


    百業興旺,就說明朕還算是不錯。


    不說盛世,可至少算是太平吧。


    他感到了極大的欣慰。


    這就是學問的力量啊!


    趙禎側過臉去,仰頭無聲的感慨了一下。


    然後低頭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王堯臣……他正在一家小攤上買東西,問問這個,瞧瞧那個。


    可他就是問價,然後給了錢又說要換其他的。


    小販看他身著華貴,也不好怠慢,隻能耐心的給他結算各種商品的價格。


    趙禎不由得笑了,他知道王堯臣醉翁之意不在酒。


    買東西是假,分明就是來證實心算之法是否真的精妙。


    等算了幾個商品後,王堯臣也爽快的給了錢。


    然後他抱著一堆不知是啥的商品快步走了,整個人仿佛年輕了幾十歲。


    走到空曠的地方,他甚至原地跳了一下,可見其心中歡喜。


    他怎能不歡喜,這心算之法簡直就是為三司量身定製的學問,若是以後的官吏都能學了這項學問,那三司的工作肯定能事半功倍的。


    趙禎生怕被人發現,就趕緊回宮。


    路上許茂則低聲道:“官家,深宮之中都有人去探究這心算之法,外麵更多……那些百姓都會感激您的,您功德無量啊!”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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