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過麵前人群中那幾個殘疾的孩童,肉眼可見地鎖起了眉頭,卻又看到了江九未,目露深沉,說:


    “你要和他們一起?”


    江九未不知道他想說些什麽,微微一愣,不解道:“您…什麽意思?”


    那人蹲下身,想伸手捏捏她的臉。江九未目露驚恐,連忙後退兩步,躲開麵前這位過分親昵的舉動。


    那人注意到她的動作,似乎一時間來了怒氣,麵色陰沉,冷冷道:


    “小丫頭,我告訴你,我們這不是做慈善,你身後那些缺胳膊少腿的玩意我不可能要…”


    他說完這話,微微一頓,語氣柔和了些,說:


    “不過你個小姑娘長得倒挺秀氣。


    你可以留下。這有好吃的好玩的,你還不用為寒冷發愁,多好啊…”


    說完這話,他作勢就要把江九未拉進孤兒院。江九未早就感覺麵前這人並非善類,靈巧躲開,剛想離開,卻聽見了麵前人的話:


    “嗬,你不來?那你帶著他們能去哪?


    一群小孩子出去亂逛…你想看他們死在你眼前嗎?”


    說完這話,那男人直勾勾盯著江九未衣裙下精致的鎖骨,若有所指道:


    “隻要你答應留下來,讓我高興了,說不定還能給他們點吃的穿的…”


    江九未神色微沉,看了看身後已經疲憊到不行的一眾孩子,深吸了一口氣,剛想答應麵前這位的無理要求,身後忽然躥出一道黑影。


    “小狼崽”回身一腿踢開麵前的男子,看著麵前的女孩,說:


    “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江九未一時不太理解麵前這位小男孩的思路,指了指麵前倒下的人,低聲說:


    “他說讓我進這個孤兒院,就能給大家吃的喝的。”


    聽到這話,“小狼崽”灰黑的臉上露出狠厲的神情,登時以一種非凡的力道狠狠踩了下去,直接把那人的腿給剁斷了一截。


    江九未瞳孔微縮,連忙拉住想要進一步施暴的男孩,湊到他麵前,低聲說:


    “你幹什麽?!他可以給我們提供住所的。”


    “他欺負你了。”


    江九未看著麵前莫名執拗的男孩,輕輕歎了口氣,也知道這個地方不能多待,就要拉著麵前的男孩回去。


    那男孩卻反向拉住了江九未,似沒控製好力道,直拉得江九未痛呼一聲。


    “小狼崽”看見她難過的神色,直接慌了神,連忙鬆開手,低低說了好幾句“對不起”。


    江九未忍下手腕上傳來的扭痛,疑問道:


    “你幹嘛拉住我?”


    “小狼崽”聽見她的話,感覺到她並沒有生氣,麵色一喜,獻寶般說:


    “你看,他都倒下了。我們不是可以進去拿他的食物和衣服嗎?大家甚至可以在這住一晚,等明……”


    江九未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語氣顯而易見地轉冷,出聲道:


    “我們不是強盜,也不是小偷。”


    見這回他真的惹這位小女孩生氣了,“小狼崽”低垂腦袋,記恨般再度踢了一腳那人的傷口,無視他的慘呼,像小尾巴一樣跟著江九未離開。


    那人說的很對,她們不留在這,又能去到哪呢?


    而且這些孩子的體力幾乎枯幹,跑動最多的江九未更是渾身冷汗,幾欲跌倒。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除了孤兒院,還有什麽能收容自己一行人的地方嗎?


    江九未緊鎖眉頭,回憶著到這裏來之前在街區裏的所見所聞,一無所獲。


    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放自己出門,如若不是這幾天的四下奔走,她甚至對自己生活那條街以外的條件一無所知。


    看見她神情嚴峻,一名缺少了左胳膊的小孩怯怯走到她跟前,抬起頭,說:


    “江未姐姐,我們可以…去墓地。”


    “墓地?”


    江九未有點奇怪,那種地方怎麽可能住人呢?


    她卻也知道這位小孩不是在空穴來風,俯下身,溫聲問:


    “到了那裏,我們住哪?”


    “墓…墓地旁邊有一座廢棄的公寓樓…”


    那小孩緊緊咬住下唇,似乎在回憶什麽恐怖的事,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出聲,


    “據說有一個長頭發的老頭住那,後來死了。大人們都嫌晦氣,就沒人住了。但地方很大。我們可以請去看看…”


    江九未不清楚具體情況,卻也覺得他的說法可以一試,轉而追問細節:


    “你怎麽肯定那個地方會安全?”


