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著牙,目光緩緩上移,落在沈墨的臉頰上。


    很白很白,上麵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


    現在他正發著高燒,命懸一線。


    昏暗的燭光晃動,在他削瘦的臉頰顴骨高高凸起,眼窩很深,像個骷髏。


    她現在隻有一個選擇,隻能去救沈墨。


    救活沈墨,她的任務就能夠繼續。


    李琮……她實在是不忍心,可……


    她已走投無路。


    “救他。”


    李青珩閉上眼,手攥緊手中的被子,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到下巴,最後滴落在地板上。


    啪嗒


    留下很微小的響聲。


    眼前是一片赤紅的黑暗,她閉著眼,聆聽著沈墨逐漸平穩的呼吸聲。


    【這些就當是賒給你的,到時候任務要是不能完成,還是要加倍奉還的,或者說被主係統剝奪成為人的權力,給它做牛做馬。】


    係統說這話時,還是很同情她的。


    “任務不會失敗的。”


    她已經走上了這不路,便是要一條路走到黑,說什麽也不會回頭的。


    哪怕是跪著,也會走完。


    沈墨的命,她會好好護著。


    因為這是用李琮的命換來的。


    沉默了半晌,李青珩開口問:“你今日忽然不在,是因為早就知道李琮會死,是嗎?”


    係統沉默一陣,才發出聲音。


    【是。】


    “你要是再早出現一點,說不定,他就不會死了。”


    【可我還知道,沈墨今日也會死。】


    “……”


    李青珩沉默了。


    係統有它自己的選擇,它不會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不去救任務對象。


    所以,它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讓她做出這麽殘忍的選擇。


    不過,她認了。


    李青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無奈的笑。


    這一切對她來說,都無關緊要。


    接下來要做的事,隻是完成任務,讓自己和這個朝代的人剝離開。


    這樣,心就不會痛了。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現在已經是子時。


    外麵的雨,卻一點兒也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


    李青珩坐在地上,頭放在榻邊,一不小心就睡了過去。


    沈墨醒來後,感覺身體上的不適消退了很多,甚至就連傷患處,也沒有那麽疼痛了。


    他方才做了一個夢,去了一趟鬼門關,閻王爺對他說:有人給你買了命,你先回去。


    後來,他便醒來了。


    他掙紮著坐起來,傷患處的疼痛就像是好了一樣,隻有一點點酥麻和疼痛。


    手不小心壓倒了她順滑的帶著濕氣的頭發,他連忙抬開手。


    他垂眸,打量著此刻靜靜伏在他身邊睡覺的人。


    眼睛是腫著的,紅紅的,臉上還有一些淚痕,睫毛上掛著濕潤的淚花,亮晶晶的。


    像是被雨水拍打過的牡丹花一樣,憔悴不堪。


    頭發也濕漉漉的,應該是淋了不少雨,衣服也是半濕的。


    白色的喪服下擺處的位置,染上了泥水。


    屋外的雷聲轟隆隆的,雨點兒拚命擊打在屋頂上,像是要把這一切拍穿。


    他目光繼續下移,看到她膝蓋處的衣裙,磨破了一些。


    不由得,心中泛酸,眼睛也難受。


    沈墨輕輕抬手,用袖子去觸碰她眼角的濕潤。


    隻是還未碰到她,她便睜開了那雙憔悴的眸。


    “你醒了?”她聲音有些啞。


    “……”


    沈墨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本該問她的,可卻被她搶先了。


    愣了一秒,沈墨才答道:“嗯。”


    “醒了就好。”她似自言自語低聲說了一句。


    沈墨猶豫開口:“郡主來床上緩一緩,休息一下。”


    李青珩本想拒絕,可才剛站起身子,就覺得膝蓋吃痛的緊,頭也暈乎乎的。


    “成。”


