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機會,他們甚至比那些遼人、西夏人更凶惡,他們沒有家國約束,更加的肆無忌憚!


    雖然大宋距離他們最近,可他們的態度依舊曖昧。


    以往都是折家靠著威信去壓製他們,可折繼閔不在,他們卻在此時來了。


    這分明就是趁著山中無老虎,過來打秋風的。


    “準備……”


    裘書玄咬牙盯著下麵,有官員說道:“鈐轄,怎麽看著……他們有些害怕的模樣呢?”


    裘書玄聞言仔細看去,搖頭道:“小心有詐,問清楚!”


    騎兵們已經到了城下,沒等問話,宋軍的人就喊道:“鈐轄,我軍大勝!”


    什麽?


    裘書玄眼睛有些發澀,他覺得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就喊道:“什麽大勝?”


    城下的宋軍喊道:“我軍昨日和敵軍遭遇,一番苦戰後,敵軍潰敗,大勝了。”


    勝了?


    裘書玄隻覺得腦袋發蒙,他喃喃的道:“不對吧!這肯定不對!他們怎麽能勝了呢?秦為……他的推測難道是對的?”


    “鈐轄,是不是開城門?”


    邊上有人興奮的問道。


    裘書玄剛想點頭,也又不知道是怎麽想的,皺眉道:“要小心,讓他們帶的騎兵離遠些。”


    這是一個謹慎的決定,可有人擔憂的道:“鈐轄,那些番人跋扈不守規矩,怕是不肯聽啊!要是惹惱了他們……”


    番人時常會作亂,折家坐鎮府州,威信有,經驗有,所以還能鎮得住。


    這也是朝中隻能讓折家在這邊世代為將的原因。


    裘書玄仍舊搖搖頭,嘟囔道:“要小心,讓他們退,不然別開門。”


    城中隻有兩千將士,剩下的都是百姓,真要被突襲進來,鐵定會大亂。


    有人趴在城頭往下喊道:“頭領進來,其餘人等退後!”


    大家都有些緊張,就擔心番人們鬧事,甚至都有人準備好了番人強攻而禦敵的姿勢。


    可下一秒,那些聽了城樓上喊話的番人竟然真的往後退了。


    “他們退了!”


    “他們竟然都沒叫罵就退了!”


    “真是……某的眼瞎了嗎?那些桀驁不馴的番人竟然這麽溫順?”


    裘書玄聞聲往下看了一眼,頓時就呆住了。


    番人雖然被壓製住了,可卻桀驁,什麽規矩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扯淡,不守規矩才是常態。


    換做是往常,城中的這等要求早就引發叫罵了。


    可現在那些番人卻很是溫順的往後退,隻有兩個頭領留下,他們甚至都下了馬,態度謙卑的過分。


    “這是……”


    陳昂覺得這個世界變得有些瘋狂了,耗子都給貓當伴娘了……


    城門打開,十餘名宋軍帶著兩個番人頭領進來了。


    裘書玄看著他們走上城頭,就低聲道:“小心些,看看他們的意思,咱們……”


    可他的話被打斷了。


    兩個頭領一進來就單膝跪下,然後近乎於虔誠的說了一通。


    這是啥意思?


    裘書玄的第一反應是大宋的國風威嚴感天動地,所以感化了這些番人。


    通譯在邊上說道:“……他們說……大宋是上國,神靈居住的地方,他們永遠都聽從皇帝的話,皇帝讓他們幹什麽……他們就幹什麽。”


    這尼瑪不對啊!


    裘書玄一臉懵逼。


    邊上的百姓們也一臉不解。


    這些番人何曾會向大宋效忠,皇帝在他們的眼中隻是臭狗屎,更別說指派他們。尤其是宋遼兩國大戰之後,番人對大宋的態度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沒好處就別想讓咱們動彈。


    這樣的人他們怎會無故臣服?


    所以聽到這話後,陳昂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可這兩個番人頭領卻一臉的虔誠,那模樣就像是遇到了神靈。


    裘書玄覺得有些不對,等看到跟著他們一起來的宋軍一臉嘚瑟時,就問道:“他們這是怎麽了?”


    這是腦子進水了嗎?


