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囊袋是何時出現在這的?


    是剛才的風沙帶來麽?可是那股風沙,並沒有感覺到任何魔力的痕跡,就是忽然間吹起的一陣風,僅此而已。


    不是這個男人做的……


    然後,拉姆雷克就帶著這樣一個想法,被毒素蒙去雙眼。


    把時間稍稍往回調,一分鍾以前,一位叫萊拉的女傭端著盤子在不遠處走過,盤子上放滿了熱飲和甜食,那是即將遞給看台上幾位大人的東西,其中有一杯咖啡是屬於布特林將軍的。


    當她經過看台的樓梯時,一隻剛剛咬破地洞、從石縫中鑽出的老鼠,突然出現在她的腳下。可憐的萊拉被這隻突然來訪的客人嚇了一大跳,在台階上跳起了舞,甚至之後還從樓梯上滾了下去。而在這段舞蹈中,盤子與其上方的東西皆摔落在地,她身上的東西也被巨大的離心力甩出,其中就包括那顆藏著毒素的囊。


    毒囊在空中畫出一道拋物線,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風沙之中,落在了拉姆雷克伯爵少爺的身上。


    所以,萊拉是凶手。


    是向拉姆雷克投去毒藥的凶手,是給拉佐爾帶來勝利的救贖者。


    在拉佐爾的世界中,到處飄舞著“因果”的線段,仿佛強大巫師手下牽引的咒力線一樣。這些線段並不明顯,就像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樣飛過。


    這樣的能力並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到他的壯年時期才覺醒的。也許是對世界之中的運動力理解到了一定境界,隱藏在世界暗中的物質、如同規律一般的存在,對他打開了一道門。


    在那門的背後,是一隻巨大的蝴蝶。蝴蝶背後是無隻蝴蝶,是“屍體”。無數的屍體連成縱橫交錯的線,而且在每一個節點都會有不同的線伸出,形成一個無比巨大的網,一直連接到無盡的黑暗中。門背後的故事,是蝴蝶效應。


    把時間再調到兩天前,在大廳與萊伯尼伯爵、布特林將軍等人見麵之後,名為長安的小軍官帶著他們走出大廳的門,在眾多人影中,根本看不見拉佐爾往他那迫近的身影。拉佐爾很輕而易舉地在長安口袋中放下了一顆毒囊,沒有人發現。


    這便是線的起點。某條被撥動的線段中的第一隻蝴蝶。


    所以如果要刨根究底的話,長安·薩布斯提爾也是毒害拉姆雷克的凶手。


    接著,在帶領靜亭司去到住處後,長安路過庭院時摔了一跤,倒在了傭人衝洗器車的水窪上。此遭遇讓他想起那個“大凶”的太行卦象,所以在傭人將他濕掉的外衣扒去時都毫無知覺。傭人把外套帶到了幹洗部,掛在最前邊的架子上。可還沒過去一分鍾,一位貴族模樣的先生偷偷摸摸地走進來,眼見四周沒人,便把手伸進最前邊那套衣服,搜刮走了所有值錢的東西。在伸進其中一個口袋時,他發現了其中的毒囊,不知是何物,隻看那製作精致,帶有異國特色的小玩意,便以為是個小小的香囊,還一路吐槽衣服男主人的惡趣味。


    之後他換了身行頭,來到城門附近,和值班的守衛兵瞎吹了幾句。借著自己同樣是府邸門衛這種特殊的身份,無需檢查便順利通過了大門。來到外麵後,他找到當行,把一部分值錢的東西變成了魔珠上多出的數字。


    他來到舞會藝術館,在路過陰暗的後台走廊時,目光還在幾個脫衣舞娘身上停了一會。他來到化妝室,便看到一個正在卸去妝容的女子,與她待了一會。女子還在輕聲埋怨他沒趕上她的表演,沒看到她獨創的舞蹈藝術,話沒說完就見到他遞到麵前的囊袋。他知道再閃眼的金銀珠寶也無法博她一笑,而這個小小的玩意可以。果不其然,在她見到“香囊”的那雙大眼放出光芒後,真正屬於他們的一天開始了。


    他借以“軍隊提前撥放獎金”的謊話,把她帶到了城裏最高檔的餐廳,之後又去歌劇館看了兩場表演,在城市的夜景中你儂我儂。而後便回到了女子的住處,繼續二人世界。


    女子望著窗戶外路過的一家人,靜靜地抽著煙,他走近與她親密。不知提到了什麽,兩人開始爭吵起來。


    “我跟你看不到未來!”


    “未來是什麽狗屁玩意!你不就是想要更多東西嗎!運氣!我隻是運氣不好!給我幾個漲勢的機會,我一樣能給你想要的東西!”


