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源,安知雅對這個人的記憶,停留在那個與表哥一樣體格單薄的纖細少年,不像表哥美得幻化,卻是有一個非常筆挺的鼻梁,眼睛稍有近視,是村裏唯一戴了眼鏡的小孩。他無疑和他們徐家的孩子一樣,是孤獨的,寂寞的,隻有和徐家孩子一塊的時候,那冷漠倨傲的嘴角,方是會勾起一小弧度,露出一絲稚氣的笑痕。然而,他眼睛的顏色,是深不見底的。最可怕的是,是他告訴她:科學的本質是數學。


    她高考時,誌願裏全填了數學一個專業。


    現在回憶起這些,不能否認這個人對他們徐家包括她的一種潛在的影響。徐樂駿比她更拚命地念書,不惜身體,有這個人的“功勞”。


    蹙著小芽兒似的眉尖,安知雅說起:


    “一開始,阿源跟他媽到我們大彎村,因為人長得瘦小,沒有爸爸,和我表哥一起,經常遭人欺負。不知不覺,我表哥、我姐姐和他都很親近。”


    “你呢?”李墨翰這話問的有絲急。


    安知雅再白癡,也能聽出些什麽,看著他:“你懷疑什麽?”


    “我隻是擔心,你會因你姐姐與我家人的問題討厭我。”李墨翰倒沒有真懷疑她和其他男人有什麽,她的性子他最了解不過了。


    然這句話一出來,似乎兩個人都鬆了口氣。


    原來,互相猜疑是這般辛苦的,憋的辛苦,結果又大相徑庭而無趣。李墨翰深有感觸了,說:“小雅。如果你真不想和我回李家,沒有關係的。”


    “隻是,你覺得我和你一塊過去一趟比較好,是不是?”安知雅也這麽覺得。


    “就好像我要來大彎村,要向你外公說一聲一樣。我也有老人家想讓你見一見。”李墨翰語氣深長。


    她回憶起他單膝跪在她們徐家墓前,整整默對著墓碑那半個小時。在這半個小時裏,他定是有千言萬語與她的親人述說。他在表示他想進入她的世界裏麵,那麽,他必定要融入她的家族中。同樣的,如果她想進入他的世界,也一定需要去了解他的家人,不管是否是理解、討厭、憎惡、喜愛。


    “每個大家庭裏,都有討厭的或是自己喜歡的人。我希望你多了解我。而且,避免不了。我們的女兒有繼承權。”


    這些話在去李家之前說清楚,都是好的。他不想勉強她,然同時不免帶了種期待,期待她願意融入他的世界裏去了解他。於是他開始訴說起他兒時在李家的一些事情,比如說有一次在李家的遊泳池裏溺水,是誰救了他。他吃壞肚子,是太奶奶在他身邊照顧了一個晚上。然後十四歲在哈佛呆了兩年,十六歲回國入伍。因為是十四歲離開李家,大他一歲的李墨源應該是在他同年回到李家。李墨源是三房的人。他和李墨源一樣不熟悉。


    “不熟悉的人我不作評價。但是,在幾次家宴上,有幸見過,隻知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他最後如是說,說完一雙眼睛誠懇地對著她看,讓她的小人影在自己眼瞳裏晃動。


    她一點猶豫考慮的念頭都沒有,道:“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包括阿源。說句實話,我討厭他。我討厭他的理由很簡單。是他,把我們三兄妹純真的世界裏頭抹上了陰暗。換句話說,他教會了我們怎麽耍陰謀。”


    這個答案超乎他意料,他本想她會感懷,會傷感,因為都是兒時的玩伴,卻沒有想到突然是一句討厭之詞。不過,想想,第一次見她,她已是一個奇怪的人。就是她這種奇怪,把他給一步一步吸引了進去。


    “我原以為,你和他是一樣種類的人。至少在我們六年前見麵的時候。”說出這些話時,她念得很慢,像是咬字一般艱難,但是念出來的力度很大,透發出她的意誌,“可是,我要說,我從沒有把你當成是他。而且,正如你說的,沒有證據,他是不是與謀害我姐姐的人有關,我無從結論。然而,從感情上而言,我是很討厭他這種人的。不是討厭他耍陰謀,是討厭他拖人下水。哪怕是他從大彎村消失後的現在,或許在美國和我表哥已經聯係上了。我表哥與小雪如今交往,我很怕,小雪會像我姐姐一樣受到利用。”


    “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讓小雪和我們一塊走,是想隔開他們嗎?”


