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見得巧娘激動的一塌糊塗,想她年紀已大,又總在為她們兄妹的事操心,擔心她受此打擊抗磨不住,忙扶穩她,哀聲勸道:“巧娘,大哥對我有誤會才會如此,晚上我就去找他談清楚,您別操心了好嗎?”


    巧娘益發傷心,熱淚直湧,但看到景秀眼裏也噙著的憂傷,她忙伸手握住景秀的雙臂道:“你答應巧娘,要是景榮他再瞎了良心的坑害你,你就別認他。他是個畜牲,連自己親妹妹都下的了手!”看到景秀手腕上纏著的煞白,忍不住又碎了一口,氣道:“這十四年,沒他這個哥哥,巧娘和你還不是好好生生的活著,便當他早隨著柳姨娘去了罷……”


    “巧娘。”景秀輕聲斥責地打斷道:“他是我娘的親生子,您快別說這種晦氣的話了。”


    “你怎麽這麽傻啊!”巧娘直撫額,唉聲歎氣地道:“秀兒,巧娘在這世上隻有你一個人可依靠,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巧娘也陪了你去。”


    景秀臉上露出戚楚的神色,就是怕巧娘會這樣想,她忙把臉埋在巧娘肩上,輕微低語道:“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


    巧娘拍著她柔弱的削肩,沉重的眼睛又黯然落了淚,滴在景秀的頸口,順著流進裏衣,打濕一片,又冰有涼。


    白蘇在旁勸了又勸,才把她二人勸的冷靜,忙走出去給兩人打水洗臉。


    在門口看到璞玉那張小臉探著裏屋,她輕聲斥道:“你這小妮子做什麽鬼鬼祟祟的!”


    璞玉看白蘇橫著眼盯著自己,弱弱的小聲道:“我聽到有哭聲,過來看看的……”


    白蘇看她一眼,見她烏黑黑的眼眸帶著閃躲,狐疑的多看幾眼。


    璞玉受不住白蘇打量,臉恨不得垂到地底下,見白蘇還不發話,拔腳就往外頭跑:“我做事去了……”


    “等等。”白蘇喊住她:“去打熱水來。”


    璞玉得令跑開了。


    白蘇也沒多少心情去注意璞玉的怪異,進得屋去。


    等璞玉打了熱水,伺候景秀和巧娘梳洗,天也漸漸快暗了,白蘇讓璞玉扶著巧娘回屋休息,自己則照顧在景秀身邊。


    聽景秀先前說要去找大少爺,可這會兒還不動身,不由問:“六小姐在猶豫什麽?”


    景秀恍惚的聽進話,看著窗外愈發透黑的天色,深吸一口氣,起身道:“我一個人去就好,你留在這裏。”


    “那怎麽好?”白蘇張口否決:“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去大少爺那裏。”


    景秀嘴角扯出一絲飄渺虛無的微笑,大哥在白蘇心裏都快成洪水猛獸了,帶著微息的歎氣,“許多事你去了也不方便聽,我一個人去,和大哥好好坐下來單獨談談。”


    白蘇明白景秀的意思,遂點頭道:“夜黑了,路不好走,我陪你去垂花門。”心裏始終是擔心的,大少爺做事不留情麵,真會和景秀坐下來談談嗎?


    景秀知她掛記,沒有拒絕,答應了。


    白蘇又給景秀加了件厚實的鬥篷,掌起風燈,拿了對牌,走出清風閣。


    也未走多遠,在條鵝卵石鋪地的路上迎麵碰到剛來西廂院巡夜的胡婆子。


    胡婆子手裏拿著燈,也看到前麵的人,眯起眼仔細看,這才看清,便當作沒見到似得往另一條路走去。


    “站住。”景秀看她要繞道走,淡淡的叫住她:“見了我,也不知行禮嗎?”


    胡婆子耳尖,乍一聽景秀平淡冷漠的語氣,全然沒有往日的軟綿柔和,結實打了個激靈,畏縮著轉過臉,走上前行過禮,道:“這天也黑了,六小姐是要去哪?”


    “六小姐去哪,也是你一個下人過問的!”白蘇沒好氣的道,聽說胡婆子古怪後,自然沒好臉色給她看。


    胡婆子臉上就有訕訕然的表情,低眉瞅了眼景秀,對視上她淡漠的目光,忙縮回眼,這六小姐的眼睛在晚風黑夜裏亮堂像是冰水洗過似得,既亮又冷。


    “媽媽可曾記得,第一次與您見麵時,您就帶我去了一個地方。”景秀不假思索的問。


    胡婆子身子顫了顫,忙不迭點頭:“記得,記得的。”


    景秀又道:“您還說那地方是我娘的墳墓,是您的老伴兒從水裏救了我娘,葬在那裏。所以,我請人去動土,打算給娘挪動個風水好的位置,可您猜我發現了什麽?”


    她說話很慢,是一字一字的在說,但聽到胡婆子的耳裏像是雷鳴一樣刺耳。


    “裏麵根本什麽都沒有,且還是前幾個月才在那裏動土堆的小山丘!我說的是也不是?”景秀陡然拔高了音道:“胡媽媽,你騙我過去,騙我那裏埋葬著我娘,無非是想將那小箋給我,讓我將調查的方向定在老夫人頭上,可是這個原因?”


