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遜算是吃了個啞巴虧。


    此刻他甚至有些後悔……如果上天能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絕對不會選擇在今日來樊樓,更不會追著龐籍出來。


    現在他隻想趕緊找個地縫兒藏起來,再祈禱今天在場這些人統統莫名的嘎嘣兒了。


    尤其是那個小畜生!張士遜冷冷的瞪著他,怒哼一聲就要回去。


    可這還沒完!


    秦為隻覺得那股子怒火越發的熾熱了。


    他指著張士遜身後的屋子說道:“身為宰輔夜宿青樓本就是大忌!又與多名宗室權貴暗中聚集,你想幹什麽!?……秦某不過是偶然撞破了你等的聚會,便遭受了辱罵甚至威脅,敢問張相一句,這滿朝君臣誰在眼裏不是畜生?”


    龐籍本想勸止秦為這個咄咄逼人的少年郎,可當聽到這裏後,也是麵色一變。


    而張士遜的暴脾氣也在這一刹那刹車了。


    你深夜聚會宗室權貴到底有何圖謀?作為大宋宰輔,朝臣與權貴結交本就是大忌!你想幹什麽?


    還有那句‘畜生’……秦為如今剛滿十八,小皇帝趙禎比他還要小一歲。


    你身為宰輔竟然當眾辱罵自己的年輕下官是畜生,那年輕的皇帝呢?你在心裏是不是也曾罵過……


    這話太惡毒了啊!


    他麵色漲紅,握緊了雙拳,大喝道:“老夫與你去陛下那裏見真章!”


    這是圖窮匕見,要用權勢來壓人。


    秦為微笑道:“請,秦某先行,在門口等著張相。”


    喝了酒的秦為無所畏懼!


    他徑直走了過去,喬風護衛在他身後,目光銳利的盯住了張士遜身後的兩個護衛,隻要他們敢動手,他絕對會出手在前。


    作為秦家的第一護衛,他的存在就是為秦某的安全而活著,管他什麽宰輔,就算對麵是趙禎,他也敢毫不猶豫的衝上去!


    走出了大門,秦為回頭看了眼還在原地的張士遜,忽的笑道:“司事局最近忙的腳不沾地,也是該給下屬們放幾天假了……”


    張士遜氣得渾身打顫,轉身就準備下去。


    秦為剛剛才坑了一把遼使,連帶著那些權貴也被他訛了一大筆錢損失慘重。


    如果說此事的趙禎對誰最信任,恐怕除了身邊的許茂則和葉雙愁,就是這個醉醺醺的少年了……


    於是他今日來此犒勞下屬,而且去的不是青樓,而是正兒八經的飯館兒,這事兒說破大天去也沒毛病。


    可你張士遜呢?


    你這是來拉關係的,搞鑽營的……


    龐籍的臉頰動了動,對秦為這個聞名已久的少年生出了好奇心。


    酒樓、烈酒、還有風靡大宋的公益博彩……


    而且第一次見麵就遇到他坑了張士遜,印象想不深刻都不行啊!


    “張相留步!”


    龐籍的身後出來了一個人,而這個人一出來,立刻便引得周圍一陣嘩然。


    剛剛秦為說張士遜是來與權貴集會的大家都還將信將疑,此刻看到了這人,一切懷疑都被確信!


    定王趙元儼!


    這貨最近幾年不是有病就是在家修道求仙,一年十一個月都是瘋瘋癲癲的。


    可他今日卻出現在了這裏……


    張士遜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趙元儼,他欲哭無淚,心道;你也是來坑我的嗎?


    人家才將說了我與權貴暗通款曲,你這一露麵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嗎?


    後悔啊!


    張士遜覺得自己今天出門就是個錯誤。


    趙元儼卻渾然不覺,走上前壓低聲音正色道:“少年意氣罷了,我等若真被他的言語掣肘藏掖著不敢見人,那才真是找了他的道。”


    趙元儼的臉色不好,整個人看著病怏怏的,他之所以剛才沒出來,就是想看看這個傳說中的少年到底有何本事。


    等到他坑了張士遜後,趙元儼終於對這個名揚汴梁的少年有了大概的認知。


    睚眥必報、手段狠辣!


    龐籍畢竟是張士遜等人一手提拔栽培出來的,也出口勸道:“酒樓本是是非地,張相何必介懷。”


    趙元儼不留痕跡的瞧了他一眼,心中不禁暗暗失望……看來大家的確不是一路人。


    走到門口的秦為忽然回頭朝上麵看了一眼,可惜牆壁和屏風擋住了視線,他什麽也沒看到。


    他不禁笑了起來,然後上馬。


    喬風快步上前拉住馬韁,不解的道;“郎君,不是要等張士遜嗎?”


    秦為搖搖頭道:“他不會下來了。”


    張士遜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而且圓滑的不像話,剛剛若不是被刺激過頭了,他絕不會將自己的憤怒表露出來。


    如果是剛才在氣頭上,張士遜說不準還真就下來了,可剛剛自己下樓的時候,張士遜卻沒跟上來,那也就不會下來了。


    出去一段路之後,喬風忍不住問道:“郎君,那張士遜怎麽說也是宰輔,您今日如此駁他臉麵,他怕是會報複的。”


    秦為唏噓了一下,接著酒勁冷笑一聲,然後淡淡的道:“張士遜為何會剛當上宰輔就忙著鑽營?你可記得當初寇丞相極力主張與遼人開戰時,那些反對的主和派都有誰麽……張士遜、丁謂、韓敖……”


    喬風先前是個武人,如今是秦家護衛,說這些官場裏的事情,他不知道、也聽不懂。


    秦為更像是自顧自的抒懷情緒,幽幽看著前方,接著道:“這些人如今走的走貶得貶,那些當年的主和派,如今隻剩下了張士遜……至於韓敖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喬風自以為理解道:“郎君是說這些人是昏官?所以太後和陛下遲早會清算了他們?……”


    “張士遜不是昏官……”


    秦為騎在馬上搖搖頭:“隻是如今的他早已不適合這個新生的大宋朝堂了!這個大宋被壓抑的太久了,它急需改變才能煥然重生……可他們卻一心隻想著退讓,對他們來說,能偏安一隅安穩的保持現狀才是正途,他們不想改變……可大宋卻要改變了……”


    提到這個喬風似乎有些明白了秦為的鬱結因何而起。


    大宋需要革新,可前方困難重重,連宰輔都沒有改頭換麵的勇氣。


    喬風聽不懂,隻有沉默著做一個忠實的聽眾。


    “……。”


    秦為歎道:“這事兒說不清是誰的錯,不過他張士遜為了自己的宰輔之位,如此鑽營攀交權貴,一心隻顧著眼前的利益,卻不考慮大宋日久彌新的重要,這種人即便再有能力也是小道……老子看不起他。”


    看不起他……所以你就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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