    “你或許會覺得我這個做法有些蠢。但是,我都得試一試。不是拆開他們倆。他們倆真想談戀愛,現在他們當著夏瑤的麵都承認了,我肯定是拆開不了的我也不會去做這種蠢事。隻是想告訴小雪,她還有我們在。我答應過她,我穩定後要把她接過來的。”


    他認真地將她的話聽完,想她玲瓏剔透的心,表麵冷漠實際上比誰都熱心腸,嘴角邊的笑不由自主地展開:“我還是那句話。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是第一個支持你的人。沒有人可以阻止我這麽做,哪怕是李家的人我父母都不能。”


    談到這裏,兩個人不知覺地互相摩挲,輕輕接起了吻。李墨翰覺得,在這裏老式的屋子裏接吻實在太好了,透過窗,能看見一輪明月。鄉村裏的空氣彌散一種回歸的淳樸,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始。


    秋末鄉下比城裏冷,他的腳在被坑裏纏著她的小腳丫子,隻有一床被子,兩人隻能靠得緊緊的。他的聲音貼著她的耳畔,她的呼吸縈繞在他鼻尖。


    “村裏的事你打算怎麽做?”打出去村外的電話,是由她負責的。他當時說了一句徐樂駿隻是一種緩兵之策,並不一定要徐樂駿。


    “我表哥肯定不會來的。多少年天打雷動他都不來。不過,你放心,村裏人的事,我和我媽心裏都有數。”


    想到那天她和安太公說的話裏提到歸土,的確,不管怎樣,她們徐家是不能和大彎村完全鬧翻的。


    “對了,你剛剛說你讀的哈佛,讀的是什麽專業?”


    “應用數學。”


    見她眨著眼有些不信,他不由輕吻她俏皮的睫毛:“我入伍那年才被部隊指去學生物醫學。因為當時有個部隊奇缺人才,特別把我網羅過去。”


    “喔。明天,讓你辦個事,大數學家——”


    她這個話可真冤枉他。她不是也讀數學嗎?


    ——婚後強愛——


    第二天下午,他們吃完午飯,村委會來了人,說有個張齊亞的過來找。一行人來到了村委會。一見,村幹部們像那天趕她們一家出村一樣,擠滿了辦公室,傅民義擺了張台子準備開庭審問,門外窗口,擠滿了看熱鬧的鄉民和孩子。


    張齊亞路趕得急,汗還流著,見到他們幾個沒事,大大地鬆口氣,對安知雅說:“雅姐,遵照你吩咐,東西都帶來了。”邊說,邊拍了拍自帶的兩個黑色行李箱。


    全部人都看著那兩個行李箱,揣摩著裏麵裝的會是什麽東西。


    安知雅先讓人把村裏的老人家,包括六叔公都扶了過來,接著對老人家表態:“六叔公,我家的事是由你在村裏主持的。這一次,我和我媽回來,本是不進村的。不是說嫌棄村裏人,而是我要跟我丈夫回一趟夫家。本想回了夫家再回村裏,因為到時候我爸的骨灰要遷回來,那時候村裏麵的地有沒有賣也清楚了。如果地賣了,大家生活都好。我和我媽肯定不能多事。但照這樣的情況來看,這賣地出了問題,叔公,究竟這事是不是這樣?”


    這村裏麵的人本來是埋怨她們一家走了發跡了,然後忘本了,不帶村裏人了。現在聽安知雅一說並不是這麽回事,心裏麵的怨氣都稍微和緩了些。


    “村裏這個賣地的事,與開發商鬧了矛盾。”六叔公揶揄著開了口。


    安知雅道:“我找人問過,說是大壩的壩址改了的問題。”


    屋裏所有人默聲。這種公益建築,涉及好多個村民百姓。他們一個村上去反應,上頭一說要顧全大局,所有人隻得悻悻地跑了回來。


    安知雅向張齊亞和丈夫使了使眼色。張齊亞當即從鼓鼓的口袋裏抽出了一張工程圖紙,攤平在傅民義開庭的那張桌台上。村民們不知道他們是做什麽名堂。但是,幾位老人家和幾位最主要的村委會幹部,都圍了上去看。一看,是大壩的圖紙。李墨翰拿了隻鉛筆,在圖紙上劃了幾下,寫了些數字和公式。村裏有文化一點的人看他寫的那些π立方根,還有一些奇怪的符號,都已經目瞪口呆。


    林武德忍不住先開了口:“知雅,我說,你這是讓他寫什麽?”