    那小孩揚起了右手,比劃道:“之前姐姐沒來的時候,我偶然去過那裏…雖然陰森森的,但環境很幹…”


    聽到這話,江九未也不再猶豫,壓榨著自己的精神,扶起已經脫力的兩個小孩,一瘸一拐地向墓地進發。


    墓地前老舊公寓樓。


    江九未抬起頭,看著麵前這座古樸而暗沉的建築,眉頭微皺。


    可就眼前的情況看,這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了。


    沒有過多躊躇,她第一個走進了樓內。


    裏麵空氣確實很幹燥。但經年無人打掃,難免紛揚起粉塵,惹得眾人一陣咳嗽。


    這裏的被褥早就被不知道什麽人給扒走了,留下來的都是一些沒有什麽價值的幹木頭。


    孩子們拿出從教堂帶過來的火柴,用那些廢棄木頭生了兩團火,好歹是解決了寒冷的問題。


    圍著火堆,大家吃完了最後的食物。


    或許是運動導致的疲累,或許是驚嚇過後的虛脫,那些孩子很快就睡著了。


    江九未也躺在一塊大小合適的木板上,眼眉微皺,目露糾結。


    食物,他們沒有食物…一點都沒有。


    這也就是說,這群身體羸弱的小孩,根本熬不到下一個晚上。她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做錯了選擇。


    是不是自己應該強行霸占孤兒院裏那男人的資源,這樣至少這些孩子們還可以度過下一個夜晚,甚至運氣好,還能逃出生天重獲新生。


    她想得很多,腦袋卻因身體的疲累愈發昏沉,很快就帶著那種糾結沉入了夢鄉。


    這時的江九未對起床的印象不是輕柔的鋼琴曲鬧鈴,而是方顯明光的太陽,和幾入骨髓的饑餓。


    第二天她依舊被這兩樣東西喚醒。


    江九未環顧四周,孩子們還沒醒來,睡得七扭八歪,有幾個還因為夜晚的寒冷抱成了一團。


    她無奈搖搖頭,正想叫醒這幫小孩,準備出門尋找食物,卻突然間聽到了墓地外側傳來的嘈雜腳步聲。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發聲的人嘶吼著:“昨天那夥小玩意就是往這邊跑的,不可能有錯!”


    江九未瞳孔劇縮,連忙俯身,叫起一個孩子,捂住他的嘴,附耳囑咐他禁聲,如此往複終於叫醒了所有人。


    這幫孩子剛剛睡醒有些懵懂,卻清晰地知道,又有人要來找麻煩了,連忙相互攙扶著起身,在“江未姐姐”的帶領下試圖從窗戶翻出去。


    可這次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他們剛剛翻到一般,那群人就衝了進來。他們手裏拿著鐵質的棍棒。領頭的男人被人攙扶著,腿上打著石膏,正是昨天見到的那位孤兒院院長。


    他看到走在隊伍最後的江九未和“小狼崽”氣上眉頭,甩起手裏的拐棍指著他們,破口道:


    “就是這兩隻死耗子!他們打折的我的腿!”


    說完這話,他身後的人也不論真相,提著棍子就向她們衝了過來。


    雖然已經走了一半小孩,但還有一半還在樓內等待跨越窗戶。


    江九未見狀連忙指揮出去的孩子們先跑裏這裏最近的另一個繁華街區,上手幫著這群形體不全的孩子翻越窗戶。


    “小狼崽”天生神力,不知什麽原因,也留下來斷後。


    他靠著那股不講道理的力氣和不計疼痛的狠勁,拳打腳踢,硬生生逼退了率先衝過來的三位手持棍棒的男子。


    可那院長帶來的人越聚越多,他也逐漸應付不來,以傷換傷之下,也隻能無奈後退。


    好在他的拚死拚活為團隊爭取了足夠的時間,那群孩子基本都跑了出去,隻剩下江九未還在艱難地獨自翻越窗戶。


    “小狼崽”見狀,連忙上去幫忙,輕推女孩的腰肢,把她送到了窗外,自己也忍痛跳滾到另一邊。


    被一個來曆不明的小男孩逼退,已經讓這些自詡高貴的“成年人”感到丟臉。這種情況怎麽可能不追?


    孩子們四散奔逃,前往江九未口中的新區。兩人跑在最後。


    事實上,江九未根本就沒有力氣行動了,小腿的酸痛已經讓她無法自主邁出一步。


    她之所以能不斷前行,隻是因為身邊的“小狼崽”在拉拽著自己,強迫自己不要倒下。


    身後的人越追越近,好在眼前出現了一片錯綜複雜的爛尾樓區,兩人靠著體型較小的優勢左右閃避,倒也一時沒讓那些人追上。


    可命運女神從不眷顧一個人兩次。


    拐了好幾個轉角,江九未僵硬的腿腳終於放棄了它的職責,徹底失去了力氣。


    而一旁的“小狼崽”似乎也快要到達了極限,沉沉喘著氣,卻不拋下她,轉而把她背到後背上,蹣跚向前。


    “放我…下來吧……”


    江九未虛弱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你一個人…可以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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