    她還有任務,可不能就這樣倒下。


    事到如此,路還是要繼續走下去。


    沈墨往後挪了挪位置,李青珩坐在床榻邊上,抬腳脫鞋,又把身上淋濕的外套脫下。


    感受到膝蓋處的疼痛,她便掀起褲邊,查探一番。


    光潔的膝蓋上,留下了兩個鮮紅色的印子,皮已經被磨破,骨頭像是要從裏麵鑽出來一樣。


    李青珩麵無表情瞥了一眼,便抬手去床頭旁的櫃子裏拿藥。


    沈墨的目光,卻是一直停留在她的傷口處。


    等她要上藥的時候,沈墨似是忽然間回過神來一樣,接過她手中的藥。


    沈墨:“我來給郡主上藥。”


    李青珩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空蕩蕩的手,隻能道:“行。”


    沈墨輕輕打開藥瓶,將裏麵的藥膏用手剜出來,塗抹在她的傷口位置,再輕輕揉勻。


    按理說上藥的時候會很疼,可她卻一聲不響地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像是一個沒有痛覺的人一般。


    沈墨:“郡主,您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嗯。”她無力地發出一點聲音。


    “殿下已經去了,他也不想看到郡主這樣,您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沈墨說完這話已經過了很久,李青珩卻才像是剛聽到一樣,忽然目光落在沈墨臉上,問:“你都知道了?”


    沈墨:“嗯,金風玉露說的。”


    李青珩哦了一聲,過了半晌,又問:“你能看懂?”


    沈墨:“能看懂她們的一些比劃。”


    “……”


    李青珩再沒有說話,一直坐著出神。


    沈墨已經上完了藥,他小心翼翼起身,想要去拿床頭的紗布。


    才剛一條腿垂下床,就被她叫住。


    “別動,你身上有傷。”


    沈墨剛想說自己傷已經好了,就看到她轉過身,胳膊伸得很長,拿到了床頭處擺放的紗布。


    沈墨接過紗布,扯下來一些,為她包紮傷口。


    沈墨:“郡主,我身上的傷,已經不疼了。”


    李青珩一點也不意外,而是平淡道:“到底是沒完全好,還是不要亂動,多養幾日的好。”


    沈墨自顧自說起來:“今日我去閻王殿走了一遭,說是有人給我買了命,就把我放了回來。


    怕是我命不該絕,醒來之後,傷口便不疼了。”


    每每談及傷口,沈墨還是表現得有些難為情。,耳根泛著幾分紅意。


    “那你見到他了嗎?”李青珩問。


    沈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問的,應該是慶王殿下。


    沈墨垂眸,露出幾分愧意:“抱歉,四周混沌,什麽都看不清。”


    他兩隻手動作輕柔地將她的褲腿挽起,以免蹭掉上麵的藥膏和紗布。


    “不是你的錯,睡吧。”


    說著,李青珩躺了下來。


    她隨手一扯,繡著百靈鳥的靈動淡粉色被子,便鬆鬆垮垮壓在她身上。


    長發放在枕頭邊上,柔順絲滑。


    躺下之後,意識到沈墨還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她目光又落在沈墨身上,淡淡問:“你介意我睡這裏嗎?”


    他總是一副克己複禮的模樣,怕是又要計較此事,不過她也實在是懶得翻身。


    沈墨猛然抽回神:“不,這裏是郡主的寢屋,之前是我鳩占鵲巢,煩請郡主恕罪。”


    “那便睡吧。”


    沈墨聞言,躺了下來,躺在她的另一側,二人之間,隔著還能睡一個人的距離。


    他剛才隻是在想,在想自己母親去世的時候,他也曾像是郡主一樣難受過。


    看得出來,郡主很難受。


    她什麽也不說,凡事都憋在心裏,卻看得他喘不過來氣。


    李青珩是背對著沈墨的,沈墨看她背後留有很大的空隙,脖頸露在外麵。


    這樣睡,是要著涼的。


    沈墨稍微把自己的胳膊往前挪了一點,進而又把身子帶過去一點,接著輕輕抬手,把身上的被子往她那邊拉了些,讓那細白的脖頸不再受涼。


    感受到脖頸處的溫熱,她側了一下臉。


    “你也蓋上,別著涼。”


    她又把被子送了回去,翻了個身,平躺著看著頂頭的紅色床幃。


    “郡主的身體要緊。”


    “那便湊近些,兩個人都能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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