    “告訴你們大家,這個壩移了壩址以後,對我們大彎村的影響究竟有多少。”安知雅道,“我想你們上去縣委反應,但可能縣委本身也不太清楚這裏麵的科學,隻告訴你們顧全大局。可我們從設計院裏麵得到的消息不是這樣。其實這個大壩移了壩址以後,對大彎村來說,應該是最有利的。”


    “既然有利,為什麽人家不買我們村裏的地了?!”村民們不懂什麽建築知識,隻知道現實中他們吃了虧。科學是為實踐服務的,不能證明現實的科學有屁用?


    人聲鼎沸中,傅民義心裏邊一樣焦慮煩惱。你說他當村長到現在十幾年了,就因為沒人願意當起這個破村的責任。那些來輔助他的大學生村官來了一個馬上走掉一個,因為都看不到大彎村的前景。這學文化對村裏有用?他真的到現在都看不到一點光景。學知識或許有用,也是跑到外麵去賺錢,比如死活不肯回來的徐樂駿。這樣一說,安知雅想騙村裏人有可能。既然這樣,他非要把這徐家人給辦了。一拍桌子!大喝:“都停下來,聽她怎麽說!”


    所有人一股怒火看著中間的安知雅。安知雅依然淡淡的表情,如昨晚上和丈夫說的,這世上看的太多這樣的人了,早已麻木了:“開發商不是不買村裏的地。而是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村裏人自己先放出信心動搖的言論,因此要趁機壓價。如果不信的話,可以由我代表村裏向開發商重新談價,應該能提高每人百分之十的利潤。”


    “你胡扯吧。人家都不願意買地了,還說能提價?!”有人掀了凳子,掄了掄拳頭。


    在錢麵前,不,應該說在常年的貧窮麵前,人的一切,都早已觸發了底線。


    李墨翰微微一皺眉,妻子的手冷靜自若地安放在他手臂上。


    對於大彎村的人,沒有比安知雅更了解了。她安知雅是看不起大彎村的人,哪怕是自家最窮的時候。她看不起的不是大彎村的窮,是大彎村人的骨氣。這種骨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慢慢的,隻看到錢。那些來大彎村想幫大彎村一把的人不是沒有。但是,大彎村的年輕一代都懶惰了。每個人,早就隻眼紅那些賣地賺了大錢不需要祖祖輩輩苦心耕地的村人。和大彎村撕破臉皮她會怕?她之前被趕的時候已經撕過一次,麵對這種人,你不撕破臉皮真不能講清楚了!


    一個指頭先指向了躲在傅民義身後的大學生村官:“你出來,和村民講,這是你的義務!國家派你來,就是要讓你的文化水平來幫助這個村的!”


    安知雅中氣十足的聲音喝出來,畏懼一點的人全縮了腦袋。那位剛到大彎村半個月的新任大學生村官,被安知雅這一喝,覺得麵子有點難堪,不情不願走出來。但是,他對科學的是非分明,比起大彎村那些沒文化的人,肯定要高一些。湊到了前麵去看了李墨翰一係列數字,以及地圖上畫的一些圖符,眼光一亮:“這是要建灌溉係統嗎?”


    灌溉係統?村裏人都一愣。林武德吐了唾沫:“不是說修大壩,怎麽變成灌溉了?”


    大學生村官提了提眼鏡笑笑,想著自己有用武之地了,指著那圖紙說:“之前,我隻聽村長說是修大壩,以為隻是大壩一項土木工程。因為它原有的地址,我聽村長說是在一條江上麵。但現在看這圖,分明不是,是移到了三江交匯三縣交集的地方。這樣一來,蓄水庫量增高,絕對有可能擴大灌區。看來是一項以灌溉為主,兼供水、發電等綜合效益的大型水利工程。投資額保守估計要幾十個億吧。”


    “對於我們村有利嗎?”