    一個軍士得意的道:“裘鈐轄,大戰之後他們正好經過,估摸著是一位大宋敗了,來趁火打劫的……可結果被咱們築起的京觀給嚇壞了……後來被秦承旨一番話罵的痛哭零涕,說是以往都錯了,以後再也不敢與大宋為敵……知州派小人等回來報捷,他們便主動要求護送,趕都趕不走……”


    先前被驅散的西夏人不少都還滯留在附近,在沒有得到主力戰敗的消息前,他們不會離開。


    所以在這種大戰之際,報捷也得有騎兵保護。


    “京觀?”


    “那是個什麽玩意兒?就把這群番人嚇成了這樣?”


    旁人不了解京觀,但博覽群書的裘書玄卻非常清楚。


    “就是用屍骨堆成的建築……”


    “是。”


    軍士興奮的點頭,一臉的震撼,“大戰後,秦承旨令人收集了敵軍的屍骸和人頭,就在百勝寨二十裏處鑄了一個大京觀,屍骨累累啊!鈐轄,那模樣……能讓人做噩夢。”


    大宋自開國以來就沒有鑄京觀的事跡發生。


    在這些以士大夫為主導的朝堂上。


    他們認為就算雙方交戰乃至屠城,也要遵循最基本的人道主義精神,那些醜惡甚至瘋狂的舉動,不適合他們這種手捧聖賢書,口尊孔孟之道的讀書人。


    鑄京觀這種泯滅人性的事情不會出現在宋朝,就算多年後狄青征伐交趾,一個幾百人的京觀而已。


    ……那些士大夫便對此極為不滿,覺得大宋如此太有失身份,甚至有人還認為,應該跟那些戰敗的交趾部族道聲抱歉……


    所以當裘書玄得知秦為鑄京觀的舉動後,第一反應不是驚訝,而是厭惡。


    “天呐……他竟然鑄京觀?”


    京觀對於仁慈的人來說就是一種殘忍,而裘書玄就覺得自己是個仁慈的人。


    哪怕他身處這戰火不斷的邊塞之地,卻也不妨礙他心中自認文化人的那種素質,這種素質束縛著他,連殺人都要講究一個特定的規則。


    可那軍士卻依舊在激動。


    他不是文人,沒有那種殺人還要仁慈的覺悟,激動地道:“……天聖五年秋!大宋北伐軍——秦為,到此一遊!鈐轄,小人聽說秦大人之所以這樣寫,是擔心有一日消息傳回汴梁,朝中大夫們會因此事詬病,所以才隻寫了自己的名字!這就是氣魄啊!小人自知身份不配,否則也甘願將名字寫到那京觀上……怕個卵子!小人現在恨不能馬上拔刀出鞘,一路殺到塞外去……”


    他說完後就覺得周圍很安靜,於是就看了一眼。


    所有人都在發呆。


    有人喃喃的說道:“北伐軍到此一遊!北伐軍……看來這些西夏軍他根本沒在怕的,甚至就連遼人……是啊!他名叫北伐,這不正是在寓指遼國嗎!……好大的殺氣啊!大宋多久沒出過般令人揚眉吐氣的事情了!”


    “某聽了隻覺著熱血沸騰,北伐……北伐好啊!”


    “說的好!我們這些身在邊塞的大宋兒郎,那個不想著北伐,那個不想奪回本屬於我們的國土!秦承旨好漢子!”


    裘書玄覺得有些頭暈,他覺得此刻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又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本意覺得,當得知此事後他會恨秦為。


    畢竟這一個座京觀給府洲帶來的麻煩可不小。


    可他為何就狠不起來呢?


    裘書玄扶著城頭看向了遠方。


    天色大亮,陽光從東方傾斜著揮灑下來,好似一切都重新開始了。


    薄霧中,府州軍若隱若現,他們像是一群迷途中的領路人,指引著大宋邊軍看到了一個嶄新的方向。


    “有騎兵來了。”


    有人眼尖,馬上驚喜道:“是折知州,他們回來了!”


    歡呼聲中,一隊騎兵正疾馳而來。


    裘書玄看到了折家兄弟,然後就看到了秦為,他們渾身浴血而來,就像從地獄而來的厲鬼!


    而這群在外人眼裏看是厲鬼的人,卻是此刻府洲所有軍民眼裏最可愛的人。


    “大捷!我軍大捷!”


    他們的到來徹底坐實了大捷的消息,那些百姓被放回家去,消息在城中不斷傳播,歡呼聲漸漸密集。


    “大宋萬歲!”


