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過去的閨房在後院左側,院裏假山流水,還有一個小花園。


    虞嶽景沒有說假話,哪怕三十年過去了,虞楚的院子仍然和過去一模一樣,很明顯有人定期打理。


    進入房間後,就連虞楚也恍惚了一下。屋內的物件擺設都和虞楚楚記憶裏的一模一樣,沒有被動過。


    隻不過唯一的變化是左麵牆壁上突兀的空了一塊,看起來這裏似乎過去是掛著畫像擺著供桌的。


    “你的東西我們都沒有動過。”虞嶽景看向虞楚,“想著你若是哪天想通了回家,不至於看到東西被人亂放而發脾氣。”


    虞楚打量著屋內,她來到衣櫃前,一打開,裏麵竟然掛滿了女子的衣裳。再打開梳妝櫃,裏麵是格式發簪與飾品。


    “這都是你走後,爹娘和我買的。”虞嶽景注視著那一衣櫃衣裳,他的神情蒼茫,似是回憶,嘴角不知不覺帶起一抹輕笑,“那時不論哪家的小姐引領風尚又或被評成安城美人,娘總會說,若不是楚楚走了,哪有他們家閨女的事兒。”


    虞楚合上衣櫃,她有些不自在地低聲說,“大哥。”


    “怪我,今天是高興的日子,不提那些了。小妹,來,你坐下。”


    虞楚被虞嶽景摁坐在梳妝台前,他自己則是從抽屜中拿出一個紅漆匣子。


    “楚楚,你看,你還記得這是什麽嗎?”


    匣子裏,擺放著的是一支藍花釵子,藍花花瓣嬌豔欲滴。虞嶽景拿起發釵,墜子也跟著晃動,漂亮極了。


    “這是……”


    虞楚剛開始有些疑惑,而後才想起這件事情。


    三十年前,他們可能是關係最好的兄妹。


    其他家的長子閑暇時光經常愛找個酒樓聚聚,又或者一起寫詩作賦。而虞嶽景卻總是樂用空閑時間去照顧妹妹,陪她出門買東西,幫她參謀那些女孩子的事情。


    不僅如此,虞楚楚還纏著虞嶽景幫她挽發,虞嶽景一來二去竟然也真的學會了。要知道這種丫鬟才做的活計,普通男子大多都是不屑於去做的。


    後來虞嶽景新婚,外加虞老爺開始將手中的生意過渡給他,那一年虞嶽景忙得不可開交,在外忙生意,回家陪媳婦,能留給妹妹的時間也不過是幾句話的空閑。


    虞楚楚看上了一支發釵,便纏著虞嶽景陪她去買。虞嶽景沒時間,給她錢讓她自己去,虞楚楚不肯,虞嶽景便隻好說有空去。結果一直到虞楚楚和家裏鬧翻,這個時間也沒空出來。


    曾經那些不起眼的小事,在後來回想起時,卻能帶來如此大的傷害。


    看到這隻發釵,虞楚便明白虞嶽景在想什麽。


    他覺得自己愧對於她。


    “大哥。”虞楚無奈地說,“當年那事真的不怪你,也是我太不懂事。”


    “不提過去的事了。”虞嶽景站在虞楚身後,他輕聲說,“讓大哥為你綰發吧。”


    虞楚的發型是修仙之人簡樸閑散的風格,長發披在後背,頭後隻是簡單地挽了一下。


    虞嶽景拿下她的玉簪,黑發便全都散落下來。


    他已經蒼老的手輕輕地梳著她瀑布般柔順的長發,將頭發綰成未出閣的少女發型,又將那隻漂亮的藍花發釵輕輕地插在發絲之間。


    虞嶽景抬起頭,他的目光與虞楚的目光在銅鏡裏相接。


    鏡子裏,虞楚和當年一樣年輕漂亮,隻不過看起來沒了十七歲少女的稚嫩。


    可當她梳起過去的發型時,虞嶽景仍然有些恍惚,好像忽然間記不清今天是何年何月,仿佛隻要一推開門,爹娘還在,家還在。


    直到恍然的虞嶽景抬起眼,看到了銅鏡裏自己那張已經略顯老態的麵龐,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風流倜儻,他愣住了。


