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躺在床上的霍氏麵色發紫透黑,看著毫無生氣,連呼吸都聞不到,這模樣竟像是……像是中毒了!


    念頭一閃而過,景蝶倒退一步,迅速轉身望向後麵的景秀,想努力讓自己平靜,可發出的聲音依然是顫抖著的:“你快過來看看!”


    景秀見景蝶臉色倏地蒼白,心頭驀地一緊,呼吸一窒,腳步遲緩而艱難地走上前。


    景蝶站在床榻邊讓開,給景秀騰出位置,拉著她的手到床邊:“你看看,這是怎麽了?”


    景秀整個身子被景蝶一拉,頭就仰進幔帳裏,待看清霍氏臉上烏黑的一團,她腳下一軟,半倒在紫檀雕花的床榻上。


    景蝶見她這模樣,心裏七上八下的亂跳,如熬油煎火。


    萬一母親現下死了,景秀定然逃脫不了幹係!


    再看景秀透白的臉上血色頓時,呈現一中透明的白,她心下戚戚,猶豫好半天才伸出藏在袖子裏的手,手指微微彎曲,向霍氏鼻尖探去,乍一挨著鼻尖,卻沒感受到呼吸,她的心也隨著提在嗓子跟前。可片刻,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纏繞在指尖,她長長的透出那憋住的一口氣,緩過勁來。


    對景秀道:“母親還沒死!還沒死,還有氣……”


    景秀的慌張自不必講,耳內依稀聽到景蝶的那句“還沒死”,她像是活過來般,睜開眼睛望著近旁的霍氏那張臉,卻是怔怔的望著不說話。


    景蝶看她跟個漂亮的木偶人兒似得不動,彎腰聳動著她的身子,著急道:“景秀,你最近跟誰結仇了?是誰敢這麽大膽的對母親下毒,又陷害到你頭上,你快想想啊!”她推搡著景秀柔若無骨的肩膀:“你要知道,若是查不出是誰?後果會是什麽!”


    景秀耳內聽了這話,眼內見了這形景,心內不覺灰了大半,木然的張大了嘴,話到嘴邊又生生哽咽的咽下去,看著景蝶喃喃的說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景蝶氣結,瞪她一眼:“你怎麽會不知道?能對母親投毒之人,不是恨你不可能下這麽重的手,你快說啊,到底是誰?是大姐姐嗎?你要是說不出個道理,你還有命活嗎?”


    景蝶的話刺耳的砸進她腦中,如一跟雪亮的利刺攪動的腦仁生疼,她雙手捂著大腦,如死灰般麵無表情地道:“我真不知道。”


    “你……”景蝶欲抬起手把她扯醒,但見她身軀柔弱的抱作一團,怕把她扯散架了,遂停下手,彎腰不顧體麵的雙膝一曲,坐在她旁邊道:“你還記得我曾跟你說過,為了對付大姐姐,我教過你一個法子,你卻沒有動容當場拒絕,甚至還疏遠我,覺得我和你結交,和你站在同一戰線,是為利用你去對付母親和大姐姐,你可是這樣想的嗎?”


    景秀茫然點點頭。


    景蝶拿眼睛橫她,恨不得在她額上敲一敲,又歎息道:“不過,我當初和七妹妹拉攏你和我們一塊,的確是有想利用你對付大姐姐,眼看大姐姐的真麵目已示人前,四姐姐去了京城,她現在在這個家沒人支援,形容淒涼,我心裏的結也就放下了,畢竟大家姊妹一場,都到了這個年紀,又何必再鬥下去……而對母親,我也曾想過,如果母親真的撒手人寰了,那我姨娘在這個家會過的很容易,不必戰戰兢兢的惶恐。你可知道,府裏所有的姨娘都不敢對母親絲毫怨言,對她言聽計從乃至推崇,那是因為母親過去治家的手段。父親從前有不少上峰同年送人進來,可沒一個人能留在家裏,你就能想到母親治家的手腕!你姨娘進府,又豈會是母親的對手,才讓得你一出生就被趕出府,我以為你是恨她的!”


    景秀正自發怔,聽到這裏,也不覺道:“五姐姐想說什麽?”


    景蝶頓了頓,側臉看著床上的霍氏,臉上覆上了一層感傷,幽然歎息地道:“我現在不願嫁人,也是因我姨娘。若不是我外祖父家落魄,我姨娘也是個高門小姐,不至於給人為妾,便是妾室,可她也算是貴妾,父親多有照顧。可我姨娘被納進府後,除了誕下我至今連個兒子也沒,父親常去她屋內,卻再也沒有孕過,無論吃多少補藥都無用,你可知道是為什麽嗎?”


    景秀眼皮重重一跳。


    卻聽景蝶繼續在道:“還有顧姨娘的兒子為何一出生就身子孱弱,病怏怏的,你又知道是為什麽嗎?”


