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


    梁生覺得自己還是不錯的。


    至少跑路之前他還招呼了一聲。


    隻是周圍的人卻沒動,等他剛跑出幾步,有人歡喜的叫喊著。


    “是秦祭酒!”


    秦為?


    梁生心中一驚。


    他帶這麽多人來幹啥?難不成又要揍誰?


    前段時間北伐軍打砸怡春樓,秦為不僅沒有道歉,還囂張的把怡春樓砸了個稀巴爛,連帶管事關浩,也被人暗殺了。


    他竟然毫發無損!


    雖然朝廷下了檄文,說此事乃怡春樓假借妓女之手泄露國家機密,秦為隻是奉命查探。


    但也從側麵反映出,秦為……惹不起啊!


    梁生止步回身,想象中的打砸沒有發生。


    卻見到了一臉苦笑的秦為。


    “這是?”


    甄良心中稍定,隻是麵色不大好看。


    顯然他也以為秦為是來搞事情的。


    跟在秦為身邊的大多是年輕人,還有一大群學生家長緊隨其後。


    此刻秦為止步,他們竟然也跟著止步。


    這怎麽那麽聽話呢?


    陳昂心裏嘀咕著,麵樓疑慮。


    秦為苦笑道:“不知道是誰把請了大儒的事給說了出去,後來又有人說這裏教授的雜科學術乃絕頂精妙……”


    大儒才請來,雜科學術就是秦為教授的課程。


    什麽‘絕頂精妙’,無非是往臉上貼金罷了。甄良心中腹誹,指著那些人問道:“那他們是……”


    “報名的。”


    秦為拱手認錯:“他們去堵住了甜水巷,街坊們連大門都不敢出,怨聲載道的,所以我這邊也沒辦法,隻能把他們哄著過來,給大夥兒添麻煩了。”


    他認真的拱手道歉,卻發現這些人的表情有些古怪。


    像是高興,但卻又有些不敢相信。


    來報名的人太多了,國子監就這幾個人,怎麽測試?怎麽安置?


    秦為覺得自己是在給他們找麻煩,擔心好容易安穩住的甄良又跟他使性子。


    可甄良卻顫聲道:“都是來報名的?都是國子監?”


    秦為隨意的道:“對,要不要?不要就驅散了。”


    甄良的目光中多了怒火,吼道:“要!”


    你不知道國子監有多渴求學生嗎?


    這年頭學生就是資源,學會越多,資源就會越好。


    剛才就有人說再來這裏讀書,那他就不得好死。


    咦!那人呢?


    那個學生已經呆立原地,不知所措的看著這一幕。


    陳昂迎了過去,笑眯眯的道:“諸位,國子監歡迎諸位就讀……”


    竟然沒說考試?


    跟來的學生和家長頓時開心了。


    秦為心中不悅,就說道:“那個……陳司業,國子監可不是普通地方,要進來得考試!考不過的不能入學。”


    你個少年知道個屁!


    國子監現在需要的就是學生,沒有學生就沒有撥款,就沒有師資力量。


    甄良幹咳一聲,給了個眼色。


    陳昂才想到秦為乃是國子監的大金主,誰都能得罪,唯獨這少年不能。


    他不僅有段,還有錢……


    這樣的人供起來每天早中晚三炷香都不過分。


    陳昂收起不悅,又擠出笑臉道:“放心,秦祭酒放心,老夫有數,有數!”


    秦為是祭酒,按職位來說陳昂是他的下屬。


    但他畢竟也是國子監的老人了,一句‘老夫’就是告訴秦為。


    兄弟,我也是老員工了,怎麽說也要給個麵子不是?


    金錢的力量很強大。


    強大到讓國子監的兩位大佬,外人眼中的一代學士,都能為之低頭。


    甚至節操掃地。


    秦為心中唏噓,卻不肯讓步。


    開什麽玩笑,老子又是花錢又是請人的,你當小爺是樂善好施麽?


    若果他在國子監沒有決定權,拿這筆錢畫的還有什麽意義。


    秦為淡淡道:“我隻想要精英,能夠認可並天賦可以學得百家學科的高智學生,可你們卻想要博愛……罷了,事先說好,這些人你們可以隨便招,但我那裏……若不能通過考核,我卻是不要!”