    “有利。這位教授根據了設計院的圖紙,概算出了我們村享有的灌區能每年得到多少供水量,並與其它就近村進行比較。雖然他這個複雜的中間方程我看不太懂,我大學裏雖說是學過高等數學的,好在結果我還是能看懂的。”大學生村官說著把崇拜的目光對向了李墨翰。能做出這樣複雜的高數程式,這個理論水平,一定是教授級別的吧。


    這個大學生村官,和徐家不認識,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幫徐家人,反而因為最後評績問題,應該是巴結他們村長和村人才對。一時,村民們都愣了。其中,傅民義的臉皮漲了一層蝦紅,確實,縣委對他們說顧全大局不會虧待他們村,他們聽著不以為是,這原因,說是他們自身文化低肯定有這一點。再回想起來,這個大壩一遷,先恐慌的是他們村裏人,包括他們這些村委。於是安知雅之前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六叔公一直在旁聽在旁思考,從內心裏他依然覺得安知雅才是可靠的,見這個時機到了,他現在來開口鎮定場子變得特別有力:“知雅,你繼續說。”


    六叔公開嘴,形勢改變,個個態度一變,比較能把安知雅說的話聽進耳朵裏。


    安知雅說:“我這裏說和開發商談價能提價的原因,除了這個灌區的因素外,最主要是,我們昨天上山時發現有飛機飛過我們上空。據後來我們讓人打探,是要建民用機場了。機場大道,會在我們村附近經過。”


    村民這回全都張了嘴。林武德把口張大到能吞進一個鴨蛋後,忽然啪地狠狠踩了地上一腳,怒道:“這沒有良心的開發商!我找棍子打死他!”村裏年輕有力的人都響應起來,個個準備操棍子家夥。


    傅民義和幾個村委忙攔著人,一邊向安知雅求救。現在村民們能信任的人,反而是安知雅的話了。


    安知雅拉了丈夫先坐了下來。聰明的王珊珊知道她這是要村委表態呢。急忙吩咐了兩個媳婦去倒茶。安知雅把自己那杯茶給了老媽子徐桂花。丈夫那杯茶給了丫頭彎彎。他們兩夫妻一個動作尊老愛幼,村民們眼睜睜看著,心裏明白:這尊老愛幼的人,說什麽都不會是沒有良心的。


    林武德率先表了態:“知雅,你說我們要怎麽做?”


    “可能我剛開始說的話,村裏大夥兒都沒能聽進去。我再說一遍,我媽終有一天都是要回這村裏的。本是想過個把月後回來,到時候大家分完紅了,免得說我和我媽回來為貪這份錢。”安知雅道。


    林武德連忙代表大夥兒說:“我們哪會懷疑你和桂花嬸是忘恩負義的人呢。”


    分明是懷疑了!小丫頭彎彎撅著小嘴巴,但是,她也在學,學爸爸和媽媽怎麽處理這個事的。首先,不能動氣。


    安知雅淡淡地橫掃村裏人一眼。有的被她的目光刺到垂頭認錯。一些原先叫的厲害的,都啞了口,躲到了最後麵。安知雅最終看向了六叔公,寓意深長:“六叔公。如果村裏人想賣地,我可以代表村裏和開發商把價格談得更高一點。但是,從實際意義上說,我和我丈夫都是做過生意的人,很清楚開發商的把戲。如果想把價格一再提高,這地可以再隔兩三年再賣,等機場設計圖紙全部出來,肯定是黃金價格了。”


    村裏人幹巴巴地看著六叔公,喉嚨裏吞的唾沫翻滾的是安知雅說的黃金價格。四下裏,又是眾說紛紜。有的說,先賣了吧,免得夜長夢多。有的說,先擱著吧,看看政策,免得到時候後悔。


    “你是什麽看法?”六叔公問安知雅意見。


    “我說個把月後過來,是想如果地都賣了,沒有我和我媽的事了。我們打算把錢捐出來給村裏建個小學。”


    “如果地不賣呢?”六叔公眯了下眼。


    安知雅就知道這種事光和年輕人是談不攏的,隻能和老人家談:“我和我丈夫,都不同意賣地。沒錯,這地賣了,似乎光鮮了。但是,汙染來了,地沒了,我們村裏失了根本。這種根本可以說影響到長遠的子孫後代。”


    “不賣地,那怎麽有錢?!”果然有年輕人又馬上像蚱蜢跳了起來。


    “你聽人家說!你這個沒文化的能懂什麽。剛剛還說人家不能賣地,現在能賣地了又這樣說人家。真是一個個,腦子沒有我這個老人靈光!”六叔公火氣大起來一拍凳子,那個瞪眼的架勢活像寺廟裏的四大金剛。誰敢張聲,都得被他的眼神給戳死!