    之後又過了一會,男子摔門離去。女子也氣憤地將許多東西扔出窗外,其中便包括那個小小囊袋。女子不知,以上的話雖是無稽之談,但換到一些視角,在飛過的蝴蝶屍體眼中,這句話卻有不一樣的味道。


    情侶哀歎愛情的無力,現實的無情。孩子憂愁測驗結果的低迷,心想或許是自己還不夠努力。即將告別城市的老者在酒館內買醉,感概年輕時未能向心愛之人踏出一步,感概世界的種種不公。


    發生在這片街區的一切,充斥著在這人類世界普遍認知裏叫做“失敗”的氣息。在人們眼裏,是現實、天分、氣運、家境、選擇、勤奮的程度等等阻擋了他的前路,孰不知,真正需要去麵對的,不是現實,也不是選擇……而是一個叫命運的惡魔。


    在這個惡魔眼裏,人類身份無高貴貧賤之分,甚至他們所賴以生存的社會秩序也毫無意義,他們站在何方,與他們自身毫無關係,皆因最開始牠是如何安排。


    而這個命運的惡魔,在某一隻蝴蝶,或者說萬千隻蝴蝶的麵前,不堪一擊。在牠們眼裏,命運被分出無數個,這讓命運感到自身的渺小,感到痛恨與恥辱。在蝴蝶的眼中,人類站在何方,還是與他們自身毫無關係,皆因在自己的力量下,他們活在哪一個命運裏。


    人類如此的渺小,在偉大的力量麵前毫無話語權。


    而如今,有一隻蝴蝶,牠明明是萬千蝴蝶中的一隻,卻能超脫在這些偉大的力量之外,在因果的波動中遊刃有餘,朝著某一明確方向飛去。這不僅讓命運和蝴蝶們想起了某種多年前有過一麵之緣的力量。他們想起自己在這力量前的狼狽不堪,便不願再追究這一兩隻蝴蝶的過錯,怕借著這根如同毛衣上突起的線頭,拉出了自己無法控製的勢力。


    這個世界被許多力量所影響,再偉大的存在也是相互製約,而不是為所欲為的。


    於是這隻蝴蝶飛向遠方,飛到萊伯尼城,潛伏在了這片落魄街區的上方。在牠的眼裏,世界隻剩下一條線,正是由那顆囊袋連接而成的線,至於其他的一切,包括人類發出的憂鬱信號,都毫無意義。


    一隻蝴蝶,對偉大的力量構不成任何威脅,可是放到這人類世界中,卻足以造成颶風,毀天滅地。


    囊袋在空中畫出一條拋物線,落在潮濕的街道上,此時正好子時整點。它的第一天結束了。


    蝴蝶再次起飛,那囊袋便被一隻城市的老鼠叼走。在路過某一暗巷時,牠被一隻野貓奪去了性命。一隻大鳥與貓爭搶戰利品,最後囊袋被鳥帶上天。鳥一路飛過萊伯尼城的上方,正要飛出城外時,卻被幾個正比賽遠攻術式的少年打落。而囊袋則掉落在一輛載滿香料的貨車上。時間推移到白晝,香料鋪的主人發現了它,以為是廠家的贈禮。於是把它擺到自己的攤位上,很快被一位貴族婦女看中……之後又經過許許多多人轉手,到了它的第三天,一位偷情的貴族在離別前將它送給了情人,而那位叫萊拉的情人在晚些時間換上了傭人的裝束,又在廚房接到了管家的吩咐,馬不停蹄地端著盤子去向軍訓場地,一路上還想著今後的榮華富貴。完全沒想到她今天就會離開這個府邸,而那位與她偷情的先生,也根本無法兌現那些承諾。她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注定是一個可悲的女子。


    就這樣,這顆毒囊經了許多位“凶手”之手,線已經牽引完畢,最後的蝴蝶到來了。


    其中間經手人如此之多,一旦得手,始作俑者根本無跡可尋……這也是最強的暗殺。


    其實打一開始,暗殺的目標並不是拉姆雷克·萊伯尼,而是看台上名為布特林的大將。但眼下形勢已經大變,不得不調轉箭頭,於是,拉姆雷克成了最終的受害者。


    黃金利箭擊中了拉姆雷克·萊伯尼,在接觸的那一刹那,身後的蝴蝶鏈瞬間鋪展開,在塗著金邊的卷軸上一路延伸,萊拉、她的情人、城市的老鼠、脫衣舞娘、長安先生,都在這卷軸之中,延長到無盡的黑暗。


    所有的因果,都重重壓在那個打擊點上,貫穿著一切。


    “颯!”毒素蓋過了拉姆雷克的臉。


    在某一瞬間,拉佐爾仿佛見到了翩翩起舞的蝴蝶,在戰場中飛過。


    在牠的翅膀中,播放著牠一路過來,記錄到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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