    伴隨著陣陣歡呼聲,府州軍隨行北伐軍一起入城。


    百姓們都看到了他們大勝而回的模樣,然後他們漸漸把目光聚集在了大軍身後的那些車馬上……


    李元昊從西夏入侵府州,光隨行的將領就有三人,輜重器械自然也帶了不少。


    隻是他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更沒想到這場偷襲戰役,最終會給大宋做了嫁衣。


    估摸著此刻的李元昊正躲在哪個犄角旮旯裏哭泣吧。


    不過府洲的百姓們不會關心這些……


    當一車車的輜重,一匹匹戰馬被帶進來時,整座府州城都在歡呼。


    折繼閔滿麵紅光的喊道:“殺牛宰羊,把美酒搬出來,全城歡慶,為大宋賀,為府州賀!”


    殺牛?


    老折,你飄了嗎?


    在大宋斬殺耕牛是犯法的,有情節嚴重者甚至會被判死刑。


    武人本就是文官重點打壓的對象,你今天敢殺耕牛,明天那群文官就能抓住這小事兒把你大勝的功勞給抹了。


    這種操作秦為也不知經曆過此一次了……他們絕壁幹得出來。


    汴梁也殺牛,不過都是悄然動手。


    當然……像趙允讓那等公然殺牛的流氓衙內,隻能算是權貴裏的奇葩,沒有代表性。


    “秦兄,那不是耕牛,府洲這邊有很多專供食用的肉牛,想吃多少都有。”


    狄青的神態越發的從容了,秦為才想起一件事,“先前殺敵時……你好像挺冷靜的。”


    狄青以前整個就是一熱血少年,動不動就血氣上湧,跟遼國耶律寶雞比試騎術那次,他甚至是拚著九死一生完成的。


    可昨日衝陣時,他護在秦為的左側,秦為卻發現他這次的表現正常,沉著冷靜一點兒也沒有再汴梁時的那種衝動了。


    狄青微微皺眉歪頭,一臉不敢相信的道:“我有嗎?”


    “當然有,這叫做血勇。血勇……”


    血勇就是血氣之勇,這種人猛則猛矣,卻不是名將。


    最典型的就是秦舞陽,年少時就名震燕國……


    “……荊軻帶著秦舞陽遠赴秦國,太子丹一身白,帶著一群人白衣白帽把他們送到易水邊,知道白衣白帽是什麽意思嗎?”


    狄青說道:“不就是送死人嗎?”


    “聰明!”


    秦為笑道:“白衣白帽相送,不管成敗你荊軻都得死。高漸離更是高歌一曲,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這啥意思?兄弟,你這一去就別想著回來了,一心去刺殺秦王吧……”


    “那時的人重信諾,被這兩下子一逼,不死也得死。隻是秦舞陽在燕國空有勇士之名,等見到秦王時卻怕了……若非如此……”


    秦為唏噓了一聲。


    血勇當不了飯吃,總有一天這種少年衝動會淡去,然後一切回歸本身……到那時候,能夠支撐你的,就隻有冷靜的判斷,和不失悍勇的魄力。


    狄青雖沒都幾天書,但道理卻明白,他拱手道:“多謝秦兄指點。”


    秦為饒有深意的道:“想做名將,武勇隻是第二,第一卻是冷靜的頭腦。”


    一動殺機就渾身血氣上湧,秦為不知道曆史上的狄青是怎樣蛻變成名將的,可見這不單是機遇問題,更多的是他自身要有改變。


    從血勇到冷靜,這就是改變的征兆。


    狄青感激的道:“小弟知道自己的毛病,可卻是改不了。”


    秦為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後跟我一起練字吧,等你什麽時候能把正本字帖都心平氣和的寫下來時,就明白什麽是‘泰山崩於頂、我亦不動如山’了……”


    這是要讓自己也變成文武全才嗎?


    狄青感激的看著秦為,喃喃道:“秦兄,若非是您的督促和栽培,小弟今日定然還是一個隻知道好勇鬥狠的賊配軍,小弟……感激不盡。”


    他一躬到地,無比真摯的向秦為行了一個師徒之禮。


    令一邊的折繼閔見了微微一笑,對狄青不禁生出幾多羨慕……有這樣的人在背後栽培扶持,這得多好的命啊!


    秦為的地位自不用說,就看他在朝中的勢力分布,隻要日後不出什麽大問題,宰輔的位置就問問到手了。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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