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是這天底下一等一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甚至就連治國上,也有獨到的見解,她性子溫和,喜歡梅花,而她本人就同梅花一般。


    無論李隆基跟她說什麽,她都知道他的意思,甚至就連音律上,她也能與他侃侃而談。


    當日梅妃坐著轎輦回到了上陽東宮,回去之後,就得了好些賞賜,瓊漿玉釀,還有荔枝、聖人不知從哪裏派人尋來的梅花,都是新鮮的紅豔豔的,擺在宮裏的寢殿內。


    梅妃看到那些梅花時,不由得眼眶一紅。


    想當年,她得寵之時,聖人知道她喜愛梅花,便在大明宮裏種滿了梅花,都是給她的。


    可後來,漸漸地,那些梅花都不見蹤影,剩下的隻有貴妃最喜愛的牡丹。


    方才來的路上,她路過太液池,瞧見太液池邊上全都種著牡丹,好不豔麗。


    內心不免傷感。


    不過,過去終究是過去了。這恩寵對她來說不算什麽,她懂得如何討李隆基的歡心,也懂得以退為進,更知曉大唐的榮辱。


    看了一眼宮殿裏麵的金銀賞賜,梅妃便讓人將這些賞賜都收起來,自己則是去廂房上鎖的櫃子裏,拿出三幅畫卷。


    這些畫卷都是剛搬來上陽東宮時畫的,畫的是李隆基盛年之時,那時候的他,瞧著當真是風流倜儻,好不瀟灑,誰人見了能不動心。


    不像是現在,臉上滿是皺紋,胡子白花花,的確是瞧不出來什麽了。


    她讓宮裏麵的人將這些畫卷送去紫宸殿,自己則是躺在美人榻上歇著。


    昨日一番周折,的確是勞累。


    她知道有些地方自己比不上楊玉環,可她既然下定了決心要爭寵,那便不能認輸,哪怕是她厭惡的床上功夫,她也得學一學。


    上陽東宮的宮人們今日皆是歡天喜地,覺得梅妃娘娘又要得寵了,他們的日子終於有著落了。


    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她們就能親自見一見聖人了。


    長生殿


    啪——


    一聲巨響,玉盤摔碎,貴妃頭上的牡丹花也掉落下來許多花瓣。


    宮裏麵的宮人跪了一地,紛紛安撫貴妃。


    “太真娘子息怒。”


    貴妃不聽,又將桌上的茶杯,酒壺全都砸在地上。


    見沒有可砸的東西了,她這才坐在椅子上,冷著一張臉喘氣。


    許久,貴妃這才消氣,看著地上的宮人,道:“都下去吧。”


    這些事情與他們並無關係,她不想難為她們。


    眾人都下去,她的貼身婢女卻留在身邊,勸慰道:“娘子,無論如何,您才是這裏的主人,梅妃就算是複寵,也終究是旁人口中的梅妃娘娘,而您雖是貴妃之位,可這宮裏誰人上下,不喚您一聲玉真娘子?”


    眾人心裏都心知肚明,在聖人眼中,貴妃的地位就相當於是發妻,聖人是把貴妃當妻子看待的,讓宮人們都喚她玉真娘子,而非貴妃娘娘。


    貴妃歎了一口氣,覺得說得在理。


    無論如何,她現在才算是這宮裏的主子,就算是梅妃複寵,可她不過也隻是一個寵妃而已。


    可她斷不能就這樣讓人比下去。


    “收拾東西,隨我回娘家。”


    隻有此番離去,以退為進,聖人才會想念她,心心念念她的好。


    日日糾纏,總是會厭倦,唯有冷著一段時日,聖人才會記掛起她來。


    婢女愣了一下,也懂了其中利害,麻溜收拾東西。


    貴妃已經出了宮門,李隆基才得到消息,說是貴妃回娘家了。


    李隆基聽得來氣:“朕何時趕她回娘家了?”


    “貴妃娘娘說,你既然嫌棄她是潑婦,讓她滾,那她便不回來了,她走就是。”高力士在一旁稟報著。


    “荒唐,她本就是潑婦,難不成朕說錯了?!她愛回便讓她回去就是!”