    “好好好,秦祭酒放心。”


    陳昂和甄良一百個點頭。


    這些學生在他的眼中就是未來,而未來是需要滋養和引導的。


    拿什麽引導?


    學識……不同於當下儒學的各中學識。


    隻有習得百家所長,才能看清世間百態。


    秦為會用各種學識來來引導他們,直至這些人能夠真的博百家之所能。


    若幹年後,這些學生將會是大宋朝堂的中堅力量,潛移默化之後將遍布大宋各地。


    保守派的老家夥們!


    清流派的風骨者們!


    權貴中的既得利益者們。


    若幹年後,等你們麵對著這一群博學百家的對手時,你們拿什麽來拯救自己的無知和自私?


    顫抖了嗎?!


    大宋需要革新,徹底的革新。


    在這一點上秦為和趙禎都無比的堅定。


    曆史上的趙禎在慶曆新政中期由於頂不住壓力,早早地就投降了,而結果就是……他的懦弱和寡斷,葬送了大宋原本可以崛起的命運。


    從範仲淹到王安石,大宋從來都不缺變革者。


    這個朝代還有明白時勢之人的。


    隻可惜在北宋的一百多年中,大宋的改革都是失敗。


    拋開他們的理念對錯不談,他們敗在哪裏?


    他們敗在了被那些既得利益者的群起而攻之。


    因為改革必然會觸碰到既得利益者的切身利益,所以他們會瘋狂反撲,這種對立麵一旦形成,就隻有你死我活。


    那些人的瘋狂,嚇尿了仁宗皇帝,擊潰了新黨這群人數本就不多,還意誌力不夠堅定的小群體。


    慶曆新政最後崩潰的原因是‘朋黨’。


    可認誰都知道,新政失敗的原因不是因為黨派,而是因為實力懸殊太大,那些既得利益者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他們才是真正掌控了大宋命脈的一群人。


    甚至隻要他們想,完全可以推翻這個朝廷,然後大家一起割裂分化。


    所以趙禎擋不住了,他害怕了,害怕他的皇位不穩,害怕那些人狗急跳牆分裂了大宋。


    可他卻沒有意識到。


    這些人如果真這麽厲害,還能輪到你做皇帝嗎?


    大家誰不是在為了自家利益左右權衡,但凡趙禎當時再強硬些,那些人不見得就敢魚死網破。


    要和那些既得利益者鬥,就必須要有‘同黨’。


    就像歐陽修的那篇‘朋黨論’,雖然行為有些蠢,但他的中心思想確實對的。


    新政為什麽失敗。


    那是因為你們的人多,我們人少罷了……


    孤身一人那不是勇士,而是蠢貨!


    “我們需要考試。”


    他很是自然的對甄良說道。


    就像是在吩咐自己的下屬。


    因為他來國子監的初衷已經變了,有自己的謀劃,既然已經開始了,那就無人可以阻擋。


    甄良麵色不悅,卻也點頭道:“肯定要考試,否則那些想混個大儒弟子身份的人會攪亂國子監。”


    大儒弟子的身份太誘人了。


    就像秦為這個國子監祭酒的職位。


    兩者都是鍍金的利器,一旦冠上這個光黃,對日後前程就是一大助力。


    可若真的這麽做了,那國子監就算有再多的大儒加盟,幾年後也同樣會淪為人所不齒的鍍金所。


    那和現在有區別嗎?


    秦為很滿意他的清醒。


    他點點頭,笑著說道:“如此就開始吧,詩詞就算了,就算是比李白、柳永做的更好,那也不能進國子監。”


    不比詩詞比什麽?


    這些人為了應付考試發明了有很多種辦法,其中詩詞就是最簡單的一種。


    隻要找人做一首不錯的詩詞,背熟後再來參加考試,那就是一項加分。


    那些想報名的人瞬間就走了三分之一。


    秦為知道,剩下的人裏麵肯定還有濫竽充數的。


    “要嚴進嚴出!”


    這是秦為的要求,他可以接受這些人是奔著大儒而來的。


    但卻不能容忍那些人連基本的才學都沒有。


    這種純度金的貨就像是鑲了金邊的狗屎。


    就算給他鍍再厚的金箔,也還是掩蓋不住那股子屎味兒。


    甄良點點頭,可卻又苦著臉道:“光顧著高興了……秦祭酒,咱們錢糧不稱手啊!國子監現在已是入不敷出的境況,就算是有好學生……”


    學生越多,資源就消耗的愈多。


    各種教育資源的貼補,再加上餐補、宿補……這筆錢看著不多,可架不住消耗快啊!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


    朝中現在是個什麽態度?