    屋裏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六叔公這話還真罵的一點都沒有錯,如果不是安知雅和她老公,他們都得被開發商給坑死了都不知。他們現在不信安知雅,信開發商,不是自尋死路嗎?


    “知雅,你繼續說!”六叔公給徐家人撐足腰。


    “我的意思是,既然上頭有工程支持農業,那麽,必定未來有政策會輔助繼續維持農業產地的村莊。這工程機場一建,要兩三年,開發商說現在買地,肯定也隻是先擱著不會急於建設,拖來拖去,也是要拖到相關設施建好。因此怎麽算這條數,我相信大家都心裏明白。如果大家決定繼續走農業產地這條路。我和我媽打算把這筆錢,我們在大城市裏賺到的唯一一桶金,按照我外公的意思,全部投資在村裏的農業上麵。種的,不是普通的農作物,而是中藥材。我們大彎村獨有的罕見的中藥材。”說完這話,安知雅讓張齊亞把兩個箱子齊齊放到了桌上。這卡扣一打開,都是花花的人民幣。


    村裏人的眼都直了。哪怕是見多識廣的六叔公也吞下了口水:“這錢怎麽來的?”


    “賣藥得到的錢。我外公和我,多年在這村裏附近的山中野外尋到的罕見藥材,經過我們徐家的炮製以後,在大城市裏賣到的價錢,就是有這麽高。”安知雅一邊這麽說,一邊向六叔公解釋,“說起來得感謝叔公,支持我到大城市裏尋求門路。之前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門路,現在終於找到了願意合作的夥伴,細談下來,可能還需要點時間。如果村裏人決定走種藥的路子,我會找幾個藥師過來,教導大家怎麽種藥炮製藥材。至於城市裏的銷售渠道,也會幫著安排妥當,根據市場需要來種藥,這樣風險會相對的低很多。”


    見到一點藥都能賣到這麽多錢,沒有人叫著賣地了。


    但安知雅沒有見好就收,一些醜話得先說的明白:“伍德哥,你知道剛才我為什麽不和你說,先和叔公說嗎?”


    林武德以為她這是嫌棄自己見識少不和自己說話,吊了下眉梢悻悻地嗯了聲。


    “種藥和種地一樣辛苦,你們願意嗎?”安知雅讓張齊亞箱子重新合上,“不願意的話,繼續賣地,把我這錢每人分了也行。隻是村裏的後代,想再繼續享有這福利是沒有了。”


    這話說得林武德等一批人紅了臉皮。伴隨六叔公幾句哼哼,村裏那些平常無所事事的有力青年一個兩個把頭埋到了地上不敢起來。見安知雅的目光掃過來,王珊珊帶頭等一批婦女一塊藏起了臉。近來哪止是男人懶了,女人一樣。以前說是會到哪裏拿手工來做,養養雞鴨鵝副業。現在安知雅踏進村裏頭,眼見這雞鴨鵝又少了一代。


    傅民義代表村委表了意向:“這個生產力要搞起來,才是根本的解決之策。無良的開發商,不再交往。”


    徐桂花趁這個機會,也表白了幾句,免得人家以為她們母女藏著金條沒有獻出來:“我打贏了官司,可是安家半分錢都沒有賠給我的。說是讓我免費住安家房子,但是,要我自己交水電費管理費的,吃住都是自己包的。我女兒剛到大城市裏麵,自己賣麵條做生意,起早貪黑。進公司了,一樣要加班到晚上十一二點,第二天還要起早趕公車。這裏麵捐出來的錢,除了賣藥的,都是我女兒自己雙手操勞賺出來的血汗錢。現在拿出來,存款全空了。我女婿的錢,是我女婿的。再說我女婿也沒有什麽錢,之前是在公司裏做叉車司機,和伍德開拖拉機一樣的苦力活。”道完這話怕還有人懷疑,她抽了下鼻子:“實際上,因為錢的事,我差點被人綁了扔河裏了。所以,這錢捐出來我也高興。”


