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擱了許久,天色也已經完全暗了。但皇帝陛下不發話,也沒有人敢隨意離開。好在,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也沒有人著急非要出宮。


    過了許久,皇帝才黑著臉重回會場,因著皇帝不高興,場麵頓時安靜下來。


    皇帝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猛灌了一大口茶才重新恢複了些笑意,但那笑意在沐如錦的眼裏比哭都難看。


    沐如錦不信以皇帝這樣薄情寡義的人會為了蘇雪顏這樣一個棋子龍顏大怒。她真正生氣的原因恐怕就是蘇雪顏的死狀之淒慘,會讓人詬病皇室吧。


    沐如錦冷笑,巴不得這狗皇帝直接氣死了事。也省的她以後還要費盡心思的去對付他。


    皇帝心氣平靜了不少,這才無奈的歎口氣,道:“剛冷宮傳來消息,顏妃,去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頭接耳開始討論。許多人甚至將目光投向沐如錦她們,眼中的神情都帶著些憐憫,也不知在憐憫著什麽。


    皇帝似乎沒有幫逍遙侯府遮掩的打算,將蘇雪顏的死狀,還有那牆上鮮血淋漓的大字內容全都說了出來,引起一片嘩然。


    若蘇雪顏當真是自盡,那麽,必定要有著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才能用出這樣決絕的方法來詛咒逍遙侯府。


    往深裏一想,眾人也就釋然了。當初,蘇啟繼承世子失敗,眾人對於他如何害死蘇徹,害的蘇衍險些不能再做男人的事情也算了解。事後也聽聞那蘇啟無緣無故的死了,包括他那個做妾的娘,都一起淹死在了池子裏。


    之後,蘇燁威開祠堂除蘇啟族譜的事在京城鬧得很大。因為其中還涉及到了楚月心這個郡主。但當時,蘇燁威鐵了心要這麽做,誰勸都沒用。皇帝也沒有再插手此事,這件事就這麽塵埃落定了。


    原本,逍遙侯府接到閻王帖這件事,許多人都以為是逍遙侯府的某個人無意間得罪了藥王穀之人,這才惹下了禍端。但隨著十七具血淋淋的被剝了皮的屍體掛在城牆上之後,眾人才知道,這根本是有人假借閻王帖之名想對逍遙侯府行滅門之事。


    這世上並非沒有聰明人。許多人第一個懷疑的就是皇帝,而第二個,就是郡主楚月心。


    其實想想也並不意外。楚月心貴為郡主之身,下嫁給蘇啟這樣一個侯府庶子。本就足夠委屈了。誰知,蘇啟莫名死後,還要被人開除族籍。成為孤魂野鬼。而楚月心身為蘇啟的妻子,連同她的孩子都等於是被逍遙侯府掃地出門。


    這樣的屈辱,就算是常人都無法平靜忍之,又何況是貴為郡主之身的楚月心。


    滔天恨意之下,買通些人冒充閻王帖滅逍遙侯府滿門。說起來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很少有人會懷疑蘇雪顏。


    一則是蘇雪顏畢竟是逍遙侯府之人,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至親骨肉,何至於下這樣的狠手?


    再者,蘇啟的死,她娘孫茉莉的死。還有她的失寵,歸根結底是她們害人在先,人家絕地反擊。似乎更是說得過去。


    三便是蘇雪顏已被皇上打入冷宮,雖然在得知她有孕後沒有褫奪她的妃位,但除非她一舉得男,否則,身在冷宮荒涼之地。要如何能指使得動那麽多高手?


    現在,蘇雪顏慘死。死狀淒慘恐怖,而一切的罪責似乎全都指向她,就連皇上都說的信誓旦旦,他們這些人縱有疑惑,又如何敢說出半個不字?


    沐如錦看著皇帝一副痛心疾首的虛偽模樣,臉上卻配合著做出氣憤的表情。而蘇衍也再不是從前魯莽的蘇衍,雖然知道這是皇帝在演戲,但也不至於會將不屑寫在臉上。


    最為氣憤的莫過於蘇燁威。


    剛開始聽皇帝說蘇雪顏去了時,他心中還有些心疼。孫茉莉畢竟是他曾經最最寵愛的女人。雖然後來做了許多錯事,漸漸惹得他不快,但曾經那些溫香軟語的感覺他全都記在心上。


    他恨孫茉莉的不懂事,恨蘇啟的心狠,可是,那蘇雪顏畢竟是他親親的女兒,是他曾經一直疼愛,進了宮後更是一心期待著的女兒。她被打入冷宮無法避免,但畢竟還懷有龍種,還有東山再起之日。


    可是,他從未想過,蘇雪顏這個他自小一直疼愛的寶貝女兒竟然心狠的要滅了逍遙侯府滿門。


    這還是他的女兒嗎?她竟然指使別人要殺了自己的親爹親祖母!