    “大哥。”虞楚輕聲說。


    虞嶽景怔怔地再次看向銅鏡裏的妹妹,盡管她的樣貌沒有大變化,可她身上的氣質卻是曆經滄桑般的淡然,已然不似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女。


    銅鏡裏的虞楚眼眸平靜淡泊,再也不見年少時眼裏閃爍的光芒。連這個發型和嬌豔欲滴的藍色發釵,都已經不再適合她。


    在那一瞬間,被過去裹挾的虞嶽景猛地清醒了過來。


    虞嶽景雙手微顫,他向後幾步,蒼涼地笑了起來。


    “我真是老糊塗了。以為破鏡可以重圓,隻要找回了你,過去的遺憾仍然可以彌補。”虞嶽景自嘲地笑道,“可三十年終究物是人非,爹娘去了,我老了,你也不再是當年的你……我們家終究回不去了。”


    虞楚將他扶到軟塌上,虞嶽景佝僂著腰,仿佛一瞬間老了不少。


    虞楚曆經輪回,本最會逢場作戲,可麵對虞嶽景,她的話術一句也使不出來,隻會笨拙幹澀地喚他,“大哥,我……”


    虞嶽景搖了搖頭。他伸出手,取下了她頭後那隻藍花發釵,轉而握住虞楚的手,將她的玉簪放回她的手裏,輕輕握緊她的手指。


    “就這樣吧,讓我們一起放下過去。”虞嶽景溫聲說,“拜祭父母之後,你繼續去做你的女修,若有一日你得道飛升,我們在九泉之下也會欣慰的。”


    在這一刻,虞楚的心髒極痛,痛得她喘不過氣。


    可如今她已經是修仙之人,不再屬於凡世,哪怕不飛升,她也至少能活成百上千年。她不可能再回到虞家,她和凡世間的情緣已經斷裂,一切都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虞嶽景如果能夠看開,反而是個好事。


    他們借著這個說開的機會互吐心腸,聊了許多事情。


    等到兄妹二人走出房門時,這些年來一直壓在虞嶽景心間的那股鬱結之氣已經消散大半。


    來到院子裏,二人便看到不遠處的樹底下,虞上凡和陸言卿麵對麵坐在石桌旁下棋,虞上凡的懷裏還抱著自己的兒子,似乎是在等他們。


    陸言卿的耳力自然比凡人強,虞楚和虞嶽景剛出現,他便站了起來,關心地看向虞楚。


    “師尊。”他喚道。


    虞上凡也開口,“爹。”


    虞嶽景雙手背在身後,他走到二人麵前,看向陸言卿。


    “我聽你師父說,你主修劍,且目前沒有慣用的武器?”


    “晚輩確實如此。”陸言卿道。


    門派裏遺留的武器、係統給的武器都有不少,但越好的兵刃便會越容易吸收世間靈氣,猶如活著一般,這樣的兵刃也有靈器的資質。


    那些武器雖然好,可修仙者和武器之間不是拿著就能用那麽簡單,也要講究緣分這種玄學。


    武器不稱手,與人對戰時便容易吃虧。陸言卿這四年多沒有在門派裏找到合適的劍。


    “正好,你可聽說過北方第一劍莊,天羅山莊的大名?”虞嶽景道。


    陸言卿略微思索,而後道,“晚輩似乎聽說過。北天羅、南無影,是九州大陸上兩大鑄劍山莊,也是武林中的兩大派,不少好兵刃都出自這兩個地方。”


    “正是如此。這天羅山莊的沈莊主和我是數年的交情了,看在我的麵子上,他一定會幫你打造一把適合你的劍。”


    陸言卿微微睜大眼睛,他不敢相信地看向虞楚,虞楚笑道,“你意下如何?”


    “感謝師伯!”陸言卿連忙道。


    “好。”虞嶽景爽朗地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派人去送一封信。隻要對麵回複,我們便即刻啟程。”


    聽到這話,虞楚看向虞嶽景。


    “你要和我們一起去?”