    村裏人聽到這話,心坎裏咯噔。這徐桂花被綁架的事,六叔公去過城裏都有耳聞。徐桂花又是再老實不過的人,村裏再有妒忌她羨慕她的心,逐漸淡了。


    傅民義代表村裏準備來接過徐家人的捐款。


    安知雅兩條腿先踩在了箱子上:這錢能白捐嗎?


    傅民義在愣了下後,立馬反應過來:“我代表村裏、全村的人,感謝你和桂花嬸子對村裏的支助。這筆費用,絕對每筆款項的花銷都會公開告示,由六叔公等老人家和村委會監督,全部投入到村裏生產力發展方麵,絕不浪費你和桂花嬸子的一片心意。”


    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呢?安知雅照樣踩著箱子:實際的感謝表態呢?


    傅民義與幾個村委商量後,又走上來對徐家的感恩戴德說了一遍,道:“以後你們徐家的老宅,每年村裏出錢給免費翻修,等你們回來住。隻要村裏有錢賺了,建新房子了,不會少你們一幢樓,村裏分紅會包你們家人口一塊計算。”


    這些算是承認趕她們出村時的錯誤了?


    “知雅,我錯了!”還是林武德聰明,衝了出來搶著先道歉,“可是,當時讓你們走,我沒有參與舉手表態。”


    林武德這句話,可讓那些當時實際表態讓徐家母女出村的人都紅了老臉。林三嬸要拿拳頭捶自己丈夫。林武德怒了下媳婦:“道個歉很難嗎?六叔公都說了,是錯就得道歉!”


    六叔公嗯哼哼兩聲,等於同意林武德的話。


    於是一群人爭相恐後圍了上來給徐家道歉。


    徐桂花承受不了這種熱情,磕磕巴巴地說:“都不用道歉了。真要道謝的話,我和知雅一樣,應該感謝我爸。”


    說到徐雲鬆,村裏老一輩年輕一輩的,有的歎氣,有的羞愧,有的後悔。長長的綿息聲充斥在屋裏。六叔公代表村裏老人表了態:“徐老哥,一輩子為村裏,現在哪怕死後,都在想著村裏。給徐老哥單獨立個牌位放在村裏祠堂,每年過節,老老少少都去拜一拜。”


    安知雅心裏終於熱了起來:外公總算是沉冤得雪了。


    徐桂花則哭了,為她爸一輩子的不容易。


    晚上,村裏人都到徐家擺了大桌,全村人和和樂樂吃了一頓飯。不少人喝了酒,徐桂花被一群婦女灌醉,安知雅冷靜自持地喝了一盅。李墨翰被六叔公拍著肩膀警告:不準欺負我幹孫女,否則我和我全村裏的人和你沒完。


    這村裏再怎麽鬧,淳樸的鄉情在那裏,一家子是一家子,最少,沒有像那種豪門家宅裏,陰險毒辣的手段層出不窮。


    李墨翰抱著老婆,深夜裏坐在大院子裏看星星月亮。這個場景,在他李墨翰心裏一輩子都會留下無法抹去的印記。


    隔天,全村人將他們送出了大彎村,徐桂花又流了一通眼淚,喊著一定回來。


    小丫頭與林三嬸的兩個搗蛋鬼,仍對了對眼後,互相甩個頭。


    安知雅這時坐在車上,和張齊亞攀談起村裏與張家接下來合作的事情。說起來,那一次她找張老板尋人做徐氏秘籍的贗本,同時勉為其難收下張家的一把扇子。那扇子她拿回家後是反複看了許久,才看出了名堂。原來扇子上麵題的那兩句詩,不是像張老板說的感謝她對齊亞的照顧,而是表達了張家想和她合作生意的意向。沒有明著說出來,算是考驗她的底蘊,也表現出了他們張家不是一般人能合作的對象。和六叔公說的是實話,是找到了門路,如果沒有張家,隻可能是捐錢。


