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自懷著不同的念頭,等見到皇帝、太後例行商議了政事,然後大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李卿……”


    劉娥突然打破了安靜,然後神色淡然的道:“李卿多年來,岩廊穆清,軫念老成,堪稱我大宋肱骨之臣。”


    突如其來的誇讚讓李迪有些莫名,這是幾個意思?


    心中微喜,躬身謙遜的道:“臣得幸陛下、太後不棄,委任重用,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劉娥點頭道:“遙想當年,先皇曾讚曰:李卿渾身正氣,乃忠義之首爾!”


    李迪有些懵,呂夷簡卻聽出了這話不對頭,嘴角含笑不語。


    他看了太後一眼,見劉娥的笑意淡淡的,心中不禁打起鼓。


    劉娥緩緩的道:“如今陛下年幼,哀家體弱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李卿乃宰輔,身擔重任啊!”


    這話看似在誇讚肯定李迪之功績,隻是等他渾渾噩噩的出了大殿,才豁然驚醒了。


    呂夷簡看他有些發癔,於是說道:“秦為那少年不錯,知恩圖報不說,更是勇擔責任,王臻撿到寶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李迪麵色一變,腳下急匆匆的離開皇宮。


    當天下午,消息就傳進了李迪府內。


    “相公,昨夜潛入秦家的賊人查清楚了,乃戶部主事蕭餘背後指使,皇城司的人也一大早就去了秦家。”


    “果然!”


    正在喝茶的李迪放下杯子,仰頭歎了口氣,看來太後今日那番話,是在敲打自己無疑。


    丁謂保不住了!


    這根本不是朝黨爭鋒,是太後要肅清朝堂,大權獨攬地丁謂自是首當其衝!


    下一個會是誰呢?


    李迪陷入沉思中,渾噩的老眸裏時不時閃出些許光芒。


    稍加衡量之後,正色道:“傳話下去,就說老夫病了,近日恐無法上朝,期間有上門者,一律不見!”


    他的語氣輕鬆,可眼中卻冷冷的,顯然這是無奈的決定。


    ……


    張勇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手下兄弟們紛紛歸來,他第一時間帶著收集來的消息,直奔甜水巷而去。


    昨夜秦為遇刺,最失職的就是他這個秦家首席情報官。


    竟然連這麽大的事都沒發覺,直教賊人如入無人之境般溜進了秦家。


    秦為顯然知道他要來,隻是說了一句‘下不為例’,然後批了一比不菲的活動經費後,便將他打發走了。


    秦家目前不缺錢,缺的是底蘊。


    用錢來夯實基礎,這是最快也是目前唯一奏效的方式。


    “這就是皇城司啊!”


    大清早秦為就被吵醒,這顯然和他正常的生物鍾不符。


    起床氣難免就會盛些,可憐了一群皇城司的密碟們,被一介布衣譏諷,紛紛露出怒容。


    “皇城司拿人!將昨夜那個殺手交出來。”


    人一發火就沒了好語氣,為首的押班身穿黑袍,腳踩黑色長靴,淡金的描邊,看著低調奢華有內涵。


    秦為隻是打量著麵前這幾人,發現沒有葉雙愁的身影,就轉身回了無妨。


    一來一回就隻說了一句話……


    “放肆……”


    邊上的密碟一下就衝了過來,張開五指想要扣住他的肩膀,那手勢淩厲顯然是下了死守,若是被他扣住,不骨折也得脫臼了。


    “休要傷了我家郎君!”


    喬風、段玉齊齊衝了上來,一人一拳將密碟逼退。


    秦為頭也沒回進了無妨,隻留下一句話:“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皇城腳下刺殺良民,官府是否也該給個說法?人是秦家拿的,想要人可以,拿說法來!”


    喬風、段玉如臨大敵一般守在臥房門口,隨時準備拚死護駕!


    畢竟對麵是皇城司啊!


    執掌宮禁、周廬宿衛、刺探情報,天下頂尖的存在,殺人的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極,他倆未必有一合之力。


    “皇城司辦案,不需要說法!限你立刻把人交出來……”


    頭目顯然沒遇到過這種不怕死的,狠狠瞪著眼前二人,若不是來前都知特意交代過不可與之交惡,這會兒秦家早就雞犬不留了。


    “還是那句話,此事若沒個說法,秦某寧願一死!”


    秦為篤定了葉雙愁的態度。


    若是就這麽讓皇城司把人帶走了,皆時朝臣們一擁而上,各種情願非願的彈劾,這攤泥隻會越和越稀。


    天人交戰之後,頭目最終沒有下令強行要人,隻是留下兩個眼線後,匆匆趕回去報備。


    臥房裏,牆上掛著一幅秦豐親手畫得山水圖。


    秦為不禁有些唏噓。


    你若是還活著,想必也會希望我做個有情有義之人吧。


    我會承你之願去做官,但不是現在……


    眼下這朝堂就是一個被圍起來的高城,新人的想進去,老人又不想被趕出來,我若現在進場,頃刻就會被撕碎。


    秦豐一輩子沒出過風頭,到了他的兒子,卻早早就卷入了風波之中。


    老王現下還是權知開封府、龍圖閣直學士,正經的三品大員,而且實權在手。可若想更進一步的話,就必須要在致士之前,躋身政事堂。


    曆史上丁謂倒台後,宰輔的人選是呂夷簡、晏殊、龐籍,再往後便是文彥博、富弼、歐陽修等人。


    王臻不在其列!


    也就是說,按照原本的曆史進程來看,王臻的仕途之路這幾年也就該到頭了。


    秦為不知他的想法,隻覺得,哪怕王臻真想要隱退致士,也不能就這麽被人汙了名聲趕下台去。


    做了一輩子官,總得要點體麵。


    可就連這點體麵,如今也要被人當做墊腳石給踩在腳下了……


    那就讓我來吧!


    人總要有些念想,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頭目去而複返。


    和他一道來的還有皇城司內侍都知葉雙愁。


    那身黑袍鬥篷穿在他身上,飄飄蕩蕩顯得格外寬大,袖內有風一般飄忽不定。


    秦為緩緩走出來,推來擋在他身前的喬風、段玉,目光淡漠直視葉雙愁。


    “這是給你的說法。”


    葉雙愁從袖裏掏出一封冊子遞給他,平靜道:“把人交給某,蕭餘三日之內必可伏法!”


    “一個四品主事,怎麽可能豢養出那等素質的殺手,這明顯不是蕭餘幹的。”


    秦為沒看冊子,隻是淡淡的看著葉雙愁。


    葉雙愁並未解釋什麽,隻是看著他幽聲道:“你有你的手段,朝廷也有朝廷的法度,一切拿證據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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