    李隆基手中拿著梅妃的畫卷,畫卷上的他還年輕,風流倜儻好不瀟灑。


    方才覺得這畫卷看著甚是賞心悅目,結果被這麽一鬧,頓時覺得手裏的畫卷不香了,看起來索然無味。


    他便讓人把畫卷收起來,自己則是一臉不悅的坐在榻上一口一口喝著荔枝飲。


    ——


    梅妃聽聞貴妃離宮的消息,清冷的眸光看著屋外的梅樹。


    黑峻峻的樹幹,長著一些綠葉,樹幹凹凸不平,與其他的樹沒什麽兩樣,也就隻有臘月裏梅花開的時候,這樹才看著那麽賞心悅目一些。


    她知道貴妃打的是什麽主意,也知道貴妃在算計什麽,她也知道聖人如今是如何想的。


    當日,梅妃便乘著馬車,又去了一趟紫宸殿。


    她此次來,不為別的,而是勸著李隆基將貴妃盡快接回來。


    若是貴妃不回來,時日越久,李隆基便會越思念,她看起來的確是短時間占了上風,可這根本就是在推波助瀾。


    她知道這個男人有多深情和濫情,所以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一邊勸貴妃回來,給自己落下好名聲,留下好印象,一邊則會令貴妃的如意算盤落空,兩人雖同在一個屋簷下,可到底是離了心。


    “貴妃耍了耍小性子,三郎與我理當包容一些,將她接回來,好言好語勸著就是,怎能將人送回娘家。”


    “我可沒有送她回去,是她自己走的。”


    “三郎,我知你對貴妃上心,她年輕貌美,脾氣大些是應該的,隻是這宮裏需要她,她是宮裏的主人,三郎若不將她接回來,到底是引得閑言碎語,我會好好和貴妃賠罪道歉的。”


    “梅娘啊,你就是性子太好,她要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會心煩。這事本就不是你的錯,你不用道歉。”


    “貴妃終歸是年紀小一些,應該的。”


    梅妃嘴上掛著淡淡的淺笑,說起話來就像是春風一樣動聽。


    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再加上本就是順著李隆基的心思,他便很快應下來了此事。


    當日,貴妃被趕回娘家的消息,傳遍了半個長安城,就連李青珩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都聽到了。


    消息是身邊的婢女告訴她的,說這件事的時候,她正在給沈墨灌藥。


    兩人聽完,相視一笑。


    使喚婢女出去之後,李青珩往沈墨嘴巴裏塞了一顆糖丸,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便盯著沈墨看著。


    “果然,梅妃出手,天下都有。”


    沈墨內心喜悅,臉上也掛著淺笑:“但願姨母一切順遂。”


    “你就放心吧,你瞧瞧,梅妃這才出宮一日的時間,就將貴妃直接趕回娘家了,我瞧著,要是再過不了多久,整個楊家全都完蛋。”


    李青珩自顧自地拿了一顆糖丸吃下去。


    她以前的時候,每回喝完苦藥,都要吃李琮買給她的糖糕,甜甜的,一糕難求的糖糕。


    自李琮過世之後,她便再也不看糖糕一眼,將糖糕換成了不喜歡吃,但帶著甜味的糖丸。


    沈墨看著坐在床榻下麵的她,櫻桃嘴巴一張一合地,上麵還沾著亮晶晶的糖。


    總覺得,她嘴巴裏的糖好像要比自己的甜上幾分一樣。


    很快,他便收回目光,看著帶有暗紋的繡花枕頭,道:“怕也不是容易事,姨母承受的要很多……”


    李青珩生怕沈墨蹦出來一句“我要幫幫她”這樣的話,立刻打斷沈墨,道:“你放心,梅妃絕對能行,天寶最初兩年的盛世,可都是梅妃的功勞,這種事情,她熟得很,不需要你湊熱鬧。”


    沈墨應了一聲,垂下眸子。


    給沈墨用的都是上好的金瘡藥,今日沈墨的傷口已經好了許多,照這樣下去,怕是明日便能下床走動,後日就能啟程出發。


    李青珩給沈墨上了藥,又擦洗了一下身子,便靠在床榻旁拿著一本書翻看著。


    沈墨閉上眼在一旁假寐,聽到翻書的聲音,不由得有些好奇,便睜眼去看郡主在看什麽書。


    隻是,一眼掃過去,覺得這書似乎有點熟悉。


    “郡主在看什麽?”


    李青珩心底一驚,忙將書護在懷裏:“沒什麽,你就閉眼睡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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