    “你覺得我們村裏人可信嗎?”安知雅問。讓張齊亞來,一方麵是信任張齊亞,一方麵是張齊亞作為張家人代表先來看看大彎村的狀況,以便打下合作的基礎。


    張齊亞覺得,安知雅是把村裏好的一麵壞的一麵都給看了,不然不會讓他先目睹村委會開會質問徐家那一幕。憑這點,他以為靠譜,道:“回頭我和我叔叔、我爸媽如實地稟明情況。現在下決定太早,但在信用上,我們家對雅姐是絕對信任的。這個合作,我相信不會是問題。”


    安知雅點了頭:“這回去美國,你能跟我去嗎?”


    “去!”張齊亞之前還怕她不帶他嫌棄他沒用。


    安知雅少有地笑了下。


    她這抹笑,印在李墨翰眼裏,襯發他的眼也笑了。


    ——婚後強愛——


    回去後收拾行李,準備搭幾天後的飛機飛往美國紐約。


    這會兒突然來了個不速之客。夏瑤在安知雅開門後,大刺刺地走進屋裏,看見小丫頭,哇的一聲:“你娃?我還是第一次見咧。”


    小丫頭聽到這個媽媽的客人故意用著一種奇怪的鄉調與自己說話,不由眨了眨大眼睛。


    “來!抱抱阿姨。”夏瑤可不像盧雪,大大咧咧的張開雙手。


    小丫頭在猶豫了一下後,走了過去,給夏瑤一個擁抱。夏瑤這下可開心了,直誇:“小雅你這娃,多聰明啊。知道我是好人不是壞人。”


    安知雅給女兒一個眼色,小丫頭抱完阿姨,收起沒寫完的作業本回自己房間關上門。


    “真是乖~”夏瑤對著小丫頭的背影再度感歎,“我要是有你這樣一個女兒就好了。”這麽一說,想到自己那無果的單戀,臉色黯然:“說實話,這倒追了這麽多年沒有個結果,心裏頭還是過不去。”


    “想要我陪你喝酒?”安知雅應景似的,故意從冰箱裏取了兩瓶啤酒出來。


    夏瑤搖搖頭。


    安知雅倒了兩杯開水,和她麵對麵坐著:“說吧。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失戀找男人比較安慰,我想你也不會找我來哭訴。”


    “你這個無情的。”夏瑤眉頭挑起半截,聳聳鼻翼,又嬌又嗔的姿態。


    安知雅冷冷的不出聲。


    果真,佯裝了一會兒後,這夏瑤故態複燃,撥了下波浪長發,架起一條腿:“有人讓我送個東西給你。”


    “無功不受祿。”


    “沒趣。”夏瑤努嘴,“好在我知道你是這個性子。我和我boss說了,省了你那份禮。這禮物,是我boss要我托你送給李家太奶奶表個意思的。”


    安知雅疑問。


    “我的boss你知道的,弗裏德下台後,轉為羅德。羅德這人,挺奇怪的。要不是他這回和我說了這份禮,我都不知道你老公是李墨翰,而且這李墨翰還是這麽個家庭背景。”說到這裏夏瑤又爹怨了,“有你的,是同學都瞞成這樣。小雪應該之前都不知道吧。”


    “嗯。”安知雅是打算這兩天和盧雪說清楚,雖然盧雪已經先在電話裏答應要陪她去美國,“你boss既然知道李家太奶奶,自己送不行嗎?”


    “羅德說。他想自己送沒有門路。李家太奶奶堪稱千手觀音,這伸出去的千隻手偏是沒有一隻願意收禮的。除非自己子孫給她慶壽什麽的,還得是她自己喜歡的孩子。”


    “我丈夫不可能代替他送禮物。”安知雅絕不會讓丈夫做丈夫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哎呀。你這腦袋怎麽木頭呢。”夏瑤歎一聲,“你不知道?太奶奶最喜歡你老公了。你老公帶你回去,你又是你老公最喜歡的,太奶奶對你肯定不一般。”


    安知雅眼皮子一抬,冷笑:“你真會選時機挖苦我。”


    誰不知道,越遭老公疼的媳婦,越是得受老一輩的冷眼。


    夏瑤連忙自打兩下嘴巴:“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小雅你大人大量,千萬別聽進心裏去。”