    胡婆子聽後震驚,身子微抖了一下。


    景秀又道:“媽媽不說話,我隻當媽媽承認了。”定睛看了眼胡婆子,頓了頓話,她續道:“還有,大哥身邊的大丫鬟鬆音想必是您的孫女兒,是翠萍的獨女吧!”


    胡婆子再也受不住的厲害顫抖,“六小姐……”


    “念著翠荷曾伺候過我姨娘,我看鬆音也有十六七的年紀,大哥病重那些日子,無暇顧及幾個丫鬟的事,如今父親讓我當家做主,我理應給府裏滿了年歲的丫鬟尋個好親事。”景秀側臉對白蘇道:“府裏的小廝,你看有哪個與鬆音合適的?”


    白蘇聽懂意思,附和她道:“倒正好,守著馬肆的石雙全是個忠厚老實的,年紀也有二十,也到了給他配個丫鬟的時候。”


    胡婆子一聽,要將鬆音配給石雙全,嚇的腿都軟了。那石雙全是個瘸腿的,什麽老實,那是傻氣!怎麽能給讓鬆音嫁給他,她當口拒絕道:“六小姐,鬆音好歹是大少爺身邊的大丫鬟,您這樣就隨意給她配了人,就不過問大少爺……”


    “如今我掌家,正像是母親一樣,府裏所有的丫鬟婚配都得由我做主。”景秀不容她把話說完,徑自道:“何況大哥要進京去國子監念書,身邊自當要挑選最妥帖的丫鬟,這人選我已有數,鬆音是去不得了,當然得快點幫她找個好親事,全了她和大哥一場主仆情義。”


    胡婆子聽傻了眼,看景秀全然不像是隨口說說的樣子,登時屈膝跪在地上,痛哭道:“六小姐,你可不能這樣對鬆音啊,她早是大少爺的通房丫頭,就算沒個名分,可大少爺說過要納她為妾的啊……”


    景秀腦中一轟,鬆音是大哥的通房丫頭?


    轉念一想,大哥近十九,別的人家像他這個歲數都已成婚有子,大哥卻還未結親,本來他與賀家小姐琦君有婚約,可因霍氏下手,賀琦君無辜斷命,更使得大哥被外麵傳克妻之嫌隙,將來的親事更不好定。


    再就是,還有個霍婷婷從中作梗……


    白蘇看景秀突然走神,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


    景秀回神,看著地上跪著的胡婆子,依舊是冷淡地道:“大哥是傅家嫡長子,他要納妾也不會納一個丫鬟,父親母親不會允許,除非鬆音有了大哥子嗣。可是,按規矩,嫡妻未娶進門,通房不容有孕,就算有了也會流去,那鬆音日後在府裏還有地位嗎?”


    胡婆子被景秀一番話語砸的天靈蓋發冷,她知道這個規矩,也勸過鬆音不要在大少爺身上鑽心思,可鬆音是真喜歡大少爺的啊!她怎麽勸這個孫女都沒用。


    景秀看胡婆子麵有動容,也不再拐彎抹角多扯,直接道:“鬆音一直伺候大哥,媽媽您又是鬆音的外祖母,那也就是說,您也是大哥的人,在幫大哥做事,想必對大哥了解頗多。您把這些年發生在大哥身上的事,通通一字不漏的告訴我。若有一絲隱瞞,您知道後果!”


    她現在才發現自己從始至終都不了解這個大哥,而大哥卻已把自己清楚摸透,他又到底藏著多少心思呢?


    景秀那番話已是把話說絕,胡婆子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景秀,才一抬頭,就看到景秀麵無表情的道:“不肯說我也不逼媽媽。”


    語罷,揮起袖擺就走。


    被胡婆子膝行在地的攔著道:“老奴說,全都說,隻求六小姐放過老奴唯一的孫女兒……”


    景秀明眸微睞的眨了眨眼,等著她的話。


    彼時夜沉如水,夜幕下的周遭已是黯淡無光,隻剩天上零星點點的光,西廂院就籠罩在這夜色中靜的駭人。


    未免被人聽取,白蘇領著兩人尋了個僻靜的涼亭裏坐著。


    胡婆子一路也思慮了會,便一五一十從實到來。


    景秀聽的分外認真,不肯漏聽一個字。她曾幻想過,大哥會這麽對她,是因為她過去十四年從未進入大哥的視線,對他來說,她是陌生的。可突然她的回府,還給他下毒,致使他纏綿病榻良久,甚至誘發他的嗽喘之症,和自己一樣每日藥物不斷,他心裏一定在恨他!她能理解大哥為何要報複自己。


    所以,在去和大哥談話前,她想先了解大哥的過去,她要走近大哥的心。


    時辰緩慢而過,胡婆子人囉嗦,但說的卻詳細,這一聽,已過了一個多時辰。


    待她聽完後,感覺到臉上有冰涼的液體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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