    她目光定然的看著景秀的眼睛,在看清她眼底的驚恐後,她冷冷一笑,笑聲淒寒:“這就是母親的手段!她讓這個家裏除了大哥是嫡長子外,都成了女兒,都是庶出的女兒,將來嫁人或是生死全捏在她手裏,也讓姨娘們再也不敢違逆她去爭寵,隻有唯命是從。所以現在哪怕母親病重,她們還得裝作慈善的為母親祈福誦經,期盼她早日醒來。”


    景秀心裏的震驚滾滾而來,這個家子嗣單薄,她不是沒想過原因,可是看到那些姨娘們都對霍氏恭順,沒人敢反對她,又覺得霍氏在姨娘中頗得人心,沒想到霍氏使的霹靂殘忍手段,反而全把她們震懾了!


    正想的入神,景蝶冰寒的聲音傳入耳內,“對於母親的恨,我不亞於你!”抽了口氣,寒聲道:“我想,要是有一日我嫁人了,我姨娘在這個府裏該怎麽辦?她沒有子嗣庇佑,將來全得仰仗母親鼻息過活,我才會生出對母親下手的想法,但前提是讓你能置身度外。”


    景秀不無感激的看著景蝶,嘴唇動了動。


    景蝶看在眼底,勉強露出一絲淺薄的淡笑道:“六妹妹你姨娘早逝,雖沒有姨娘在旁照顧,但這也是你的好處,因為你無顧慮,不像我和景璃都要為自己姨娘打算。我每走一步,都要顧及最親的人。便是我日後出嫁了,也希望姨娘一個人能在府裏安好福壽。”


    景秀聽後,麵上沉靜如水,但心中卻是波濤洶湧,是啊,她們都是在為身邊的人算計周全。


    景蝶見話已說的明白,再看霍氏那光景,狠下心腸地道:“我該說不該說的都跟你說的清楚,怎麽選擇是你的事?”她旋即站起身,揮去下擺上沾染的灰塵,冷靜道:“六妹妹,母親這毒中的深,顯然下毒不是一日兩日,你每日待在這裏伺候,那湯藥也是你在喂,依你的警覺,難道這麽長時日就沒發現可疑的?”


    景蝶一語戳中關鍵,景秀依舊是無語凝噎。


    “你既知道是誰?還是快說了,再拖延下去,等大家都知道這事,首當懷疑的就是你,到時是要把你關在柴房,還是送到官府查辦,誰都幫不了。畢竟母親是孝廉公府的嫡小姐,就算父親再寵愛你疼惜你,他也要給孝廉公府一個交代。”景蝶看她麵色鎮定,有些氣結,亦有些埋怨,更多的是耐著性子好言道:“你現在跟我說,我或許還能想到法子幫你,但你一句話什麽都不說,到時真的沒人能救你了,那下場你到底有沒有想清楚?”


    景秀怔怔地望著景蝶愈發薄怒的麵龐,在聽著那些話,隻覺得天靈蓋被人狠狠剖開,貫入徹骨寒冰,冷得她完全無法接受,卻隻能任由冰冷的冰珠帶著棱角鋒利地劃過她的身體,痛得徹骨,卻依然清醒。


    她知道下毒的人是誰?她第一個念頭就想到了那個人!


    可是,她不敢說,也不願說。


    就像景沫所言,若是查出來,大哥一生盡毀,她已經害得他跟自己患了同樣的病,再不情願讓大哥遭罪受罰。他要好好的活在世上,繼承傅家的家業,考取狀元光宗耀祖……


    景秀淒然一笑,心底的期盼逐漸被動搖,生了碎刺般的堅定。她以為就像傅四爺說的,她放下了仇放下了恨,努力去勸服大哥,隻為和大哥和睦,和大哥相親相惜,她願意為此付出一切,可是大哥卻依然恨著她,甚至根本不容她在這個家裏……


    她心頭一搐,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眼中一酸,將眼淚逼在眼底不容它落下,緩緩的站起了身子道:“這毒是我下的,我不知該說誰?”


    景沫震驚,待看清景秀眼底的毅然,她神色變了變。


    為什麽她會承認?她又要替誰承認?她心中一時淩亂,猜不透景秀為何會說出這種話?


    “你說的是真的?”景沫心中不甚明,眼中淩波光亮微動,冷下臉道:“那好,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不願自救,我又何必濫竽做好人,幫你解圍。既如此,你倒不如一刀捅進母親心口,這樣死來的更快!”


    她已是氣急,口不擇言,想刺激景秀幾句,可見她照舊麵色不改,無奈的歎氣道:“你願意承認,我也拿你沒辦法,我現在去喊人進來,那你這幾個月所做的一切就將全部覆水東流!”


    最後落下狠話,景蝶略停頓一會,等著她決議,卻看她恍若不聽的站立著,神色是哀傷而平靜地,她轉身就勢便走。


    剛走到門口,卻聽到父親、季崇恩和姨娘的聲音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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