    “那是自然。”


    “可是,”虞楚欲言又止,“大哥,你都這麽大歲數了……”


    “這麽大歲數這麽了?我就算半截入土,也是你哥哥。”虞嶽景瞪眼道,“隻要你在北方呆一天,我就要帶著你一天。”


    “爹,姑姑說的沒錯,您年事已高,經不起奔波。”虞上凡也勸道,“而且馬車太慢,如果是我陪姑姑和陸老弟去,我們騎馬幾日便到了……”


    “吃裏扒外的東西!”虞嶽景瞪了兒子一眼,他沒好氣地對虞楚說,“你以為我願意跟你們去?這麽大的事情,我不親自跟著,顯得多沒有誠意,讓人家以為我們懈怠。”


    “大哥說得是。”虞楚無奈道,“那我們便一起乘馬車走吧。”


    虞嶽景這才開心地讓小廝去拿筆墨紙張,給天羅山莊寫信。


    虞家下人騎快馬趕去送信,再帶消息回來,怎麽也要走一個星期。等消息的時候,虞嶽景帶著虞楚去上了墳,祭拜爹娘,也算是了去一樁心事。


    虞楚和虞家媳婦以及小輩的關係都還好,她對於她們而言算是一個祭拜許久的長輩,又是修仙者,所以都對她的態度非常崇敬而好奇。


    倒是如今的虞家大夫人,也就是嫂子孫婉對她的態度不冷不熱,為了避開虞楚,孫婉好幾日都不出臥房一步。


    虞楚坐在自己院裏涼亭看書,陸言卿走進院子裏在她身邊坐下,他湊過來,小聲地說,“師尊,師伯夫妻二人好像吵架了。”


    虞楚看著書,她翻過一頁。


    “你怎麽知道?”


    “耳力太好,不小心聽見的。”陸言卿老實地回答。


    虞楚又慢條斯理地問,“那你猜,我能不能聽見?”


    陸言卿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徒弟多嘴了。”


    虞楚就是故意的。她本來說一句‘我也知道’就行,可不論陸言卿長到多大,一看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虞楚就忍不住想逗他。


    “好了,去練劍吧。”虞楚笑道,“天羅山莊是武林門派,又是自鑄武器而聞名的,等到我們去了,人家免不了會讓你露一手。”


    陸言卿看虞楚情緒正常,剛鬆了口氣,聽到她說的話,又忍不住蹙眉。


    “可是……徒弟在修煉方麵還算有點小成,劍術方麵必定不比武林中人,到時候可能會給您丟臉。”


    “這有什麽,為師教你。人家讓你露一手,你就用劍挑著屬性法術,給他們看幾個大場麵,嚇唬嚇唬這些沒見過修仙世界的武林人。”虞楚笑道,“這樣等劍煉好了你無論怎麽試,他們也會對你心存敬意。”


    陸言卿有些無奈。


    虞楚的性子大多數時間淡泊平靜,偶爾暴躁,也會不時像是現在這樣,如頑童般冒點孩子氣的壞水。


    兩日後,前去送信的下人返回虞府,和他一起回來的是個陌生麵孔。


    內堂裏,虞楚和虞嶽景端坐正位,旁邊坐著的是陸言卿和虞上凡。看到送信的下仆帶著個陌生人進來,虞嶽景放下茶杯。


    “這位是?”


    “虞老爺好,在下是天羅山莊弟子王九。沈莊主已經收到您的信了。”王九一抱拳,“天羅山莊隨時恭候您的拜訪。”


    “那怎麽還勞煩你一起過來了?”虞嶽景疑惑道。


    王九卻沒有回答虞嶽景的問題,他看向虞楚,又低聲道,“這位……這位便是虞仙長?”


    “是我。”虞楚道。


    聽到了虞楚的話,王九撲通便跪下了。


    虞嶽景蹙眉道,“王小兄弟,你這是做什麽?”


    王九的胸口起伏著,他的眼睛泛紅。


    “在下帶來的是沈莊主的請求,求虞仙長盡快與我回去,救我們少莊主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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