    蘇燁威是真的生氣。因為他不知道真相,故而是真的認為一切都是蘇雪顏幹的。但是,沐如錦卻是不停的想翻白眼。


    稍稍用用腦子想一想,就知道這件事絕不是蘇雪顏幹的。若是蘇雪顏真在冷宮都能隨意驅使這麽多的高手去滅逍遙侯府滿門,那她當時還是皇帝寵妃,得勢之時就絕不可能輸的這樣輕而易舉,一敗塗地。


    隨意派兩個殺手幹掉蘇燁威就好了。老爹一死,逍遙侯位子懸空,當時的蘇衍寒毒還未解,若蘇啟要強行上位根本就輕而易舉。


    皇帝就是蘇啟的靠山,蘇徹已經死了,蘇衍沒了生育的可能。蘇二爺也是不育,能拿到逍遙侯位子的可能性小的可憐,若是再加上一層保險,將一個兒子過繼給蘇二爺做孫子,那麽,他上位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清了。


    可是,從頭到尾,蘇燁威活蹦亂跳,除了在去禹州城路上皇帝派來的那次刺殺,逍遙侯府之人根本就沒有遭遇過任何的襲擊。


    那十七個刺客,許多人不知道他們的真麵目,所以感受或許還不深。可是,經過神仙府的調查,這十七人曾經都是名聞江湖的高手,有的說是死了,有的突然失蹤,有的再也沒人見過聽過他們的任何消息,但是無一例外的,都是武功高強。


    就是這樣的人物。怎麽可能會聽蘇雪顏一個小小嬪妃的派遣?像蘇雪顏這樣的人,也就配指使一下李為放條小蛇下點毒藥了,實在沒有創意。


    當然,蘇衍武功高強人盡皆知,皇帝也不例外。為了不惹人懷疑,皇帝當然不會派出熟麵孔去做這件事。他倒是沒有想過會失敗,但是,為防蘇衍武功高絕拚死留下一兩個人,他派出的全都是這些年從江湖中挖來的絕頂高手,平日裏在私下養著。從沒有人見過。


    否則,這十七具屍體掛上牆頭,哪怕有一個是人家見過的。那麽,他這個皇帝謀害臣子的罪名可就跑不掉了。


    皇帝從未想過,他如此精心培養的死士竟然會敗得這樣徹底而沒有懸念。


    閻王帖,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勢力?皇帝不由得對藥王穀起了深深的忌憚。


    若是藥王穀有一天發現了沈煊是死在他派出的人的手中,那麽。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皇帝不知道的是,藥王穀早就已經知道了一切。而在藥王穀所有人的心中,他這個皇帝,早與死人無異。


    若不是沐如錦說過她有計劃,否則,龐涓早就發動藥王穀的力量跟朝廷來個魚死網破了。


    “出了這樣的事情。諸位愛卿怕也沒有心思再享宴了,就此散了吧。逍遙侯,你隨朕到禦書房。朕有話要對你說。至於你的家眷,就在宮中稍留一刻,隨處走走,待會兒與你一同出宮。”


    皇帝直接下令散宴,眾人全都出宮去了。蘇燁威被皇帝叫到了禦書房。也不知是要說些什麽。


    蘇衍有些擔心他這個沒有心眼兒時常犯二的老爹,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入了皇帝的套兒。但他總不能硬闖著非要相陪。此刻,也隻能是祈禱著他這個老爹在關鍵時候能長點兒心吧。


    沐如錦漫無目的的在附近的園裏走了一圈,他斷定皇帝留蘇燁威的時間不會太長,故而也不敢走遠。


    蘇衍陪著徐氏去偷看徐國公夫人了。因著聽說過上次徐國公府之行,沐如錦惹得國公夫人不喜,故而堅持不許沐如錦同去。


    蘇衍十分為難,但又不能說出實情。他好不容易與母親親近了些,實在是不想將關係再鬧的僵了。


    沐如錦還懶得做這種偷窺的事,便讓蘇衍獨自陪著徐氏前去,囑咐他早去早回,以免耽擱了出宮的時間。


    “少夫人真是好雅興,夜深露重的,怎麽不多披件衣裳?”


    沐如錦正賞著園中嬌豔的花兒,卻猛然聽見一個有些磁性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心中微微一凜,沐如錦瞬間平複心情,微笑著轉過頭去。待看見說話之人後,先是一愣,隨即笑道:“勞六皇子殿下關心,妾身並不覺得冷。”


    六皇子劉文軒眼一眯,看著沐如錦的神色越發好奇。


    “六皇子殿下若是無事,妾身告辭了。”沐如錦不願與皇室之人過多糾葛,便想要離開。


    誰知剛走一步,便被那六皇子劉文軒給拖了回來,強行按到了身後一株大腿粗的小樹上,眯著眼,危險道:“少夫人真是好毒的心啊,那顏妃之死,想必是是少夫人樂意看到的?”


    “六皇子殿下說的什麽話?妾身聽不明白。”沐如錦瞳孔一縮,隨即恢複自然。


    “你當真不明白?”劉文軒將腦袋靠近沐如錦的臉,兩人的距離很近很近,甚至他們都能感覺到彼此呼吸的聲音。


    “六皇子殿下請自重。”沐如錦不動聲色的將劉文軒推開,一個錯身,離開了劉文軒雙手的範圍。


    “少夫人當真是個不錯的女人,本殿下似乎有些喜歡你了。”劉文軒不怒反笑,眉眼之中全是玩味之意。


    “隻可惜,如錦卻不喜歡六皇子殿下。”沐如錦輕笑,笑中全是冷意。還不等劉文軒再說什麽,就已經轉身離開了劉文軒的視線。


    “真是個不一般的女人。”劉文軒看著沐如錦的背影笑的很危險。


    “六弟好興致,花前月下,調戲別人的妻子。”突然,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劉文軒皺了皺眉,隨即又舒展開來,淡淡道:“三哥也好興致,不去陪著太子殿下卻跑來這裏賞花賞月。”


    “不過是路過罷了。”三皇子劉麒淩深深的看了劉文軒一眼。他總覺得,他看不透這個六弟。


    “那三哥慢慢兒路過,小弟先行回去了。”劉文軒說完便轉身離開。他手中緊緊的握著什麽,眼神中卻是流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蘇燁威不久就回來了,幾人趁著夜色坐上馬車離開了皇宮。


    沐如錦目光看向這個巨大的牢籠,嘴角掛著笑,眼裏卻是憐憫。替這個籠子裏的所有人而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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