    “話說出去,等於潑出去的水。”安知雅淡淡地說。


    夏瑤一聽這話,抓了她兩隻手哀求:“我可是答應我boss了。絕對能完成這項任務。你接了它,然後能不能送到李家太奶奶手裏,沒有關係。反正,送不出去,我先和羅德說好了,不能追究你責任。但是,如果你能嚐試幫他這個忙,有這份心,羅德保證給你你想不到的報酬。”


    “他怎麽知道我想要什麽報酬?”安知雅道。


    “他說你去了美國肯定想多交一個朋友。”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她去了美國,算是無親無故。唯一可靠的是老公,但如果老公被人支開,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錢怎麽來,靠人。她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彎彎著想。


    見她鬆動了,夏瑤笑一笑:“我聽說這李家,吃人不眨眼的地方,你怎麽會想到和你老公回去?”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總得回去表個態,回來才能過好舒心的日子。


    “如果那些人不相信你們呢?”


    “我和他做好了萬全準備。”


    “什麽準備?”夏瑤好奇了。


    安知雅給她一個廢話的冷眼。


    ——婚後強愛——


    盧雪在家收拾行李。收拾到一半,徐樂駿來了電話,把她叫了出去。


    趕到咖啡館的時候,發現徐樂駿和另外一個人麵對麵坐的是靠窗的一張台子。那是個看起來絕對是個性奇特的男人,年紀與樂駿差不多,頭發有些亂,不拘一格的大一號條紋襯衫和藍褲子,戴眼鏡倒沒有關係,主要是那人腳上穿的是一雙拖鞋。赤著腳穿拖鞋算了,還不是,是穿著雙白襪子套拖鞋!有多難看!可那人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麵對其他人奇怪的視線,表現出的悠然自得符合行為藝術家的怪胎脾氣。


    盧雪這麽想的時候,不知不覺走到了那人麵前。那人抬起眼,與她對上的刹那,她心裏莫名地打了個抖。


    徐樂駿起了身,給她讓座,邊介紹:“我發小,同村裏長大,叫阿源。”


    阿源低下眼,一直捏著一根細條的鐵羹在咖啡杯裏慢慢地攪合,一隻手拿著糖包慢慢地放,那動作又是說不出的詭異。盧雪看著有種錯覺,他手裏的糖包是以一種均速的狀態放著砂糖。


    “聽說你是讀金融的。”阿源的臉除去那副眼鏡,可看得出五官有一種清瘦的秀氣。


    盧雪點了點頭:“是。”


    “知道一價定律嗎?”


    盧雪一時被問住了。你說她出來這麽多年,雖說在公司工作,但那些華而無實的金融定律,早已拋到腦後勺去了。公司裏要的不是死教條,是實踐工作能力。


    徐樂駿笑著,把盧雪拉下來先坐下,對阿源道:“你以為個個都像你嗎?”


    盧雪看著徐樂駿的笑有些癡,感覺他這笑不像平常,對阿源特別的開放。


    阿源的嘴努了下,完全的孩子氣。


    徐樂駿又笑了。盧雪的心砰砰砰地跳,不是因為迷戀,而是覺得這種狀態很詭異。


    “你再笑,小心我告訴小雅,說你幫鍾尚堯想打她孩子的主意。”阿源扔了勺子和糖包,兩隻手枕在後腦勺上,靠著沙發椅,一雙蓋在眼鏡下狹長深邃的眼睛,說不出的邪氣。


    盧雪的兩耳一震,嗡嗡嗡地響:他剛剛說什麽了?!


    ------題外話------


    沒辦法,伏筆在第一章下的。這裏大彎村先圓了。下麵不用再掛念這個了。(*^__^*)秋末冬近,親們注意保暖。


    至於所謂的“錯覺”,肥媽囧囧,哎,都是肥媽的錯吧。我也不知道怎麽說。這個文沒有想著趕情節,是怎麽樣寫就怎麽樣寫。反正我發小也批評過我了,說不該埋太長的線。我承認,這文的架構有受到一些出版文的影響。但是,允許肥媽為自己辯護一句:從公共章節,就是這樣的~


    <div align="center" style="width:100%; height:35px; vertical-align:bottom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婚後強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肥媽向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肥媽向善並收藏婚後強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