    三司會不會撥錢下來?


    秦為淡淡的道:“此事交給我了。”


    請大儒的錢他可以出,就當是私人贈與。


    但擴充學院資源的這個錢他不能出,也不該他出。


    否則國子監就真成了他的私學,這有些犯忌諱。


    就算趙禎不在乎,宰輔們不在乎,但那些朝臣呢?他現在的處境就像掛在金字塔上的猴子。


    看著身居高位很榮耀,但他終究不是宰輔,底蘊太淺。


    到時候這些學子一旦入了朝堂,萬一有人那這事兒來彈劾,那就是一顆定時炸彈。


    甄良看了他一眼,說道:“王堯臣也是出了名兒的鐵吏,不好說話啊……”


    扯淡!


    那是對你們……


    秦為一溜煙到了三司,大搖大擺的被迎了進去。


    值房裏,王堯臣正在和下麵的人說話,開封府的龐籍也在,這倒讓秦為有些意外。


    “……今年開封府的商業稅收增了五成,有秦記在前帶頭,那些商戶都很爽快,幾天就把去年的稅收弄明白了。”


    龐籍說到這兒,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秦為。


    王堯臣也笑著道:“這還多虧了那個秦小子,若不是他整合了那些商戶,給開封府帶來了不少政績,及之恐怕沒那麽容易就任樞密使。”


    王臻在位期間,開封府的各種作案率直線下降,連帶著商業稅收也增加不止數倍。


    這可都是實實在在的功績啊!


    若沒有這些,他王臻能安穩升任樞密使?


    做夢吧……那些禦史言官可不是吃素的,你若敢屍位素餐,他們就敢把你彈劾得沒臉出門。


    之前因為張士遜的原因,龐籍和秦為之間有些踟躕。


    現在提起這少年,龐籍多少還是有些尷尬,強笑道:“王公說的沒錯,就連本官這個開封府尹,也是受了他的惠……”


    隻要龐籍還是開封府尹,這一點他就不能不能認!


    那少年雖然有些離經叛道,但手段確實驚讚。


    多少年了,開封府自建成以後,每年因為稅收和那些商戶扯皮的事情就沒斷過。


    直到秦為出現後。


    他直接一刀斬斷了那些商戶們偷稅漏稅的心思。


    這種手段看似蠻不講理還有些強橫,但其中卻處處透著手段。


    他先是同新式菜譜作為引誘,拉攏那些商戶抱團,又借此打壓那些根深蒂固的老牌商戶。


    一下子就打開了便汴梁商業的新格局。


    而後他利用烈酒,再次故技重施。


    讓這些偷稅漏稅的商戶不得不遵從他的商業法則做事。


    這就是手段啊……


    “相公,秦為求見。”


    外麵來人稟告。


    說曹操、曹操就到?


    龐籍下意識看了眼門外,臉上的尷尬又多了幾分。


    王堯臣知曉他與秦為之間的間隙,就幹咳一聲,說道:“老夫要說的都說了,你開封府今年做的不錯……沒什麽事兒的話,就回去吧……”


    龐籍起身告退,卻在門外見到了秦為。


    二人見麵沒有想象中的言語交鋒,隻是相對一笑便各自離去。


    秦為進去就直接說道:“王公,國子監招了不少學生,要錢要糧!”


    “好!”


    “今年因為有了幾位大儒的加盟,學生肯定不會少了,所以……”


    王堯臣點點頭,道:“老夫清楚,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首要任務就是把那些學生教好,讓他們成才,有了這份政績,老夫看誰還敢說你是去國子監鍍金的!”


    許是被王臻潛移默化的印象,王堯臣這老頭兒也變得開始護犢子了。


    而且看這架勢,比王臻還要凶猛。


    門外沒走遠的眾人不禁愕然。


    這就給錢了?


    頓時……眾人心中一股子被騙了的感覺油然而生。


    您這剛還讓我們去查找節流的地方,罵的那叫一個難聽,好像我們這群人是飯桶一樣。


    結果一反手竟然就批了錢給秦為,這算是什麽回事啊!


    現在護犢子都這麽明顯的嗎?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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