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的到來不是偶然。


    通過短暫的談話,秦為大抵知道了,目前大宋朝臣們與皇帝、太後之間的微妙關係。


    不可否認的是,劉娥執政以來,大宋國力日益強盛。


    就算有人會對劉娥的政績提出質疑,也未免有些雞蛋裏挑骨頭的意思,至少在秦為看來,這幾年來,劉娥做的還是可圈可點的。


    她先是延續了真宗在位時的治國方針,大力發展國內經濟,又聯合了周邊諸多小部落,共同抵禦來自遼國的威脅。


    雖然這些年在對外作戰中沒有建樹。


    但這個錯不再劉娥,實在是趙家的老爺們一茬不如一茬了,有魄力的少,有血性的更少。


    有時候想想,劉娥也挺憋屈的。


    看似手握一國權政,可不管對內對外都是憋屈,在家被這些朝廷大臣盯著,生怕她有了篡位之心。


    在外麵呢?


    看看人家蕭太後,再看看這位劉太後。


    有道是;一言難盡啊!


    如果這些話說說出口,劉娥怕是會感動的嚶嚶哭起來。


    可看看幾個宰輔那吃人的眼神吧,秦為敢斷言,但凡這番言論敢出口,他決計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秦為心裏清楚,劉娥今日來就是宣誓主權的。


    政事堂雖然新老交替換了一茬人,但大宋的主人還是那個主人,尤其現在它有兩個主人,那就必定免不了要站隊。


    先前丁謂在時,張狂不可一世,根本不把這對母子放在眼裏。


    李迪雖然麵上和善,但心裏還是傾向於趙禎的,平日明裏暗裏總會提醒劉娥,大致意思就是——注意自己的身份。


    至於呂夷簡就更不用說了。


    若不是君臣之禮在,他和範仲淹、晏殊那幫人,恨不得將劉娥摁在延福宮裏老死才甘心。


    在皇權的問題上,大宋群臣的想法好似出奇的一致,這也算是難得。


    秦為如是想著,劉娥卻開口道:“陛下是哀家的兒子,聰慧自不用說,不過能將此事辦得如此妥帖,此等年紀倒也難得。”


    “不如……”


    劉娥故意停頓了一下,看了眼宰輔們,笑道:“將他調來政事堂,栽培幾年也許能成大氣。”


    你是故意的嗎?


    秦為懷疑今天劉娥就是來找茬的。


    貌似你不讓我痛快,那大家就都別痛快了。


    張之白才將提了要把他調來政事堂,緊接著劉娥又提了一次,同樣一句話,意思卻大相徑庭。


    這回輪到張之白尷尬了。


    調還是不調?


    秦為怎麽去的殿前司?還不是劉娥從中阻撓麽?好好的讀書人,被仍在了軍營裏,這是想斷了秦為的升遷之路。


    也是在提醒趙禎,這大宋如今的掌權是誰。


    所以張之白才會說出那句話,本意就是想要借此讓劉娥難堪,也有些幫趙禎出氣的意思。


    但到底是討好還是出氣,那就隻有張之白自己知道了。


    “下官在殿前司幹挺好的。”


    秦為小心翼翼的打破了雙方的尷尬。


    緊接著,張士遜出來圓場,忙道:“太後,既如此,那此事還是隔後再說吧。”


    任何時代,任何部門,哪怕是朝廷,都少不了一個老好人和稀泥的存在。


    這不是壞事。


    有時候大家劍拔弩張卻又分不出輸贏時,還就得有一個這樣的人從中調和,如此一個集體才能發展的更長久。


    這也是張士遜能夠力壓群臣位居宰輔的原因,不僅是因為資曆和政績,更重要的還是他為人處世的性格與手段。


    這個政事堂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也絕不能是!


    張士遜的話,算是給雙方都遞了台階。


    劉娥卻似乎不肯領情,笑道:“如此,那便把他調到樞密院吧,也算和殿前司的差事相同。”


    誰也沒想到今天的劉娥竟然這麽剛。


    這是弄走了丁謂就覺得再無對手了嗎?


    秦為也傻眼了,他想起了曆史上劉娥的評價——有呂武之才,無呂武之惡!


    今日看來,劉娥不是沒想過效仿呂武,恐怕很大原因就是這些大宋朝臣們對此事反對強烈,不得已罷了。


    宋朝以士大夫治天下,這些文人別的本事不說,講起規矩來可謂是一套一套的。


    這種大環境下,劉娥想要效仿呂武,可見其艱難。


    張士遜無奈看了眼劉娥,不等張之白說話,就點頭道:“如此也好,少年人是需要好好磨練才行,那便給他個兵房主事吧,太後意下如何?”


    張士遜一眼不眨的看著劉娥。


    似乎在說,大家別鬧了,此刻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啊。


    “那便如此吧……”


    劉娥這才點點頭,又看向秦為,道:“此番賑災之事,既是殿前司出的營,便由你全權指揮,莫要給哀家丟臉才是。”


    秦為早就蒙了,隻是下意識點了點頭,直到除了政事堂,腦子裏還在不斷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事情。


    劉娥也走了,剩下三個宰輔大眼瞪小眼。


    呂夷簡終於忍不住,冷道:“真是愈發沒得規矩了,這政事堂以後聽誰的?!”


    張士遜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先帝遺詔就擺在宗廟裏,上麵白紙黑字寫著;皇帝年幼,由太後監國輔政!你說聽誰的?”


    “可陛下如今已然成年……”


    後麵的話呂夷簡沒說大家都懂,也光明白有什麽用,就看劉娥今天的態度,哪有半點還政於朝的想法。


    張士遜依舊發揚了他老好人的作風,勸道:“說句難聽話,不管太後怎麽想的,那也是人家母子倆的事情,咱們是臣子,明白嗎?”


    隻有張之白從開始一句話後,就沒再開口。


    此刻才忽的笑了一聲:“還看不明白嗎?這是人家母子倆在置氣呢。”


    置氣?


    二人同時一愣,又忽然苦笑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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